书名:我的夫君是精分 作者:萧澜 文案: 我的夫君是个精分 一会儿这样~ (o゜ω゜o) 一会儿那样~ ( ̄へ ̄) 难伺候啊,难伺候 【本文原名:朱红美人笑】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灵异神怪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红珠.苏凉.姜孝 ┃ 配角:沈七.霍之炎 ┃ 其它: ==================   ☆、第一章   东临城外,正当夏日,阳光耀目,树木葱郁。   一身杏黄色布裙的赵红珠倚着湖边的树木坐着,她心神不属的揪着身上的衣带,白皙明净的脸上满是郁色。   “我成亲的日子定在下个初三,红珠你一定要来啊。”   脑海中又浮起芸儿那张灿烂幸福的笑颜,赵红珠顿时觉得心里更难过了,她鼻子轻轻耸了两下,低头用手捂住脸,乌黑的长发也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肩膀两侧。   十七年来,第一次想放声大哭,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芸儿要嫁人了。   芸儿把她给抛弃了。   赵红珠记得那天听了芸儿的话之后,她急切的拉着芸儿的手想阻止她:“你不要嫁人,我以后也不嫁人,我们一辈子在一起不好吗?”   赵红珠从小就完全不似一般女孩子矜持温情,她个性独特,思绪大胆,行事爽快,芸儿也很了解她,习惯了她的奇言怪语,所以即使赵红珠说出这样出格的话,芸儿也没有任何惊讶和恼怒的情绪。   她只是握着赵红珠的手,蹙眉轻叹一声道:“就算成亲了我们也还是好姐妹啊,等以后你遇到到良人,也总是会嫁人的。”   赵红珠听了很伤心。她不知道什么良人不良人,她只想芸儿不要嫁给别人,像从前一样跟自己在一起就好了。   赵红珠也知道这个想法太天真了太自私,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内心汹涌的念头。想着以后芸儿肯定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温柔细心的教她女红,陪她读书,一起扑蝶捉萤放纸鸢了……她很委屈,很愤怒,却又很无力。   她甚至希望那个男人是个无耻的地痞流氓,亦或者是无所事事只会玩乐的公子哥,这样就又有理由暂时把芸儿抢回来了。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芸儿要嫁的那位米庄的李思齐公子不仅长相风流俊俏,人品贵重,家里也是富足殷实,虽然比不上大户人家,但至少能保吃喝无忧,出行还有两三个小仆随行,够体面了,媒婆带着家仆担着重礼上门提亲的时候,芸儿的爹娘激动得喜笑颜开,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毕竟芸儿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家,能有这么好人家提亲,真的是走了大运了,惹得邻里四周的人都艳羡无比。   赵红珠将芸儿含羞带怯的笑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很是落寞。从芸儿的态度看来,自己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徒劳了。   她希望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却又不能破坏芸儿的幸福。   带着这种不妙的情绪赵红珠伤神了好几日,故意躲着芸儿不相见,也没有去她娘的猪肉铺帮忙,就失魂落魄的四处闲游,想散散心,没想到却越“散”这心口越堵,一股气置在喉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别提多折磨人了。   赵红珠从怀里拿出芸儿绣给她的牡丹花手帕,这是她看着芸儿一针一线绣了好几天才绣好的呢。   鼻子一酸,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   “我的芸儿啊……”赵红珠捧着帕子哭了许久,泪水沾满了面庞,像是要把所有的不甘心发泄出来。   等到哭好了,却又舍不得弄脏了帕子,赵红珠就将它收好了这才起身走了两步到水边蹲着,弯着腰用手掬水把脸洗净。   ——嘎啦。   突然从身后传来轻微的踩树枝的动静。赵红珠耳朵尖听到了,她转过头,一眼发现不远的一棵粗大的树干后面露出的一截天青色的衣摆,似乎是有人躲在那里。   “什么人?”赵红珠扬声问着,随手捡了块手掌大的石头,一边大着胆子朝那边走过去。   那人似乎感觉有人来了,掩耳盗铃似的想将衣角扯回去,但又知晓已经被发现了再怎么掩饰都无用,这才从树干后探出一张涨红的脸来,然后步子缓慢的挪出来。   这人穿着天青色的儒袍,深色的发带绑着头发,年龄不大,一副书生的打扮。   “姑、姑娘,小生唐、唐突了,小生只是路过,真的不是故意……”   他的眼睛根本不敢看赵红珠,垂着头结结巴巴的解释着,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你是姜孝?”赵红珠认出他来了,看着他那张原本清隽的脸越憋越红,不由将手里的大石头朝旁边丢的远远的,拍了拍手。   “你别怕别怕,我不会打你。”   姜孝抬头,也没管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而是愣怔了片刻,“姑娘认识小生?”   “你不记得了啊。”赵红珠又将他看了一眼,确定了,“就是你啊,你是我爹爹的学生嘛。”   赵红珠的爹赵恪是东临城的百会学堂的夫子,她有一段时间经常去玩,对这个姜孝印象最是深刻了。   听她爹说,姜家以前也是东临城的大户,只是后来生意败落,家里的男丁也都跟中邪了似的,相继得病离世,到最后仆人尽散,只留下了姜母和姜孝这对孤儿寡母和那座一贫如洗的大宅子。   但是赵红珠也有耳闻,据说姜孝的母亲以前过惯了富贵的生活,即使现在家道中落,生活清贫,也仍旧买了两个丫鬟在家里供着她指使,享受着当家主母的做派,且为人清高的很,从不屑与市井之人结交,尽是对一些世家少爷小姐们笑颜以对,爱慕虚荣的性子让很多人暗地里不耻,其中就以赵红珠的娘最为甚!   “每回来买个二两肉都舍不得还要讨价还价半天,唾沫星子喷老娘一脸!使得起丫鬟买不起肉吗?还说我什么‘粗鄙妇人一点也不通情达理’!她才粗鄙妇人,下次再敢来我铺子,看老娘砍不死这个老妖妇!”   赵红珠听她娘愤愤的说了这些话,就下意识里以为姜孝也是那种不可理喻,气焰嚣张的人,没想他到跟他娘大不一样。她好几次去书院都看见那些学生都欺负戏弄他,撕他的书,揪他的头发,在他碗里的食物里撒灰让他吃下去。   而这家伙,只是温温吞吞的垂眸坐在那里,也不敢出声,逆来顺受的模样着实惹人怜。   赵红珠后来一次见他们实在过分,竟然捉了一条蛇放进姜孝的衣服里,看到他害怕的满脸发白,赵红珠实在忍不住了,替她爹狠狠的把那些顽劣的学生给教训了一顿。不过,后来赵红珠也被她爹训了一顿就是了。因为有几个好恶的都是有身份的少爷公子,得罪不起,赵恪教书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明哲保身,闲事不听不管,被赵红珠这么一搅合,就惹了点不小的麻烦。   所以从那以后赵恪就明令禁止,再也不许赵红珠去学堂了。   现在想想,好像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姜孝呆怔了片刻,视线又移向别处,小声嗫嚅,“小生自然是记得姑娘大恩,只是、只是没想姑娘还记得小生。”   “你别小生小生的啦,听得我头疼。”赵红珠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出声。   姜孝身体僵了僵,又小声道:“那,在下……”   他正脸过来,快速的看了一眼赵红珠,本想习惯性垂眸的,没想定了定神,眼睛就直直盯着她的头发看起来。   赵红珠被他看得莫名,姜孝又啊了一声,赵红珠忍不住问:“你看什么?”   姜孝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下唐突了,只是发现姑娘乌发间有一片树叶,想要提醒姑娘一下。”   “树叶?”肯定是刚在树下坐的时候落上的,赵红珠抬手随便在头上一蹭,果然有一片叶子飘荡下来了。   姜孝的眼睛随着那片叶子而动,等叶子落地,他也就不做声了,抿着唇神情有些不自然。   赵红珠想起什么了,问他:“你不是应该在学堂念书吗,怎么跑到城外来了?”   “这个……”姜孝紧紧捏着手耻于开口的样子,抬头看着赵红珠正睁着一双漂亮的眸子将他望着,这才缓声解释,“实在惭愧,小生……哦,不,是在下,这个时辰本来是应该到学堂报道的,只是、只是……我从两年前就患上了夜游症所以……”   赵红珠歪头不解,夜游症?   姜孝点头,“经常晨间醒来时就出现在城外或者其它的地方,我娘特地让人晚上看住我,却不怎么管用。昨天晚上又……”   “看住都没用?”   姜孝又沮丧的摇头,“我也没有记忆,只是听阿桃说每回看管我的时候,她都睡得特别死,像是被下药了一般。”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古怪的病?   赵红珠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可怜,不忍再问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叹了一口气。   哭出来了舒服一点了,还是回去娘的摊子帮忙照顾生意吧。   赵红珠往回走,姜孝始终隔了十步远跟在她后面,赵红珠手里摇着裙子上的衣带,突然停住,一扭头,姜孝抬头看她停在了前面,受惊吓一般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也站在那里跟木桩子似的,杵着不动了,眼睛缓慢的眨巴望着天空。   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赵红珠忍不住大笑起来。   “喂,姜孝,你低头走路不怕摔跤吗?”   “多谢姑娘关心,在下不会摔跤。只是这路不平,姑娘也要多当心一些才是。”   “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很可怕吗?”   姜孝挺直单薄的背脊,终于正眼对上了赵红珠的视线,他轻轻笑着,眼睛弯起,有几分温雅。   “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姑娘一点也不可怕,只是姑娘名节可贵,在下不敢冒失,还是离姑娘远一些好。”   先是小生,小生,然后在下,在下,现在又是姑娘,姑娘的。   真是个十足的书呆子。赵红珠笑了笑,拎着裙子转身小跑走了,姜孝见她跑了,神情顿时有些失落,脸色都暗淡了些许。   “喂你还呆站着干嘛啊?”   姜孝抬头见赵红珠在朝着他招手,笑容明晃晃的灼人,他不禁怔神。   “你也跑起来啊,再迟些,我爹该打你手板心了!”   在赵红珠使劲的召唤下,呆木头姜孝终于动了,跑起来。   只是两人跑了一段路程就都有点累了,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就又恢复了一前一后的阵势。   “姑娘,在下可否冒昧问一个问题?”   “你说。”赵红珠没有回头,但是从那发紧的声音可以听出来,他似乎挣扎了许久才得以开口。   “你刚才为何在河边伤心落泪?可是有什么……”   赵红珠转身看着他,姜孝这会反应很快,停住步子侧身避开她的视线,然后很郑重的道歉:“在下只是一问,姑娘不必回答也可以。”   “也没什么。”赵红珠想起芸儿又叹气起来,“就是在想,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一场婚礼……”   她后面说话的声音很小,见姜孝跟石头似的僵在那里没说话,赵红珠以为他没听到就摆摆手,“算了算了,跟你说了也无用,你快快去学堂吧,我也要回家去了。”   赵红珠自顾自的离开了,完全没发现后面人又惊又悲的定在那里,久久没动。   ☆、第二章   待赵红珠回到市集上时,她那长得珠圆玉润的娘亲正坐在铺子里,闲闲的拿着一把芭蕉扇扇风。   定眼一瞧,案板上的肉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赵红珠一摇一晃的走过去后,姚凤娘伸脚就在她小腿上轻踹了一下,啧声骂道:“瞧瞧你那一脸死样子!”   赵红珠也没躲,心灰意懒的挤到她旁边坐着。姚凤娘坐的是一个方木桩子,本来位置就不大,赵红珠堪堪沾了个边儿,姚凤娘轻轻将她一推,她就一屁股墩滑落在地上了,赵红珠疼得皱了皱脸,耍赖了也不爬起来。   “芸儿要成亲了,你也该收收心了听到了没有?”   赵红珠苦着脸,不做声。   姚凤娘高声叹气,恨恨地戳她的脑袋,把她戳的一歪一歪的,“我这是造什么孽啊,生了你这么个糊涂蛋女儿。红珠啊,你自己也是女孩子,怎么就到现在都想不通呢,你跟芸儿一样,到最后也是要嫁人的,不能老想着要跟她过一辈子,你听明白了没?”   赵红珠生倒是白净可人,比起那些小姐们相貌也不差,十四岁时就不断开始有人上门提亲了,但姚凤娘将那些人全给回绝了。   不是因为挑不到满意的,而是因为赵红珠生了个怪脑子——她在十岁前都还分不清自己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天天都念叨着长大了要把芸儿娶回家当媳妇儿,赵恪百般纠正她也无用,最后只好请了市集上一个算命先生帮忙看了看。   老算命先生瞧了瞧被赵恪牵着的小红珠,用手点了点她鼻子上的一颗小黑痣,眯着满是深意的眼睛呵呵的笑起来,模样和蔼。   “不打紧,小姐该糊涂的过一生,糊涂一点的好,这是她的福气。”   也不知道老算命先生是不是施了什么法术,赵红珠从那以后就清明些了,不再重复以前的糊涂话,知道自己是女孩子,也爱穿裙子打扮了,只是仍旧对芸儿喜爱的不行,自己不肯嫁人不说,也不想她嫁人。   赵恪和姚凤娘都愁得不行,芸儿十六岁已经找到婆家了,而赵红珠今年已经十七岁,再拖着不嫁,就真成老姑娘了。   但赵红珠情况特殊,两人又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她逼糊涂错乱了,所以一直都隐忍不发,可忍了这么多年,也快濒临爆发的边缘了。   姚凤娘嚯嚯嚯切了好几斤肉卖了回过头来看,才发现赵红珠仍旧坐在地上发呆,料想她肯定是还在为芸儿的事情伤心感怀,姚凤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孩子是想逼死老娘我啊!也不嫁人,天天就只会围着女人转,你给我脑子清醒一点行不行,我真是死了算了,死了算了……”   姚凤娘哀声哀声的就要坐在地上哭了,结果她刚抡起胳膊起了个哭天抢地的范儿,赵红珠突然木木的喊了声:“娘啊。”   姚凤娘抹了抹泪,声音立马温柔了,“你说你说。”   赵红珠拍拍屁股起身,蹲在她旁边,“我嫁人,你给我张罗吧。”   姚凤娘先是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然后惊讶摸了摸她的脸蛋,“女儿啊,我的好女儿,你是说真的吗?”   赵红珠坚定的点头。   姚凤娘声音颤抖的哎哟一声,高兴又担忧的样子,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你这孩子啊,到底是真想嫁人了呢,还是因为芸儿要成亲了你心里赌气呢?娘这心里也是没个底啊,之前日日夜夜盼着你想通,着实不敢逼着你,生怕你出个好歹,现在你答应了,想透了,我这又忐忑起来了,这对你是好还是不好呢?”   赵红珠一只手抓住她娘的手,一只手帮她抹泪,心里头也被说得难受起来。   “我没有赌气,是真想通了,我不可能真的跟那算命先生说的一样,糊涂的过一辈子嘛。娘,你就放心的给我准备吧,我绝对不会食言。”   “诶诶诶!!!”姚凤娘连连点头,一抹脸,站起来就时开始收铺子,“不卖了不卖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得赶紧把你爹喊回来商量商量。”   “不用那么急,等卖完了回家也来得及说。”   “要的要的,我这边一刻也等不来了,快快快。”   赵红珠轻叹,只得动身帮忙了。看来她之前真是太混账了,不知不觉的让爹娘操心劳累那么多。   第二天一大早,姚凤娘出摊去了,赵恪去学堂了,赵红珠一个人在家将屋里收拾妥当了,衣服也洗好晾好了,就坐在院子里开始做刺绣。   想起这还是芸儿一针一线的教会她的,不觉心头一涩。   “我躲着她不见,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赵红珠自顾自的摆摆头,继续绣鸳鸯。芸儿大婚快到了,得送件贴心的礼物才行,大件的她实在做不来,绣两个枕套还是绰绰有余。   绣了一会,太阳晒过来了,赵红珠移着凳子准备到屋檐下去,院墙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故作黏腻的声音。   “红~珠~妹妹~”   一道白色的身影迎着阳光从墙头一跃而下,那叫一个潇洒非常,帅气逼人。不过等他落稳了看见赵红珠气势十足的拎着大扫帚来赶他的时候,顿时变了脸色,边躲边求饶。   “红珠,红珠,诶呀,红珠啊,别打别打。”   这个长得人模人样的年轻公子叫沈七,是东临城沈家庄的少庄主,两年前在街上遇见红珠后就开始纠缠不休,仗着会轻功时不时的就从她家墙头冒出来,赵红珠在家的话就堵着她讲讲话,不在的话,就放一束野花或者一封信在她门口,表达他深深的爱慕之心。   赵红珠都快被他酸死了。   沈七会武功,赵红珠自然赶不走他,只能出出气之后就重新坐回去绣鸳鸯。   沈七凑过来一惊一乍,“多日不见,红珠妹妹刺绣功夫见长啊。”   “真的吗?”赵红珠举起小绣架来自己也看了看,“我也确实用了十足的心思来绣,是要送给芸儿的。”   沈七一瞅那红绸布和那刚成形的鸟头问,“这可是鸳鸯?”   见赵红珠点头,沈七突然朗声大笑起来,状似非常愉快。   “那个小丫头片子,终于要成亲了啊。这样,我想娶红珠妹妹的心,定是无人能挡了!”   赵红珠定了定神,仰起脸看着他,“你想娶我?”   沈七蹲下身来,与她平视,脸上少有的正经之色,他微微笑着,“一直都想,怎奈你老是将我当成才狼虎豹防着。”   赵红珠将绣架放到一边,单手托腮将他打量起来,沈七也将她望着,眸光深邃。   “你是沈家庄的公子,我们身世并不匹配。你爹娘也不会同意的。”   沈七的回答态度也很,“我付出真心,誓不回头,就算爹娘也奈何不了我。”   赵红珠又想了想,重新拿起针线绣起来,她说:“那我嫁给你,你改天上门跟我爹娘提亲吧。”   话未说完,手腕被紧紧的掐住了,赵红珠吃疼的低呼一声。   她抬起头撞进了沈七的满目惊喜里面,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沈七仍旧握着她的手不放,仍是不太确信的神情,“红珠的话可是当真?”   “婚姻大事,我能戏耍你吗?”赵红珠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腕子,吸着气揉了揉,“你快回家准备吧,我这边还要赶着绣呢,不然下个月完不成。”   沈七无奈的低笑起来,“果然还是你的芸儿妹妹最重要。”   赵红珠嗯嗯两声,“那当然了。”   沈七也没有生气,只是哼哼道:“以后你就知道我的好了。”说完快速的抓起赵红珠的手,嘴唇在她手背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在她打人之前运着轻功笑哈哈的逃跑了。   赵红珠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墙头,就又望着自己的手出神起来。   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三章   隔了三天,沈七又翻墙来了,赵红珠还是兢兢业业的坐在院子里与刺绣斗争,与之前位置一样,姿势一样,要不是她换了身衣服,沈七还真会以为她坐在那里三天三夜步子都没挪一下。   “你来啦。”赵红珠听见动静抬头,就见他虽然步子故作轻松,但是面色微苦,心中有些了然。   想必回家提起与她的亲事,碰了不少钉子,毕竟两人的差距摆在那儿呢。   ——沈家庄公子娶了一个卖猪肉的婆娘的女儿当媳妇儿啦~   ——沈家庄公子娶了一个穷教书的女儿当媳妇儿啦~   赵红珠自然是不嫌弃自己爹娘的,但是从沈夫人的立场看,这两面说出去都不怎么好听,她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答应的。   可即使如此,赵红珠还是觉得与其嫁个不认识的,还不如嫁一个喜欢她的,至少这样日子不会太难过,所以她还是愿意等一等沈七的。   “红珠我……”   赵红珠打断他,“其实我想等芸儿成亲以后再说的,等那时你向我提亲不迟,我也跟我爹娘也说好了,他们都同意了。”   事实上姚凤娘早就属意于沈七,只是心里盘算着他就算再喜欢自己女儿,娶过去顶多也是做妾,那还不如让红珠嫁个普通人家,免得受委屈。   她根本没想到的是,这沈公子还是挺有情有义,竟是想娶赵红珠过去当正妻的。所以等她听赵红珠说了之后,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呢?   赵红珠指了指旁边预留的椅子,让沈七坐,然后继续专注于手里的活儿。   沈七把玩着手里的玉笛,有些头疼的模样。   “红珠,这几日我可能暂时不能来看你了。”   “好啊。”   沈七不高兴了,“你这么爽快,难道没有舍不得我吗?”   “为什么舍不得。”   “你啊你。”沈七温柔的敲她的脑袋,“赵红珠,就你这个满不在乎的样子,以后怎么样才能拴住夫君我的心?”   ……这样说也对,以后是要改改。   于是赵红珠捏住针停下动作,眨着水灵的眼睛巴巴的问他,“那么,你能告诉我你要去干嘛呢,怎么就不能来看我?”   “孺子可教也。”沈七笑着夸奖她一句,然后顿了片刻,脸色微微沉了一些。   “仓祁山上,魔域之巅,这句话你听过没?”   赵红珠摇摇头,她对江湖上那些事儿都不太了解。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赵红珠说。   “何止厉害,魔域之主苏凉年纪轻轻就内力深厚,更有魔域神功【无相决】的加持,两年多前,江湖之中,几乎无人能敌他。”   “两年多前?现在不是了吗?”   赵红珠来了点兴趣,继续追问。   “倒也说不准,因为两年多之前遭遇叛乱之后,苏凉就受伤逃脱,销声匿迹了。”   “那这跟你不能来看我有什么关系吗?”   沈七见她开窍,趁机抓住她的手,赵红珠甩了半天甩不开,顿时恼怒了,低下脑袋准备用嘴巴咬他。沈七实在是怕了她了,连忙放开。   他隐晦的抱怨着,“连手都不让摸一下,成亲了可如何是好?”   “那当然不一样。”赵红珠一脸坦然的道:“成亲了,你就是我的夫君,你想怎么样我就能怎么样我,我也不会打你了。”   饶是沈七已经习惯了她的性子,听了这话也不免呆愣了片刻,又有些抑制不住的盯住她微微张开的嘴唇看着,顿时心头一阵瘙痒难耐。   赵红珠听他不出声了,不禁抬眸,朝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夫君?”   沈七身子一颤,突然闷呼一声,仰着头用手捂着鼻子,很快有鲜红的液体从手指缝流下来。   流鼻血了!   赵红珠惊讶的啊哟一声,然后动作很迅速很淡定的从线箩子里找出红绳儿,将沈七的中指头绑住,鼻血很快止住了。   “天气炎热,你要多喝点水降降火。”   沈七忍不住苦笑,“我的好红珠,这是喝水能解决的事儿吗?”   “你别转移话题,刚才的事儿你还没讲完呢。”   沈七一声叹息,“我这几天不能来看你,就跟这个苏凉有关系。”   赵红珠一心二用,绣着鸳鸯,忙里发问,“你不是说他消失不见了吗?”   “确实是不见了人,但他肯定还活着,而且有可能躲在某处潜心修炼【无相决】,要是他这功夫真的练成了……江湖可就不太平了。”   他讳莫如深的样子让赵红珠更好奇了,“这功夫很厉害吗?”   “不单单是厉害,还很邪乎呢,据说练到最顶层能够移魂幻影,吸人功力……不过我也只是听说,因为以前从没人练成过。”   移魂?幻影?赵红珠不由瞪圆了眼睛,“这不是功夫,是法术吧!”   本来很沉重的事情被她这么一打岔,沈七不觉心里一轻,哈哈笑起来。   “我爹这几年来联合其它的帮派一直在追查苏凉和他余党的下落,就是为了找到他阻止他练这邪功,免得又是一场浩劫。”   “浩劫?这么严重,那个苏凉是杀人不讲理的魔头吗?”   “倒也不是。”沈七本来不想告诉她太多,让这些杂乱肮脏的事情扰了她的心,但是看她似乎非常感兴趣的表情,沈七无奈之下还是道出了实情。   “虽然苏凉确实狠辣无情,杀人如麻,但是那些多半都是主动挑衅送死的,倒也不怪他。现在这帮武林正派之所以想快点找到苏凉是因为他们害怕……两年多以前那场叛乱逐杀,他们都有联合参与,如今这么久过去了,苏凉说不定神功将成,以他有仇必百倍千倍奉还的性子……到时候的结果,称作浩劫并不为过。”   沈七语气平淡的讲着,唇边的笑却有点嘲讽的意味,显然他也不想参与进这些事情。   “我爹当时也掺了那么一脚,现在知道着急了,而且前两天探出了苏凉的旧属似乎有动静,估摸着苏凉快重新出世了,所以武林各方都已经行动,我爹让我也动身,帮忙探查。”   “那多危险啊你还是别去了。”   见赵红珠蹙眉似乎在担心他,沈七不免心里得意起来。   赵红珠接着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岂不是要当寡妇了。”   …………   沈七用玉笛使劲儿敲打额头,连声苦叹。   赵红珠却很认真,几番劝说,“他们那么多人,不缺你一个,找了两年多没找到,现在多你一个,也不见得找到。”   沈七也很无奈,“父命难为。而且假若能帮我爹立功,到时候我们的亲事也好劝说他同意,我爹那关过了,我娘再怎么反对也用了。”   赵红珠闻言,哎哟哎哟的愁得直摇头,“我想嫁个人怎么这么难。”   沈七被她逗得开怀大笑,捏捏她的鼻子,“红珠你就放心吧,我很快就会把你风风光光迎娶进沈家庄的!”   “好啊,我等你。”赵红珠温顺的点头,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第四章   上午是集市最喧闹最忙碌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赵红珠手里捧着悦香楼的糕点慢悠悠的吃着,边走边转动眼珠四处望望。这条街她最熟了,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事物,但是沈七说要出来逛逛,她就只好答应了。   一直跟在旁边的沈七侧目打量了一下她,发现她的发髻间除了一根朴素的雕花木簪,再无别的头饰,与她那头黑亮漂亮的长发实在不甚相配。   沈七逡巡的目光落在前面刚好卖女子头饰的小摊上,将赵红珠拉着走过去,挑了一根白玉簪子问她。   “红珠,这个喜欢吗?”   “挺好看的。”   “这个呢?”   “很漂亮。”   “这个呢。”   “不错不错。”   赵红珠心不在焉的回答着,早就被一阵馋人的香味勾去了魂,她眼睛发亮,耸着鼻子,很快就发现了香味的来源。   咦,前面居然新开了一家包子铺!   去尝尝。   “我去买包子,待会儿过来找你。”赵红珠兴高采烈的拎着裙子跑了,沈七伸手没能拦住,只好无奈的笑笑,转过头老板说:“把这三根簪子给我包起来。”   包子铺生意很好,赵红珠探着脑袋冲里面望了望,百无聊赖的排起了队。   “赵、赵姑娘。”   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结巴声,赵红珠回头一看,看到来人有些吃惊,“姜孝?”   他怎么又没有去上课,难不成夜游症又犯了?   赵红珠正待问他,姜孝颤着嗓音先出声了。   “赵姑娘,我、我……”姜孝双手放在身前握得紧紧的,指关节都泛白了,眸子仍旧微微垂着,不敢看赵红珠,“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啊,你说。”赵红珠有些纳闷,怎么感觉他快晕过去了。   姜孝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望住她的脸,“赵姑娘,其实我想……”   “他是谁?”沈七的到来适时打断了姜孝的话,他眼神犀利的把姜孝扫了一眼,唇边的笑充满了不友好的冷意。   “他是我爹爹的学生,说找我有点事。”赵红珠解释着,她发觉沈七好像不高兴了。   “噢?那你有何事?”沈七这话是对着姜孝,质问的语调一点也不客气。   姜孝被他冷刀一般的眼神盯着,却意外的没有躲开,他的双手攥的更紧了,淡色的眼瞳直直回望住沈七。   “不知这位公子是何人,我与赵姑娘的事情为何要过问……”   “赵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的事情就是我沈七的事情,你跟我说是一样的。”   姜孝的脸霎时变得惨白,死死抿着嘴唇没说话。   赵红珠抓耳挠腮,这个看看那个看看,很是苦恼,她觉得现在的气氛实在太古怪了,却怎么都插不上话。   沈七转了转手里的玉笛,漫不经心的笑,“你不是有话吗?快说吧,我听着。”   姜孝喉间滚动了一下,艰涩道:“打搅二位了。”   他别过头转身就走了,步子明显有些不稳。   看着他的背影,赵红珠不免有些担忧,这个书呆子,不会又犯病了吧?   “还看,你要看的人在这里呢。”   沈七见她眼神还在流连,一步上前将她的胳膊扯住,咬牙切齿的,“不逛了,我们回去。”   赵红珠却还惦记着吃的,“我包子还没买呢。”   “好,买买买。”沈七语气软了些,吩咐身后的家仆,“买好了,赶紧跟上来。”   两人还没往回走几步,有个持着剑的年轻男子跑过来,对着沈七耳语几句,沈七先是皱了皱眉,然后点头,他凝视着赵红珠,神情那叫一个无可奈何。   “红珠,我爹召我回去了。”   “哦,你去吧。”   沈七从家仆手里接过包好的簪子和刚买好的包子放到赵红珠的手里,一面嘱咐,“我不在的日子你就在家里好好绣花,不要乱跑乱逛,特别是,不要跟那个书生见面,听到没?”   “为什么?姜孝他又不是坏人。”   “是不是坏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不想等我回来,媳妇都跟人家跑了。”沈七无奈极了,他知道赵红珠不是装的,她在这方面是真的不太灵光。   刚才那个书生明显是对她有情,她却看不出来丝毫。   他也知道,赵红珠之所以答应跟他成亲,仅仅是因为他很合适而已,这个合适不是独一无二的,是其他的人可以替代的。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己独独爱上了这么个奇特的女人,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沈七最后又不舍的捏捏她的鼻子,在下属的几番催促下才不得已快步离开了。   赵红珠等他走了,拎着几包东西站在路口,低声自言自语一番。   “往左走,回家,往右走,去见芸儿。”   “还是回家吧,见了芸儿心里又要难过了。”   “可是我也快要成亲了,她还不知道呢。”   “沈七说叫我不要到处乱跑……”   “但去芸儿家又不是乱跑,再说了,这里是新开的包子铺,芸儿肯定还没有吃过呢,我带去给她尝尝好了。”   嗯,就这么决定了!   赵红珠选择了往右边儿走,几天没见芸儿,真是怪想念的。   步伐雀跃的一路小跑,跑得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倒霉,刚好碰到了芸儿和李思齐在街上闲逛。   远远望去,一个温润如水,一个含羞带笑,真是一对般配的璧人啊。   赵红珠苦着脸哀哀的定在原地,大声叹气。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不要过去找不自在了。   带着失落的心情准备原路返回,不想才刚转身,一个人就踉跄的撞过来,赵红珠措不及防,身子往后一歪差点就摔倒了。   听到赵红珠的闷哼声,撞她的男子缓慢的回头看了她一下,那双毫无感情的浅淡瞳眸在对上赵红珠脸之后,微微定了定。   “你……”赵红珠本来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毛毛的,硬生生把话吞回去了。   那人望着赵红珠片刻,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哑的笑了笑,“原来是你。”   “什么是我是你的……”赵红珠很是莫名的在嘴里小声念念有词。   那人垂眸瞧了瞧赵红珠手里提着的几份东西,收了淡淡的笑意,面无表情的又睨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从容的离去了。   赵红珠有些迷糊的快速眨了眨眼睛,抬起食指对着那个已经慢慢远去,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还是有点不敢确认。   “是姜孝啊……可样子怎么怪怪的呢……”      ☆、第五章   赵红珠晚上等她爹回来了,立马迎上去挽住他的胳膊,跟他一同往屋里走。   赵恪笑眯眯的拍拍她的手,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瞧你这副表情,肯定是有什么事儿要跟爹说吧。”   “爹你真了解我。”赵红珠乐颠颠的将他搀着坐在椅子上。   赵恪不可置否的哼了一声,用手掸了掸浅灰色的长袍。   “说吧。”   赵红珠蹲下来,双手趴在她爹膝盖上,仰着脸好奇的问:“爹你知道夜游症吗?”   “夜游症?”赵恪先是一愣,然后沉吟道:“有所耳闻,大概就是晚上睡觉会不自觉的爬起来,做一些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想了解一下。”赵红珠不觉回想起白日里第二次碰到姜孝时他的异状,真的,要不是长着同一张脸,赵红珠都有点怀疑是不是他本人了。   “那这种病会导致性情错乱吗?”赵红珠又问。   赵恪虽然不知道他的女儿为什么会为这种事儿感兴趣,但还是耐心的解答。   “我估摸着会。”赵恪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子,“毕竟夜游症难以治愈,病者容易长时间心情压抑,焦虑不安,多少会影响到情绪和处事方式。”   “原来如此!”赵红珠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姜孝之所以那样变化,是夜游症的原因!   赵红珠马上换了个话题,“爹,姜孝今天又没去上课吗?”   赵恪不由惊诧,“你是怎么知道的?又偷偷溜去我哪里玩儿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集市上碰到他了嘛。”   赵恪这才哦了一声,然后他又感慨的摇摇头,“那孩子,虽然生性软弱了些,但一直以来都勤奋好学,比大多数人都要强,这几天我见他魂不附体的样子,书也读不进去,很是异常,于是唤他来问了几句,他告诉我家里有要紧的事情,我再问,他也不肯多说了,于是我就让他回家,把事情处理好了再来。”   “家里有要紧的事情?”赵红珠忍不住挠了挠脸,既然是家里的事情,姜孝为什么来找她?   难不成是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但是后来碍于沈七在场,所以耻于开口?   想起他走时晃动不稳的身子,赵红珠心里生起了些许愧疚。   “乖女儿,还有什么要问的?”赵恪摸摸她的头,发现她发间插着一根极为精致的白玉簪子,眼神亮了亮。   “这是……”   “我没什么要问的了。”赵红珠看到了他的视线,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好看吗?沈七给我买的。”   赵恪满脸欣慰,点头赞赏,“真好,真好。”   “爹,你是说沈七好呢,还是簪子好?”   “只要你喜欢,那就都好。”赵恪眼里都是宠爱,赵红珠嘿嘿的笑着,站起来,手里绞着衣带。   “我去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爹你等着。”   “好。”   赵红珠无忧无虑的蹦跳着出去,赵恪微微探头看着她的背影,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她小时候撒欢的模样,眼眶不觉有些湿润起来,又怕被马上端菜回来的赵红珠撞见,他立马抹了抹眼睛,欲盖弥彰的端坐着喝起茶来。   以前天天希望这糊涂蛋女儿早日开窍,能嫁个好人家,现在有了好夫家马上要出嫁了,他心里却又开始舍不得了。   这心里真真是矛盾之极。   不过又想想那沈七对女儿真心相待,多少又宽慰了不少。   芸儿知道赵红珠也快成亲的时候,睁圆了眼睛真是有惊又喜,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赵红珠又献宝一样的把还未完成的枕套拿出来给芸儿看,想博她一笑。她笑得时候眼睛温柔的弯起,像月牙儿一样,别提多好看了。   可是芸儿没有笑。芸儿将刺绣放到一边,双手牵住她的。   芸儿望着她的脸,轻声叹着,“红珠,你能做这样的决定真是太好了,也算是省去了我的一块心病。”   “我是你的心病吗?”赵红珠拉着她转缓慢的转起了圈圈。   芸儿笑了,跟着她一起转圈圈,顿了顿才道:“红珠你灵秀聪明,却单单在我身上犯了迷糊,要是因为我耽搁你一辈子,我心里该有多羞愧,不过现在好了,你终于看透了。”   赵红珠一听,顿时很急切得反驳,“我对你才不是犯迷糊呢,我……”   芸儿看着她忍不住笑得畅快。   “沈公子听到你这么说,该打我了。”   赵红珠喉咙里哽咽了一下,说:“他敢。”   芸儿见她似乎还有有些神思懵懂,也不多言语,只是最后对她说:“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你会明白,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从芸儿家吃了晚饭出来,赵红珠神情有些颓败。   她想起芸儿说的话。   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能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就是天天想跟她呆在一起吗?   “唉……”赵红珠烦恼的叹气,提着裙子走上挂满了红灯笼的石桥,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身形消瘦的人,步下桥面与她错身而过。   赵红珠反应很快,转身叫住他,“姜孝?”   姜孝闻声回过头来,看到是她之后,浅色的眼眸微微闪动,然后如轻风般温和一笑,朝着赵红珠拱手,“红珠姑娘。”   “真的是你啊,对了,你那天找我,话还没说完呢。”赵红珠一边说着一边走近,然后忍不住咦了一声,“姜孝,你额头上怎么那么多汗?”   姜孝用手背轻轻蹭了蹭额头,不甚在意的扬了扬嘴角:“最近感染了风寒,身体有些不适,不过并无大碍,多谢姑娘关心。”   怪不得那天走路都不稳呢,原来是真的生病了。   “那你还没说……喔喔喔!!!”   赵红珠话说到一半,就被毫无征兆就闭上眼往下软倒的姜孝吓得瞪大了眼睛,连忙伸手扶了一把,差点连带着她也被栽倒在地上了。   赵红珠碰到他的胳膊,隔着衣料都感觉他身上滚烫的很。   “哎哟,都这么严重了怎么不在家休息呢。”   方才瞧他神情淡然自若,还以为没什么大问题呢,没想到话刚落音就晕倒了,身体比嘴诚实,实在让人来不及反应嘛。   赵红珠嘴里念念有词用力将他扯起来,他看着瘦瘦的,没想到还有点重。   姜孝靠着她的肩膀虚弱的晃了晃脑袋,隔了片刻又重新睁开眼。   他从鼻子呼气,看了一下四周,无力的小声道:“这是……在哪儿啊?”   什么、什么这是哪里?赵红珠听到这句话顿时心里毛毛的,“姜孝,你病糊涂啦?”   赵红珠轻盈的声音让姜孝身子一定,他不敢相信的扭过头来,看着正满脸不解的赵红珠,又发现她就是那个正扶着自己的人,顿时跟见了鬼似的把赵红珠给大力的推开了,他一下用力太猛,反而害得自己又跌回了地上。   “赵姑娘,你为何,为何……”姜孝艰难的撑起了身子,他闭了闭眼,才小心翼翼的问:“在下可曾做了对姑娘失礼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我……”   赵红珠被推开也没有生气,她走过去蹲到姜孝面前。   根据他刚才一系列的反应和举动,很快做出了猜测,“你又犯夜游症了吗?”   “……是。”姜孝苦涩的点点头,“这段时间有些频繁,吃了药也不管用……只是没想到,今日竟然冲撞了姑娘你。”   “你没有冲撞我。”赵红珠摆手,“你只是跟我讲了两句话而已。”   真的只有两句,然后就哗一下晕倒了。   “讲话?”姜孝霎时整个面部紧绷起来,“能告诉我,‘他’都讲了什么吗?”   竟然把夜游的自己称作“他”!   这种情况就好像有另外的灵魂强占着自己身体一样,而“他”在自己睡着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作为身体的主人却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还要从别人的嘴里打听,赵红珠越了解越觉得患这病的人真是太可悲了。   “就讲你感染风寒啊。”她回答说。   姜孝听了这话,屏住的呼吸终于得以释放。   “我扶你起来。”赵红珠伸手,姜孝却侧了侧身子避开了。   “我自己能起来。”   赵红珠知道他是为了避嫌,但看他努力了半天才挣扎着站起来,脸上都是虚汗了,总觉得他走不了几步就会晕倒。   可是要说送他回家,这个呆书生决计不会同意的。赵红珠正叉着腰想办法呢,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从桥上出现一路跑过来,大喘着气:“少、少爷。”   “阿桃……”姜孝看见她得救了般大大松了口气。阿桃见他整个人汗津津的,头发都湿了,嘴唇也是白的,顿时无奈又心痛,连忙过来把他架着。   “我们走,少爷,阿桃带你回家。”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救兵了,赵红珠眨巴眨巴眼睛,很自觉的背着手让到一边,不挡路。   姜孝被阿桃扶着一步一步走到映满灯笼火光的桥上,就在快消失在赵红珠的视线里时,他突然一个静静的回眸,深深看着还站在原地的赵红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身体难受悄悄流了泪,隔了老远赵红珠都觉得他的眼里水光光的,似乎压抑着千万言语要述说。   不过,一直到他的身影渐渐矮下去,转回头去彻底消失在拱桥的另一面,他还是紧紧抿着唇什么都没有讲。   赵红珠回想着他的那个眼神,不由自主的踮了踮脚朝那边望了望,不过很快就还原站定了,她眼珠左右动了动,挠了挠头,这才意识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怪。      ☆、第六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红珠就一心一意的在家里绣花了,周朗,也就是那天在街上来找沈七的的属下,奉沈七的命令偶尔翻墙进来,给赵红珠带些好吃的糕点,或者有趣的小玩意儿,以免她太闷了。   过了几天周朗突然对赵红珠说沈七差不多半个月左右就要回来了。   “是那个苏凉找到了吗?”   周朗微笑摇头,“目前还没有眉目,少庄主之所以想快些回来,应该是着急亲事吧。”   赵红珠因为分心听他讲话,不小心被手里的针刺了一下,食指上冒出血珠,滴落在快绣完的荷包上了,氤氲开来。   “啊,这样真不吉利。”赵红珠望着污渍,遗憾的感慨一声,这个荷包是准备送沈七的,算是感谢他买那么多簪子跟好吃的给自己。   没想到就这样功亏一篑了。   赵红珠只好在隔天又重新绣了一个。周朗抱着剑在院子的角落站着,看到忙活了一天的她终于直起了身子,在向朝他招手。   周朗大步跨过去,“姑娘有何吩咐?”   “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不饿吗?”   午饭时碗都端到他面前了,也坚持一口不碰。此时果然又是嘴硬。   “我没关系。”   也不多说,赵红珠将放在旁边椅子上包得好好的糕点拆开来,递给周朗,他没接,赵红珠微微仰着脸,保持着伸手的动作,漂亮的黑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他。   周朗神色松动,终于接过去了。   “还有这个。”赵红珠把刚绣好的荷包一同给他,“替我转交给你们少庄主,等他回来之后。”   “这个。”周朗犹疑片刻,有些为难,“我觉得还是姑娘当面给少庄主他会更开心。”   赵红珠连连摆头,高深的对周朗说:“你不懂。”   周朗捏着荷包没作声。   “总之你替我交给他,我的心意他会明白的。”   赵红珠知道当面给沈七的话,他会更高兴。但是沈七这个人吧,让他太高兴了,立马就会化身登徒子,尽说一些肉麻兮兮的话,红珠妹妹来,红珠妹妹去的。赵红珠一见他那样,就想拿扫帚赶他走。如果由人转给他的话,虽然也高兴,但惊喜多少会减少一点,不至于在她面前发疯。   时间很快就到了七月初三,那天艳阳高照,天空蓝得让人沉醉,一看就是个好日子。   这天,芸儿出嫁了。   虽然已经尽力让自己放宽心了,但是在堂下看着芸儿穿着火红的嫁衣跟一表人才的李思齐公子拜堂的时候,赵红珠还是忍不住扁了扁嘴,流泪了。   旁边的一位大妈见状好奇的问:“这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啊?”   赵红珠蹭了蹭自己湿哒哒的脸,边哭边说:“我高兴啊,我觉得他们太般配了。”   大妈附和,“确实,郎才女貌。”   “所以我这是喜极而泣。”说完眼泪流得更凶了,大妈瞥了她一眼之后,稍微朝旁边挪了挪,离她远了些。   在新娘子送入洞房后,赵红珠实在没有心情更大家一起言笑晏晏的吃东西,于是偷偷在酒席上顺了一壶酒就跑到一处水边坐着了。   也不知为何,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在有水的地方呆着,仿佛那样能自己稍微静心。   不过这次她思绪混乱迷迷茫茫的一阵乱走,貌似挑了一个不太好的地方。   脚边落着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赵红珠嘴里哈着酒气,迷蒙的眼眸望着湖水对面那座已经灯火通明,充满了莺声燕语的燕春馆,也就是东临城最大的青楼。   远远的都听着有恣意的笑声传过来。赵红珠双手捧着自己发烫的双颊,也跟着傻笑了一阵。   “嗯……要回家了。”   待天色越来越黑,赵红珠这才晕乎乎的站起来,刚挺直腰板又想起酒壶还在地上,于是又蹲下去捡酒壶,打算过几天拿去还给芸儿。   “咦?”赵红珠抱着酒壶满脸绯红,疑惑的用手摸了摸空无一物的酒壶口,“啊!盖子呢……盖子跑哪、哪里去了……”   赵红珠打了个酒嗝,趴在地上的草丛里找起来,找着找着就身子发软整个人面朝地,起不来了。   “算、算了,找不着啦,赔钱,赔钱给芸儿好了。”   赵红珠脸都被地挤压变形了,她呸了一下嘴上的沙土粒,正嘀嘀咕咕的兀自念叨着,突然听到有清晰的脚步声靠近,很急促,她还隐约听到了粗重的喘气声。   正翻了个身想抬起头要瞅瞅看,身子就被来人给完全扑回到硌人的草地上了。   赵红珠被猛力冲撞的眼前一黑,下意识里张嘴要呼救,脖子却立马被狠狠掐住了,她难受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有滚烫的喘息喷到她脸上,来人声音低哑的威胁她,“敢出声,我杀了你。”另一只手已经在开始扯她的衣带。   赵红珠是很糊涂,但不至于到了现在这种地步都不明白这人是要干什么。   “放……”赵红珠酒一下醒了一半,拼力挣扎着,等她借着远处的光看清压在身上的人之后,更是无措又惶然,“姜……孝……”   这两个字几乎是赵红珠从喉咙里困难的挤出来的。   那张脸的轮廓,的确是姜孝。   只是现在的他,眼眸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黑色火焰,危险又疯狂。   “你放……开……”赵红珠被他掐的脸都涨红了,艰难的为自己求救。   姜孝听见她声音后,扯衣服的动作微微顿了顿,然后一下子就放开捏住她脖子的手,粗暴的将她脸上的草屑泥土给擦掉。   他看着因为重新获得空气而猛然咳嗽起来的赵红珠,勾起嘴角笑了。   “赵、红、珠。”   姜孝一字一字念着她的名字,低沉的嗓音里充满了邪欲。   赵红珠强忍着还想咳嗽的欲望,伸手去推他,“是我是我,你快放开我。”   姜孝下巴已经开始滴汗,他抚摸着赵红珠脏兮兮的脸蛋,原本颜色浅淡的眼瞳里有什么东西暴涨开来。   “不能放,我被下药了。”近乎带了点耍赖的语气,理直气壮。   说完他压制的力气更大了,直接把赵红珠浅蓝色的布裙给撕开。   下药……怪不得他一副理智全失的模样。   赵红珠知道现在跟他讲什么都不通,急得脑袋发涨,却又实在不敌他的力气,如何都挣不开,正好这时她的手胡乱摸到了旁边被砸烂的酒壶碎片,慌乱的捡起,奋力朝他划去。   没想到,在她胸前亲吻的姜孝长了后眼似的,一把将她的手给截住,继而手指飞快的在她身上点了两下。   赵红珠只觉得一阵酸麻过后,不禁动不了,嗓子也发不出声音了,只有瘫在地上睁大眼睛任由身上人越来越粗鲁的动作。   姜孝凑过来,亲了亲她微微张开的嘴巴。紧接着赵红珠感觉身下一凉,光裸的双腿被用力扒开,她眼睛一下瞪得更大了。   完了完了,再怎么都嫁不出去了。   赵红珠真的到此刻这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事情真的无法挽回了,想到接下去要承受的一切,不由得死心的闭上了眼睛……   不过一会儿,就有低而满足的喘息声开始在晚风中轻轻散开,充满了旖旎。   躲在不远处树后的两名脏兮兮的乞丐终于是忍耐不住了,其中一个个子矮一点的小声道:“哥,这可怎么办?”   大个子充满欲念的双目艳羡的盯着远处那个伏在女人身上正一前一后挺动的男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哥你怎么不说话?”   “能怎么办?”大个子不耐烦了,“沈夫人只说毁她清白即可,她现在成了残花败柳,也就不用我们出马了。”   “可是……怪可惜的……”矮个子猥琐的戳着双手,露出黑黑的门牙,“那小女子长得挺标致的,要不我们去,把那个男的掀了,换我们来?”   “你想死啊,你没见那男的会点穴吗?点了两下那女子就不能动了,那可是会功夫的人才会!你这个胆小鬼也敢跑去招惹?”   有点见识的大个子最终拉着不情不愿的矮个子走了,只留下月光,清风,湖水,和紧密交缠在草地上的一双滚热的身躯……   ☆、第七章   赵红珠昏昏沉沉在家里躺了一天一夜后终于醒过来,眼睛一睁开,就见她爹衣衫整齐,面色沉沉的坐在床边,跟石像似的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爹……”赵红珠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嗓子火烧一样的疼,她难受的闭了闭眼,知道大概是那天被姜孝扼住了脖子太大力导致的。   赵恪听到她的声音,忙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凑近去,抓住她的手,挤出一点笑容。   “乖女儿好些没有?”   赵红珠忧郁的点头,脑袋里很快勾画了一下她现在要面对的状况——那天姜孝强要她不说,还抱着她一起晕在了河边儿,大清晨的被路过的人给发现了,赵红珠光着身子吹了整晚夜风,一回来就发热了,烧得稀里糊涂,到此刻才稍微好一些。   这东临城人多,好事的嘴巴自然也多,一天过去了,赵红珠知道她和姜孝此等伤风败俗的事情约莫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但看她爹缄口不言,只是守着自己,耐心的给她喂吃的,赵红珠顿时惆怅的要死,但又有些庆幸,她爹娘之前没有将沈七要上门提亲的事情四处张扬,不然要连累着他也成为全城的笑柄了。   赵红珠坐起身体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药,又张嘴小口小口含住她爹喂的白粥,艰涩的让自己咽下去。   “爹,我娘呢。”   她嘶哑着嗓子刚说话,外面的院子里就听见她娘一声彪悍的叫骂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滚滚滚!!!别弄脏了我家地方!要是再不走,老娘拿刀砍了你!”   赵恪见她伸着脖子就要往窗户外面瞅,皱了皱眉将她按回去,“你安心养好病,其它的事情先不用管。”   舀了大一勺粥就送进赵红珠的嘴里,赵红珠见他似乎生气了,只好乖乖的不乱动。   赵恪一手端着碗,等她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吞咽,目光落在她脖颈上青紫的伤痕,又不禁心疼起来,最后还是忍不住跟她解释了一句。   “那小畜生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了,你娘怎么都赶不走。”   赵红珠还没来得及吞下的粥一下子呛出来,唇边沾满了黏黏的米粒,很是狼狈。   她小声道:“小……畜生?”   赵恪显然是耻于开口说出那个名字,咬牙了半晌才狠狠的道:“就是姜孝。爹真希望没有教过这样的学生!竟然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现在就是让他在外面跪到死也不为过!”   赵红珠呆了呆。还是第一次听她爹说这么凶横的话呢,竟是为了她。   赵红珠又在床上躺了半天,听着她娘在外面嗓子都骂得沙哑了,然后似乎又有人来,听声音是个中年女子,赵红珠竖着耳朵听了会儿,总算是明白了,那个女人是姜孝的娘,意思是事情都这样了,就让赵红珠嫁到姜家去,也算是给她一个交代。   姚凤娘本来就对她有成见,而且又是气头上,怎么可能答应她,于是乎骂的更凶了。   那厢见来软的没用,态度也盛气凌人起来。   “你说我儿子毁你女儿的清白,我还说你女儿放荡不堪呢,大晚上的不在闺房里规规矩矩呆着,跑到外面不是想故意招惹人么?再说了,我都让她嫁过去,也免得外面的人再乱嚼舌根,影响多不好,可你又偏偏不同意!”   姚凤娘气得哈哈大笑起来。   “你个老妖婆!老娘今天的话就放在这儿了,我女儿就算是放在家里让我养一辈子我也不会让她嫁到你们这种歪曲事实,颠倒是非,不知廉耻的人家!滚,都给我滚远点!”   “这话可是你说的,让你女儿被指指点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到时候可别赖我们姜家……”   “娘你别说了行不行?!!!”一直沉默的姜孝终于暴喊出声,外面出现一瞬诡异的安静。   “我对赵姑娘犯下大错,万死难辞其咎,谅解已经奢望,怎敢求姑娘委身嫁与我?所有的责任都在我,娘你千万不要再说一些有辱赵姑娘的话来,现在我只希望她能亲手杀了我,好一解心头恨。”   赵红珠听到了他压抑的哭腔。   “还有,娘,我来这里跪着了,就没打算回家。总之孩儿心意已决,您以后要多保重身体,好好生活,孩儿不孝,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姜孝的娘似乎是见儿子态度坚决,是要来真的,这才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保重身体好好生活,你这是在要娘的命啊!叫我还怎么活……好,你要跪,娘陪你一起,你要死,娘也陪你一起,大不了就赔她两条命!”   “还玩苦肉计?爱跪跪去吧你们!跪死了也没有人替你们收尸!”   姚凤娘一路骂骂咧咧的走到赵红珠房里,将菜刀往桌子上用力一拍,巨大的响声吓得赵红珠心头一跳,暗自哎哟了一声。   “一个赶不走,还又来了三个,当别人的家是菜园子想进就进啊,都是些什么人啊,多看一眼都污了我的眼睛。”   “三个?”赵红珠听她娘说了,有些疑惑。   “姜孝她娘,还有跟来的两个丫头片子……”姚凤娘讲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走到床边,指着她骂,只不过声音小多了。   “你管他几个,现在这是你的重点吗?”姚凤娘戳她的额头,也是心烦意乱的很,“你现在要想想,等沈少庄主回来,该怎么跟他解释!!”   听到这儿,赵红珠终于沮丧的垂下头。   解释有什么用,之前沈夫人就对她不接受,更别提现在那么多人都知道她和姜孝的事情,即使她再厚脸皮,也不可能继续赖着沈七。   总之,这桩婚事算是彻底黄了。   赵红珠从床上坐起来,不管怎么样,还是给沈七写一封信吧,姚凤娘想着自己女儿现在不利的处境,愈发的伤心,就坐在床边哭起来,她看着赵红珠的举动,伤神的没说话。   怎么说好呢?赵红珠还在提笔思考呢,周朗突然怒气冲冲的拎着剑破门而入,姚凤娘被这不速之客吓一跳,立马站起身来。   见赵红珠坐在桌前,披散着头发,面上毫无血色,脖子上还有清晰可见掐痕,周朗神色冰冷,“我立马去杀了院子里的人。”   他果真转身就朝院子里走去,赵红珠被他身上的杀气吓坏了。周朗对沈七忠心,他说要杀姜孝并不是吓唬谁的,赵红珠也顾不上自己只穿了单衣,扔了笔就跟出去了,姚凤娘见势不对也跑出去。   但是周朗动作太快了,赵红珠拖着发软的双脚刚出来,他已经一剑朝着正笔直跪在地上的姜孝刺过去了,而姜孝只是目光定定的望着赵红珠,呆傻了一般,也没有躲。   赵红珠被他那毫无生气的眼神看得心口一抽,也感觉不到嗓子疼了,中邪了似的奋力大喊:“不要杀他!”   这一声让周朗动作停滞了一番,但是迟了,剑已经刺进去几分,鲜红的液体很快将姜孝胸口的天青色衣衫浸透。   姜孝已经跪了一天一夜的身子终于是坚持不住,猛烈的晃了几晃,两个丫鬟嘴里喊着少爷,哭着将他扶着。   而姜孝的娘看着那开始滴落的血,愣了片刻,倏地尖叫起来,爬起来就朝周朗扑过来,“你杀我儿子,你杀我儿子,我找你拼命!”   周朗毫不留情的将她推开,又举起剑,只是这回胳膊被人死死抱住了,赵红珠着急的对他道:“你冷静点,先冷静点。”   继而又对刚提着药回来还没摸清状况的赵恪喊:“爹,爹你快去叫个大夫来!”   赵恪看到了姜孝身上的血,顿时又气又怒,只好听女儿的话转身找大夫去了。   周朗侧过脸来看赵红珠,半晌才出声:“赵姑娘,你要知道你是我们沈家少庄主未过门的妻子!而这个人,毁你清誉败你名节,让你成了全东临城耻笑的对象!!就算我现在不出手,少庄主回来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姜孝的娘刚爬起来,听到这句话身子又软回去,看着自己那个经处于半昏迷的儿子,哭都哭不出来了。   赵红珠看他把剑收起,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应该不会那么做的。”   周朗摇摇头,嘲讽的一笑,“你会这么说,那是因为你还不太了解他。”   赵红珠手足无措的愣住。难不成真的要闹出人命?   “你若想保住他们的命,方法只有一个。”周朗直直的望进赵红珠的眼睛里,“但是,姑娘你会这么做吗?”   赵红珠心里隐隐有点想法冒出头,她嘴巴无声动了动,确认一般的看着周朗。   她看上去竟然真的在考虑那个办法,周朗神色失望极了,语气也冷淡了几分。   “少庄主正赶回来,姑娘,你好自为之罢。”   周朗算了给了最后的提醒,然后转身,脚尖轻点从墙头一跃不见了。   姜孝的娘见识到他的功夫,顿时大骇,她颤声问:“他说的沈家少庄主是什么人?难不成……”   姚凤娘绷着脸,和那两个丫鬟一起合力将姜孝扶起来往屋里走,没理她。   赵红珠抱着双臂,头发拂过脸颊,她微微阖起双眸,也没说话。   姜孝的娘见姚凤娘的动作,忙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跟过去,生怕她把自己儿子给怎么样了似的。   最终大夫来过给姜孝看了,好在周朗最后手下留情,并无性命之忧,只是现在他失血过多昏迷的状况也不容随便移动,处于对一个病人的通融,他就被安排睡在了赵红珠家的客房里。   赵家三人这一天都被弄得筋疲力尽,晚饭也没心情吃,安顿好姜孝之后就坐在桌边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无言的气氛。   姜孝的娘在门口偷偷看了眼里面,突然就冲进了噗通一下跪在了赵红珠面前,赵红珠被她扯着衣服,手里的茶杯都晃掉了。   “丫头,你救救我儿子吧,丫头,我在这里给你跪下来了。”   赵红珠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她怎么态度突变。   姚凤娘蹭的一下就火了,直呼其名:“李秀芝,你还要不要脸了?!”   李秀芝生姜孝比较晚,现在已年近四十,五官不复年轻时的风采,脸上的皮肤也已经松垮,现在的气质配上那双掉梢眼,看着刻薄又寡人。   她对姚凤娘的话充耳未闻,而是期盼的将赵红珠的手抓着,一边用袖子揩眼泪。   “丫头,你就想办法救救我的儿子吧!我年纪这么大,就这么个独子,就算他犯了多大的错也不忍心看他这么死去啊,这真的是太难忍受了,你救救我的孝儿吧!丫头,丫头啊!”   李秀芝面上哭天喊地快昏过去的样子,心里却已经把事理的门儿清,就打算让赵红珠心软就范。   ——她知道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他儿子要了人家姑娘的身子,而是他动了沈家庄未来的少庄主夫人!   沈家庄,沈家庄,东临城就这么一个沈家庄,李秀芝见识再短,也是知道沈家庄的名头有多厉害,她一小妇人怎么去抗衡。   混江湖的人,说杀就杀了,要是那个沈少庄主回来,姜孝肯定是没法活了,毕竟哪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事情?   “想保住他们的命,方法只有一个。但是,姑娘你会这么做吗?”   这是那个男人说的话,李秀芝听明白了,意思就是这个问题只有赵红珠能解决,只有这个丫头才能救她儿子的命!   赵恪听李秀芝哭得凄绝,于心不忍,想扶她起来再说,没料她这会力气倒是挺大,挥开他的手,然后继续嚎哭,打定主意要赵红珠给个说法。   姚凤娘可不像赵恪那么有同情心,她走过去一把拽着李秀芝的衣服就将她给拖出去了。   “出去出去你给我出去!”   李秀芝不甘心的还在哭喊:“没法活了,没法活了,见死不救,我也不活了啊!”   赵红珠本来就还病着呢,被这么咋咋呼呼的一折腾,头更疼了。   她苦着脸,两条鼻涕落下来了也不想擦,直接将半边脸贴在桌面上,苦恼的吭吭两声。   “爹,我嫁给姜孝算了……”   这样沈七就不会杀姜孝了,因为他再生气,也不会让自己当寡妇的。   这话被刚把门关上的姚凤娘听到了,顿时就炸了,过来朝着她脑袋就是一巴掌,呼得她直发晕。   “赵红珠,你疯了是吧?!!!”   赵红珠听着她娘咆哮,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耸了耸鼻涕,闭上眼睛。   “那娘,有更好的办法吗?”   姚凤娘被她问得一噎,沉默了一会儿,又跌坐在凳子上哭起来了。姚凤娘这几天的眼泪比她三十多年来的都要多。   “凭什么!明明是我们女儿受了欺负,为什么外人都在笑话我们,说我女儿的坏话,现在又还要红珠委屈求全去救那小畜生,这都是什么世道!凭什么啊!”   是啊,这都是什么世道,赵红珠也在心里跟着念。   但现实铸就了这样的结果,嫁给姜孝反而成了她最好的选择,解救了他,也解救了自己。      ☆、第八章   七月初十,赵红珠穿着匆匆赶制的嫁衣上了花轿出嫁了。   原本的喜事,变成无可奈何的应对之策,这种意味让姚凤娘和赵恪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只能将这口气憋在心里。他们在门口看着迎亲的队伍渐渐远去,面上真的是一丝喜色都无。   姜家败落后,亲友之间的关系都淡了,再加上日子定得太赶,来吃酒的人并不多,等拜堂之后,赵红珠就披着盖头坐在房里等姜孝。   他伤还没好,不能喝太多酒,估摸着不多一会儿就回来了。   赵红珠不时的扭扭身子,她已经安静了一天了,现在实在是坐不住。耳朵听到那个伺候她的小丫头开门出去,于是伸手扯了盖头,坐在桌边在贴了囍字的盘子里拿了两块糕点吃起来。   做新娘子居然一天不给东西吃,真是太受罪了!   正吃得津津有味,姜孝带着满身酒气推门进来,赵红珠连忙抹抹脸上的糕点渣,拿起盖头给自己盖住。   但是很快红绸布就又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扯掉了,赵红珠嘴里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她鼓着腮帮子睁大眼睛看着姜孝将那块红布给丢到一边。   姜孝似乎有些醉了,他将脸凑到赵红珠面前氤氲的目光将她看了看,鼻息充满了酒气,然后唇角带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赵红珠都嫁给他了,自然不会躲避他亲热的动作,只是刚才脸上糕点沫没擦干净,被他亲得沾到嘴巴上了。   赵红珠忍不住伸出手给他蹭掉了,姜孝将她的手腕抓住,目光温柔。   “你坐近一些。”   “好。”赵红珠拖着凳子过去。   姜孝抚摸她因为妆容显得格外明艳的脸蛋,又笑了。   他道:“没想到吧,你我终究有这么一天!”   懒洋洋说话的声音里饱含着愉悦。赵红珠根本没注意他说什么,只是趁着他说话赶紧把嘴里的东西狼吞虎咽下去。   “来。”姜孝牵着赵红珠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怀里,赵红珠随着他的意愿而动作,但总觉得喝醉酒的他跟平常太不一样。   姜孝倒酒喂她喝了一杯,赵红珠喝掉了之后砸吧嘴。   “不是要喝交杯酒吗?”。   姜孝却摇头,“夫人自行揭了盖头,要先自罚三杯!”   赵红珠又被他灌了一杯,火辣辣的液体刚吞下,杯子又送到了嘴边,她只好接着喝,三杯喝完了,赵红珠才终于得空吐了口酒气。   “别夫人夫人,你直接喊我名字好了。”赵红珠说。   “那你叫什么名字?”姜孝脑袋在她胸口蹭了蹭,赵红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醉酒不清醒而忘掉了,但还是告诉他。   “红珠,我叫赵红珠。”。   “红珠?”姜孝抬起眸,神色闪动,他问赵红珠,“那我叫什么呢?”   果然是喝多了!赵红珠诶咦一声,揪他的耳朵,“你是姜孝,姜孝啊!”   姜孝摆了摆食指,大声反驳:“错!”姜孝神秘的凑到她面色,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其实我不是姜孝,我是苏……”   “苏?”赵红珠跟着重复。   “苏……”姜孝拖长了音调就是不讲完,故意逗她玩儿似的。   “苏?”赵红珠配合他又问一遍。念这个字的时候嘴巴都是微微撅起,有种向人索吻的姿态,姜孝见状飞快的在她红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得逞的拍桌哈哈哈大笑起来。   赵红珠知道自己被耍了,不过也没有生气。姜孝之后跟她喝交杯酒,她也顺从的喝了。   “你伤还没好,又喝了这么多酒,早点睡吧。”   赵红珠说着起身铺床去了,却在床上发现了好多红枣花生桂圆什么的,眼睛顿时亮了亮,边收拾边偷偷摸了几颗吃了。   姜孝靠着桌边,支着下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实在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你这么早让我睡觉,是不打算履行当妻子的责任吗?”   赵红珠回身望了望他,“你还有伤呢,改天吧?”。   “不要。”姜孝不乐意的从鼻尖哼一声,“洞房花烛夜,哪里还有说改天的?”   赵红珠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他粗鲁的行径,不禁抖了抖身子,不过还是觉得自己既然嫁人了,该做的还是要做,于是顺从的点点头。   只是事情最后一点也没能如姜孝所愿,因为就在这时沈七突然破门而入!他看都没看赵红珠一眼,提剑就直逼姜孝而去,幸好姜孝这回反应还挺快,身子一闪,堪堪躲过去。   “你别杀他啊!”赵红珠赶紧扑过去想阻止沈七,“沈七,沈七!”   “让开!”沈七喝道。   他此时被赵红珠抱住了腰,又怕刀剑无眼不小心误伤她,只能勉强找回一些理智,他稍微软下语气,“你待我杀了他,我带你走。”   “你别杀他行不行,我已经嫁给他了。”赵红珠祈求。“是我对不起你。”   沈七握着剑的手青筋直冒,“你没有对不起我,是他,只要杀了这个人,问题就解决了。”   “就算他死了,我也不能再嫁给你了。”赵红珠虽然不知道自己爱不爱沈七,但是此时的愧疚还是让她忍不住哭起来。   “所以你就把我忘记算了吧。”   沈七听到这话身子一僵,用手掐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看着她掉落的泪珠,“我沈七长这么大,就对你一个动了心,你说让我忘就忘吗?”   “可是我现在已经,已经……”已经失身了,而且还闹得人尽皆知。   “我他娘的不在乎行不行?!!”沈七眼睛血红对着她一阵大吼,然后将她给用力扯开推到了一边,铁了心要杀姜孝。   而姜孝背着手立在一边,眸色微冷的看着他们两个,一点不似之前喝醉了的模样。   等到沈七的剑再次刺过来的时候,姜孝竟然空手和他过起招来,未能让沈七伤到他分毫。   本来着急得不行的赵红珠在旁边看得惊诧无比,这个书呆子竟然会功夫!   沈七面上未显,心中其实也讶异起来,但是很快他发现姜孝的招式虽然精妙,动作却有些绵软,沈七很快找出破绽,扼住他的手腕。   “没有内力?”沈七将剑架在姜孝的脖子上,寒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脖子上已经出血了,姜孝却很从容自若,“我是什么人,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他笑着,红色的喜服衬得他苍白的脸有几分妖异。   “我就是抢了你女人的男人。”姜孝故意放低了声音,说的话只有两个人能听到,“你有能耐就抢回去啊?”   沈七被激怒了,喘着粗气,持剑的手刚要用力,姜孝轻轻叹气,充满同情。   “杀了我又怎么样呢,杀了我,她也是我睡过的女人了,你们沈家庄能接受她吗”   沈七眸中血丝更重,“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说完这句话他身子就顿住了,背上有个东西正抵着他。   沈七不敢置信的回头,赵红珠见他眼里满是伤痛,捏紧了手里拔掉蜡烛的烛台,立马安抚道:“我不会伤害你的。但是你能不能先把他放开,他上次的伤还没好,这次又一下流这么多血,真的会死人的。”。   姜孝脖子上血痕蜿蜒,胸前衣服已经从红色变成了深红色。   沈七完全没听进去她的话,他只是木然道:“赵红珠,你这是为了别的男人要杀我?”   “我没有要杀你。”赵红珠伤脑筋,“我只是想让你放开他而已。”   沈七闭了闭眼,筋疲力尽的样子让赵红珠很是难受。   “如果我不放呢?”。   赵红珠小声道:“你不会这样做的。”。   沈七闻言,似哭似笑,“说你糊涂你也不糊涂,原来你心里还是知道,我是这么喜欢你纵容你,不忍心伤害你。”   “沈七……”   “红珠。”沈七眼中含泪,嘴唇微颤,“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选择,只要你跟我走,我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不要了,我带你远离这里的是非,浪迹江湖,好不好?”。   赵红珠轻呼一口气,垂眸半晌没作声。沈七最终推开姜孝,哐啷一声扔掉了剑。   “赵红珠。”沈七喊着她的名字,看着她的脸,眸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情,“你真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第九章   沈家庄大门口,等候多时的周朗远远的看路的尽头缓步走过来的身影,紧绷的脸上终于松快了一点。他大步的跑了一段路去迎那人。   “少庄主。”   沈七黯然的抬眸看他一眼,嘴角弧度冷硬,没说话。周朗微微颔首,跟在他的身侧。   “夫人知道你回来了,在找你。”   沈七点头,“知道了,我换身衣服再去见她。”   他一路骑马狂奔未停歇,身上沾满了尘土也没来得及抖落就去找赵红珠想挽回,没想到还是……思及此,沈七眸光又暗了几分。   门口突然传来争吵的声音,守门的人不耐的用手驱赶着两名脏兮兮的乞丐,沈七侧耳听到他们大声说要见沈夫人,不禁心生疑问。   “他们什么人?找我娘干什么?“   周朗拱手,“属下这就去问问看。”沈七嗯了声,立在暗处没动。   那边两名乞丐没能如愿,心口谩骂的正要离开,周朗过去拦住了他们,十分客气的问道:“不知二位找我们夫人有何事?”   二人面面相觑,“你是谁?”   周朗笑了笑,从善如流,“在下沈夫人身边的护卫。”   两人顿时像见了救命恩人似的,那个矮个子激动的对周朗道:“我们,只是、只是像找夫人来讨赏钱的。可夫人说我们根本没办成事儿,连个酒钱都不赏给我们兄弟两,这不是太……”   周朗道:“既然是你们办事不利,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可是那姑娘就算没有我们,左右也失去了清白之身嫁不成你们少庄主了,目的达到就行了,在意那么多呢?沈夫人也太没有信誉了,我们两兄弟好歹跑腿了一番,没有功劳也有苦恼,到头来一颗子儿都不给我们,让我们怎么能服气。”   因为实在太不满,大个子亦不忿起来了,也不顾面前的人是沈夫人的“护卫”,将事情全然道出,就希望能遇上一个明理的能替他们传传话。多的不说,好歹能吃几天饱饭就行了。   只是大个子话刚落音就感到脖间有一冰凉的事物抵着,他惊恐的瞪大眼睛回头,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目瞠欲裂的沈七。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周朗眼疾手快抓住见机要逃跑的矮个子,拎住他的后领。   沈夫人正坐在厅里悠然喝茶呢,突然就见他多日不见的儿子面无表情的拎着两个人掼到地上,沈夫人惊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身来。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等目光落在地上抬起脸来的两人时,沈夫人面色一白,双手紧紧交握住。   “这是,这是……”   “这是什么,娘不是比我更清楚吗?”沈七道。   沈夫人眼神闪躲开来,勉强的笑,“我又不认识他们,清楚什么……”   两名乞丐已经被沈七杀人的眼神吓得浑身发抖,他们朝沈七哐哐哐的磕头求饶:“少庄主我们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有做,真的不关我们的事情啊,沈夫人的确嘱咐了我们办这事儿,但那天我们跟上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在那个……所以我们是无辜的,您就行行好,饶了小的们吧!”   “娘,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我……”沈夫人结舌。   人证面前,再多的狡辩的话都是徒然。沈夫人被自己儿子冰冷的眼神看得无地自容,默认了般身子一软,神色难看的倒回椅子上了。   只是这样向儿子服软认错她又不太甘心,她思忖片刻,又挺直脊背坐着,望住自己的儿子,端起长辈的架子语气生硬的教训他起来:“是娘做的又怎么样,是你不肯听娘的话,非要娶她,小七你太固执了,娘不得已才这么做的。而且你看娘派去的人并没有做什么,她自己还不是不自重失了身子,闹得自己成了所有人的笑料,这样的女人娶回来还怎么得了?现如今她也已经嫁人了,我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沈七在她还在喋喋不休的时候,死死的握紧了手中的剑转身就走了。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做出冲动的事情。   ……   沈家庄后院的阶梯上,沈七虚着眸子望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任由晚风吹着自己散开凌乱的头发,往嘴里大口大口的灌酒,前襟全部被洒下的酒水弄湿了也没有管,一向风流自在的沈公子此刻满是让人心酸的颓然之色。   周朗从暗处走过来,在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沈七斜看了眼,接过去,是一个做工挺精致的荷包,上面还散着轻微的香气。   “是赵姑娘之前托我转交给你的。”   沈七贪恋的凑上去闻了闻,突然低笑出声,“真的难为她那性子,除了芸儿姑娘之后,还肯为我安安静静的坐着绣荷包了。”   他紧紧捏了半晌,喉咙滚动一下,然后垂眸讽刺的嗤了一声,又猛灌一口酒。   沈七说:“我真的差点害死她了。”   要是赵红珠真的被那个两个肮脏东西侮辱了,沈七连杀了他娘的心都有了,竟然背着他对自己心爱的女子做出这样龌蹉不堪的事情……   周朗在旁边摇头,也不知道怎么劝他才好。   “去,帮我牵一匹马来。”   “少庄主这么晚要去哪里?”   “继续帮我爹追查苏凉的事情。”沈七按了按额头,苦声道:“我现在,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行。”   周朗不禁上前一步:“让属下同你一起去。”   “不。”沈七朝着他摆摆手,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看着他吩咐,“恶言伤人,堪比利剑……你留下来,暗中护着她,有必要的时候就出手。”   “是。”周朗应了。   “对了。”沈七想起什么,“你顺便帮我盯着点姜孝。”   “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知道。但是直觉他有些怪异……总之,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就一同报给我。”   “好,属下知道了。”   ☆、第十章   “这样不请大夫真的没事儿吗?”赵红珠跪坐在床的外侧,收拾着纱布和药瓶,对于如此简单的处理脖子上伤口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因为血流的真的很吓人。   “就是点皮外伤,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姜孝不是很在意的样子,盘腿坐在她旁边。他抬起手似乎要动作,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又软下去,他做出十分虚弱的样子。   “虽然是脖子上有伤,但是一动手,就仿似能牵到伤口一般……”姜孝拉长了音调,抬眸颇为苦恼的望着赵红珠,“怎么办,夫人你来帮我脱衣服?”   “好啊,我来给你脱。”赵红珠很爽快的把收拾好的小箱子放到一边,然后帮他解衣带。她动作很快,一点新娘子该有害羞之色也无。   “还有,都说让你叫我名字了。”   “红珠,红珠。”姜孝眼神发亮的叫了两下。   “诶~”赵红珠应声,然后将他脱下来带血的衣服抱着,浓重的腥气让她皱了皱鼻子,“娘明天看到你的伤,恐怕又要吓晕过去了。”   姜孝闻言转动着自己的手腕哼了一声,“还是要多谢你~的沈公子手下留情,不然我现在已经是冷冰冰的尸体了。”   他说着缓缓的躺下去,负气似的的背对着赵红珠。   “你竟然生气了吗?!”赵红珠瞪着眼睛大为惊奇,她揪姜孝的耳朵,让他转过脸来,姜孝如她所愿,睨着眼睛跟她对视。   “干吗?”   赵红珠趴在他旁边,若不是他有伤在身,真的很想教训他一顿,“这件事本来就是你的错,是你欺负了我。你之前不是还跪在我家门口承认错误了吗?现在怎么被你说的好像是我负了你一样?”   姜孝冷恻恻的道:“我那天是因为被同行的人故意戏弄下了药,想让当众我出丑,本来我都逃走了,谁料竟遇上了你。我药力发作的厉害,美人又在当前,让人怎么能忍受得住?只能说在你嫁给那姓沈的前发生这种事情,绝对是天意!你注定是要跟我有牵连!”   赵红珠被他讲得一愣一愣的,叹道:“姜孝,我没想到,你竟然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一面。”   “怎么,嫁给我后悔了?”   姜孝微微侧身过来,跟她脸对脸,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刚才那个姓沈的说让你跟他浪迹江湖,你怎么不答应?”   赵红珠机敏的转移话题,“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会功夫呢!”   “随便练练,防身用的。”姜孝不以为意的回答,然后不上当的又问了一遍,“刚才那个姓沈的让你跟他浪迹江湖,你怎么不答应?”   “我们都成亲了还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赵红珠身子一歪,躺在床上,散开的黑发铺在脑后,有花一般的香气。   “我都是你的妻子了,自然是不能再跟别的男人走啊。”赵红珠感情不太懂,道理还是懂的。   现在事情已经定性了,再去随便打乱说不定闹得更难看。   姜孝凑过来挑起她的一缕头发闻起来,没作声。   “好困,我要睡了。”赵红珠打了个呵欠,她已经累了一天,一沾床眼睛都快闭上了。   姜孝却不依,身子覆上来,脱她的衣服。   赵红珠歪着脸躲开他的亲吻,“你不是说动手会牵扯到伤口吗……”   “在你身上动手就不会了。”   “这是什么道理?”   “快活就是道理。”   姜孝嗓子低沉的笑出声,将她搂进怀里,又咬又摸的亲热起来,赵红珠暗自长叹,本来以为他受伤了就不会想洞房了呢,没想到……她太天真了。   第二天一早,等赵红珠换好裙衫,挽好头发,戴上耳环,转过头发现姜孝还坐在床边发呆。赵红珠走过去歪着头忽闪忽闪眼睛看他。   “你怎么了?”   姜孝被她的声音吓一跳,看到她近在迟尺的脸,耳根发红起来。   “我、我,没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酒喝多了,发生的事情好像有些模糊……”   赵红珠叉着腰,指着他,“什么模糊,你昨天晚上快把我整死了。”   缠到大半夜都不准她睡觉,不过几个时辰前的事情这呆子居然这么快忘记了?   姜孝先是一愣,然后脸红脖子粗。“你、我、我对不、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赵红珠杵近了些,姜孝起先还看她,但马上把眼睛移到旁边去了,又露出那种羞涩得不知所措的表情。   赵红珠觉得他那个熟悉的样子回来了,忍不住抿唇笑,明媚的眼眸弯弯的。   “我又没说你什么。快洗脸,我们还要去给娘请安呢。”   姜孝讷讷的回头,看着她清澈的笑容,忍不住也跟着笑了,淡色的眼瞳里充满了温柔。   赵红珠在前面走着,步伐很欢快,耳朵上的一对精巧的红色连珠耳环发出轻微的晃荡声。姜孝看着她犹疑了好一会儿,突然就几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扣住。   赵红珠头也没回,下意识里回握住他的,姜孝心头一暖,缓缓舒了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姜府的宅子很大,但因为住的人少,也没什么人打理了,空空旷旷的显非常寂寞苍凉。   赵红珠还是第一次在这宅子里逛,走路的时候也是三心二意,四处乱瞄,根本没注意旁边的人视线时时刻刻全然落在自己的脸上。   “有秋千!”   赵红珠开心的指着院子里那架红漆秋千,又道:“芸儿喜欢。”   “那你喜欢吗?”姜孝问。   赵红珠点头,“我也喜欢。”   “等给我娘请安了,我陪你过来玩。”   “好啊好啊。”   到前厅给李秀芝请安奉茶后,还得了一个红包,赵红珠眉开眼笑的,“谢谢娘。”   李秀芝瞥了她一眼。其实她对赵红珠这个媳妇儿实在哪里哪里都不满意,但见她早早来请安,举止也还算得体,暂时挑不出毛病,于是只轻轻嗯了一声,将视线扫到自己儿子身上,发现他今天裹得格外严实,脖子都被衣服掩得密不透风,心念一动,不禁责问赵红珠起来。   “天气这么热,还给夫君挑这么厚的衣服,你是成心的吧?”   “娘,是我自己要穿的。”姜孝牵着赵红珠的手动了动,示意她不说话,他温声解释,“昨日,似乎,有些受凉咳嗽。”他应景的假装咳嗽两声,“所以才这样穿,是我自己的决定。”   赵红珠知道姜孝是不想让她娘知道受伤的事情,但他明显不太擅长撒谎,磕磕巴巴说完了,脖子后面都泛起红色。   “着凉?”李秀芝听完后紧张起来,立马吩咐阿桃去请大夫,姜孝忙阻止,“不用了娘,没那么严重,过两天就好了。”   李秀芝神色微敛,沉默须臾,最后很神奇的将矛头对准了赵红珠。她大声呵斥道:“听说丈夫生病了也不知道体贴,还跟木头站在这里!还不快去给他炖一道雪梨汤润润,非要娘提醒你吗?”   “娘,我不用……”   姜孝生怕赵红珠觉得受委屈,连忙护着要帮忙说话,没想到她却满脸高兴的答应了。   “你放心,娘,交给我了!”   姜孝下意识也想跟着她一起动身,但是刚挪动步子,就被李秀芝凉凉的叫住。   “孝儿,去房里读书。”   姜孝捏紧拳头,“我……”   李秀芝一拍桌子,“快去!”赵红珠也在旁边跟着起哄,“对对对,你快回去读书。”   姜孝真是无奈极了,只有回房间里心神不定的等着,不时的从书里抬头,看看门外。   他娘强势的性子,姜孝是深深了解的,他自己倒是习惯了很少敢去违抗,但他真的很怕赵红珠受气难过……毕竟,曾几何时,跟她搭上一句话都是奢望,而现在她居然、居然真的成了自己的妻子。虽然说实话姜孝到此时此刻都还有点不现实,跟她在一起的记忆也是模糊不清的,但是她确实已经嫁给了自己,作为丈夫,爱护她是最基本的责任了,没想到第一天就……   赵红珠隔了好久都没回来,姜孝实在没心思看书了,他起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小厨院门口,姜孝就被院子里面的热火朝天的景象吓得后退一小步,他咽了口口水,“红、红珠……”   李秀芝神色难辨在旁边站着,鼻子喷着气,说不上是不满还是怄气。阿桃朝姜孝使了使眼色,让他暂时不要过来,又无奈的耸耸肩。   赵红珠背对着门口并没有看到姜孝,她继续撸了撸袖子,嘿嘿、嚯嚯的挥着斧头将剩下的一根柴火砍完了,她挥一下手,李秀芝就朝旁边闪躲一下,生怕斧头朝她飞过去了。   “娘,这两捆柴我已经砍完了。”赵红珠抹了抹鼻子上的汗,微微喘着气,指着地面上散落的木头。   “您看可以了嘛?   “行了行了,你继续炖汤吧。”李秀芝看到自己儿子来了,敷衍的摆摆手,扭着腰走了。   赵红珠转过身来,双手放到小腹上,撅着屁股弯下腰,抬着头大喊:“娘您慢走喔!”   姜孝觉得自己这样太不孝顺了。但是当他看着他娘不服气又实在无从发泄落败的样子,竟然不自觉发出了笑。   “我娘刁难你了……”姜孝随着赵红珠一起走进厨房里,站在她身旁,很是愧疚。   “让我做我做不到的事情才是刁难,砍点柴不算什么,我在家里经常干,小意思,你就别放心上了。”   姜孝看着她表现满不在乎的表情,不禁垂下眼帘,有些心疼。   “梨水炖好了,快喝吧。”赵红珠神采飞扬的将白瓷盅从小蒸锅里端出来,放到桌上,揭开了盖子。姜孝发现里面不仅有梨,还放了很多红枣。   赵红珠解释说,“你昨天失血过多,吃点枣子。”   姜孝心头顿时被一阵酸麻的感觉击中,他抿着唇坐下来,拿着勺子搅着看起来就很甜蜜的汤水,过了会儿小声说:“谢谢你,红珠。”   赵红珠正无聊的双手撑着脸看着姜孝欲言又止的样子,听他酝酿了半天就说一句谢谢,顿时乐得哈哈笑起来。用手指敲着自己的脸蛋,赵红珠道:“跟我说谢谢干什么,快吃吧,呆子~”   ☆、第十一章   赵红珠吃了中饭本来还兴冲冲的想去找芸儿玩的,结果被神出鬼没的李秀芝硬生生堵在了大门口,冷冷的斥责了她一顿。   “还嫌被指指点点的不够吗,尽跑出去丢人现眼!”   赵红珠不吃她这一套,“我都嫁过来了,为什么还是丢人?那我以后都不能出去了吗?”   李秀芝没想到她会反驳自己,气得直抚胸口,“你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丑事吗?”   赵红珠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我做了什么?”   对上她那清澈干净的眼神,李秀芝喉咙一哽,一时竟然说不出话。   “总之,你既然已嫁到我姜家来了,以后就要听我的话。”李秀芝不由分说将她扯回来,让阿桃把大门关住。   “你以后出门,去哪里,干什么,都要经过我和姜孝的允许。”   赵红珠撅着嘴,不情不愿的跟着她往回走。“娘我要出去,姜孝是知道的。”   “他知道,你就能出去随便抛头露面了?”   “您刚才不是说姜孝允许就行了吗?”   “我是说经过我和姜孝的允许,两个人都要允许!他同意了,我还没有同意呢。”   可是看起来你就不会同意的样子诶……赵红珠闷闷不乐,垂头揪着自己的裙子,“哦。”   “我真没见过谁家的媳妇儿如此性子野,嫁过来的第一天不想着在家伺候婆婆和夫君,倒满门心思的向往外面跑。”李秀芝教训到这里,转过头来很是怀疑的将赵红珠给盯着。   “你这么迫不及待,该不会急着出去会什么人吧?”   “是啊。”赵红珠点头。   李秀芝不敢相信,“你、你居然承认了?”   “为什么不承认。”赵红珠觉得她的表情很震惊,不免奇怪道:“我想去见芸儿,姜孝也知道她的。”   “芸儿?”李秀芝脸色稍缓了些,“是个姑娘?”   “对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赵红珠伸手扶着她走下阶梯,谈起芸儿她脸上都泛着光芒,“她在我前几天成亲的,嫁给了米庄的李公子,娘跟我说,芸儿她人可好了,长得好,性子又温柔……”   李秀芝听到这里也就没再发作,只是警告她不要随便乱跑,便打发她回房间去。   赵红珠刚走,阿杏就缀上去叫住了她。阿桃和阿杏是姜府里仅有的两个丫鬟,阿桃性格稍微沉稳些,而阿杏比较心软和善,赵红珠去厨房炖梨的时候,她还小小的帮了会忙的。   阿杏把赵红珠拉到阴凉处站着,“少夫人,我有点事儿要对你说。”   “好啊你说。”   “是关于我们少爷的。”阿杏想了想,才道:“少爷有夜游症的事情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赵红珠笑了,“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阿杏稍稍松气,“嗯就是这个,我就是想提醒一下少夫人,自从两年前少爷患了这病之后,人偶尔有点……”阿杏伸出食指在空气空转了几个圈圈,纠结着措辞,“总之就是性格有些阴晴不定,我们跟老夫人倒都习惯了,但还是想跟你说,免得被吓到了。除了这点之外,少爷人还是很好的。”   赵红珠会心的摸摸她的头,“好,我知道了。”   赵红珠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姜孝并没有在看书,而是拿着毛笔盯着书桌上的画纸在发呆。   “呆子不看书在干吗呢?!!”   赵红珠悄悄的走过突然出声去想吓他一下,没想到姜孝果然被惊了一跳,整个人都慌慌张张铺在桌面上,意图把宣纸给盖住。   “红珠,你、你不是出去了吗?”   “娘不准我出去。你在画画?挡着干吗呢?”赵红珠好奇的将他的手扒拉开,姜孝红着脸,不敢反抗,只有让她得逞了。   “哇,你在画我吗?”赵红珠兴奋叫起来,眼睛亮亮的看着纸上。   那眉眼,那鼻子,鼻子上的小黑痣,那嘴唇,分明就是自己啊。   “画得真好!”   听着赵红珠的赞扬,姜孝微笑的垂眸,用手蹭了蹭衣服上沾到的墨汁,他小声道:“只是画不出你的灵动神采。”   “哪有,你画的比我本人好看多了。”   “夫人过奖了。”    姜孝一本正经的语气让赵红珠忍不住笑了,眼睛瞥到了他的举动后,赵红珠弯腰靠近了些,“诶?你衣服弄脏了吗?”   赵红珠拉着他站起来。“脱下来,我帮你洗,你去换一件新的。”   “不用了红珠,等……”   “反正我也不能出去玩,找点事儿做嘛,你继续看书吧。”   赵红珠去柜子里翻了一件外衫让他换上,然后抱起脏衣服去院子里打水洗衣服了,等嚯嚯嚯的洗好晒好,赵红珠实在是没事情干了,回到房里,身子往床上一栽,准备睡午觉。   “红珠你觉得乏味的话,我陪你去荡秋千吧。”姜孝想了半天才慢声开口,征求她的意见,“你去吗?”   “不去。”赵红珠刚说完,姜孝就竖高了书把脸遮住,轻轻的失落的噢了一声。   赵红珠意兴阑珊的模样,“你个呆子啊,现在外面多热啊,出去荡秋千不是找罪受吗?吃过晚饭再去也不迟。”   “好。”姜孝扬了一下嘴角,看着她侧身似乎要睡了,就不做声了,手下翻书的声音都小心了许多。   等到赵红珠被一脚踹在屁股上踹醒的时候,天居然已经擦黑了。赵红珠咂吧了一下嘴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时躺在她身侧的罪魁祸首发话了。   “去给为夫倒一杯水来。”   赵红珠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下床去倒水,又回到床边,“给你。”   姜孝懒懒的赖在床上不动,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直到赵红珠的手伸到他的耳朵边要揪了,他这才自觉爬起来自己喝水。   “你这么凶,我以后可如何是好?”   姜孝冷哼一声,状似不满的对赵红珠的行为作出评价,手上却将她揽过来拥着,嘴唇在她脖颈间若有若无的碰了几下。   赵红珠接过杯子坐在床边暗自吐了口气,一瞅他黏糊劲儿就知道又变了性子。   “你啊还是平常呆呆的样子比较好。”赵红珠忍不住感叹的说,根本没发现身边的男人神色一下就变了,眸光寒涔涔的似浸了冰块。   “对了,姜孝,你的那个夜游症真的治不好吗?”   “……”   “嗯?”见他不说话,赵红珠以为他是被戳到痛处伤心了,立马闭嘴不再问。   “治不好也不要紧,我每天晚上睡在床的外侧,你有动静我好知道。”   “……”   姜孝突然张嘴,在她脖子上狠狠的咬了一下,赵红珠吃疼,大大吸气的想推开他,姜孝却不放。   “行了行了,我以后都不提了。”他下嘴真的很重,赵红珠忍得眼眶都湿了。   姜孝闻言嘴巴松开,然后猛地把她推开,抱着双臂冷冷的,“治不好又怎么样,是我娶的你,你还想跑了不成。”   赵红珠知道他现在易怒,索性做小媳妇儿状,捏着衣角偷偷看他一眼,垂眸不吭气。   心里也是想不明白,其实就是关心了一下他,怎么就动怒了呢?之前夜游症还是他主动告诉自己的呢。   果然跟阿杏说的一样,这人性子太阴晴不定了,赵红珠一时半会儿还真捉摸不透。   吃晚饭时,李秀芝关心的问了姜孝几句咳嗽怎么样了,结果他绷着脸不说话,只静默的夹菜,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不要惹我的气场让站在旁边的阿杏和阿桃了然的对视一眼。得,少爷又发作了。   李秀芝见姜孝这样,清了清嗓子,难得的没再念念叨叨,也没有拿赵红珠开刀,她就说了句:“你多吃点菜。”   姜孝嗯了一声之后,饭桌上就再没其他人说话了。   赵红珠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情况真的很莫名,她心里憋不住事儿,回去的路上将走在前面的姜孝拦住。   “姜孝,你别板着脸,有什么事不舒服就跟我说开好吗?我向你道歉。”   “你这么在乎我的感受?”姜孝瞥她一眼后步子没停继续往前走,赵红珠只有倒着走,只有这样才能看到他的表情。   “我只是不想我们之间有矛盾。”不然这以后要天天处在一起,冷眼来冷眼去的多难受啊。   姜孝步子总算慢了些,伸出自己的手,赵红抿唇一笑,赶紧把自己的手交过去。   “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提治好治不好的事情啦。还有我嫁给你了,当然不会跑,你别生气了好吗?”   姜孝听了,面上却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我原谅你。”他说:“但是赵红珠,你必须始终都记得这句话——跟你拜堂的人是我,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人,我,才是你的丈夫。”   赵红珠道:“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健忘啊。”过了几个时辰的事情都能忘记。   “知道就好。”姜孝这才将她拉过来,牵着她的手一起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赵红珠见他似乎消气了,就说:“我想去秋千那边玩儿。”   姜孝不准,“晚上有更好的事情要去做,玩什么秋千。”   “好吧。”   ……   夜半时分,一直睁着眼睛的姜孝专注的看着赵红珠熟睡的侧脸,看得差点忘记了时间。伸手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他无声的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平躺着,闭上眼睛。   等再次睁眼,铺面而来的阴暗和响至耳畔的水滴声无不宣告着他已经回到了东临城外秋雁山上的山洞里。   苏凉盘着腿,坐在石台上凝神运功起来,一身黑衣的他与黑暗的空间融为了一体。   【无相决】练到最顶层能够移魂,江湖中人一度以为是传说,毕竟太邪门了,他们却不知这竟是真的。   苏凉现在还未全部修炼完成,只能每次移魂两三个时辰,回来后要运功调息至少一个时辰,且不能被中断,否则会走火入魔,功力尽废。   自从两年多以前苏凉被魔域叛徒追杀,机缘之下躲在这座山上的山洞里后,他就一直潜心修炼神功,多次试验才找到了一具和自己不相斥却又让他很不满的躯体—— 一个只会闷头读书的柔弱书生。   原本只是想借着书生的身体方便打探外面消息和往山上送食物,不料苏凉却在他的记忆里找到了一点,也是唯一点算是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红珠,赵红珠。那个书生喜欢着的却懦弱得丝毫不敢靠近的女人。   苏凉恶意嘲笑着记忆中软弱的姜孝,嘲笑他常常借着逛市集的由头偷看她那么一眼就心满意足了,而人家总是笑呵呵的干着自己事儿,根本就对他没有任何的印象。真是个没用的男人。而且苏凉觉得,那个女人除了脸蛋白净漂亮一点,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走路大大咧咧没有仪态,成天就是粗布裙衫也不会穿衣装扮,跟着她娘卖猪肉时候会穿着围裙大声吆喝叫卖,浑身充满了市井之气,据说还脑子很糊涂……总之,姜孝这书生的眼光是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心意。   ——是的,他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的,很不屑一顾。   但后来,事情可就糟糕了。   因为苏凉渐渐发觉随着时间的增长,在一年多以后,他似乎有点被书生的那份记忆给同化了,经常回到山洞之后,练功时他还会想到那个女人的脸。并不是承接姜孝的记忆才这样,是真正的,自己的脑海里总是有这么清晰的一幕幕。她大笑时眼睛弯弯的样子,说话爽朗畅快的样子,垂头丧气皱鼻子的样子,走路摇摇晃晃揪着衣带的样子。   也许是一个人在山洞里练功太孤独了,苏凉发现这样想着她居然能让心里充实了许多,于是一无聊他就开始反复想了。除了【无相决】,满脑子的红珠,红珠,赵红珠。想着想着就成了个习惯。想着想着,她的大大咧咧就成了活泼烂漫,粗布衣裙成了简单质朴,大声吆喝成了明朗不造作,脑子糊涂才成了纯洁天真……   但苏凉还是没有在附身的时候特地去赵红珠,因为这个女人只是他派遣空虚寂寞的工具罢了。他如此定位。   直到那天,苏凉从姜孝身上醒过来,身体不适的他不小心撞到了正在街上站着的赵红珠。   意外,很是意外。只活在脑海里的人突然“哗”的一下出现在他面前,鲜活的,会呼吸的,有血有肉的。   苏凉第一次见到了赵红珠,看着她朝着自己眨眼,听着她对自己说话,那真的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然而苏凉很快看到她手上提着的几样东西,记忆告诉他,这是那个叫沈七的男子送给她的,而他们快要成亲了。   连苏凉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生气了,他很想把赵红珠手里的东西抢过来丢在地上狠狠碾碎。   苏凉转身就走。他感到了背叛,赵红珠,这女人本来只应该出现在自己的心里,自己的脑袋里。但是,她现在跟别的男人要成亲了。   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   奈何书生的身体太不中用一下病倒了,受到影响苏凉不能控制他太长时间,他的行动受到了限制,差点未能如愿。    但苏凉最后还是胜利了,连老天都帮助了他。   他得到了赵红珠,跟她拜堂的人是自己,喝交杯酒的是自己,春宵一度的还是自己。赵红珠是他苏凉的妻子了。   嘴角微微上翘,苏凉睁开眼睛,调息结束。他缓缓躺倒在宽大冰冷石台上,一手枕着,另一只手在空中轻轻抓了一下。   总觉得,必须抓到什么才甘心。   “赵红珠。”苏凉低沉的嗓音轻轻念着这三个字,手紧紧握成拳。   你啊还是平常呆呆的样子比较好。苏凉想起她说的这句话,强忍了几个时辰的怒火终于还是不受控制的在心里燃烧起来,他静静阖上了眸子。   已经尝到了她的温度,怎么甘心以后只拥有脑海里那一幅幅冰冷的画面?苏凉想着,看来自己得加快练功的进程了,要早日从这里出去,该消灭干净的消灭干净,一个也不能留,而该得到手的得到,也绝对、绝对不会让她从自己手里跑掉。   ☆、第十二章   赵红珠被关在家里实在闲不住,于是动手把衣服洗了,院子扫了,屋子的器具擦干净了,柴火砍了……做完这些还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如此勤快让即使端着要鸡蛋里挑骨头态度的李秀芝也无话可说。   “别以为你做了这些,我就会让你出去。”李秀芝坐在堂上闲适的嗑着瓜子,阿桃阿杏站在她旁边打扇。   “至少在家里呆半年,等街坊们都淡忘了你的丑事。”她又严厉的补充。   半年不出门……那她身上该闷得长蘑菇了吧?   “好啦我知道。”   赵红珠耷拉着脑袋,坐到她旁边去抓了一把瓜子过来放在面前剥壳,打发时间。想到以后每天都要这么过,不禁悲从心来。   李秀芝突然停下吃瓜子,想起什么似的狐疑的将赵红珠看了又看,招手让她凑近。   “怎么了娘?”   李秀芝声音很小,生怕被谁偷听到了一样,“那个沈少庄主,知道你成亲的事儿了吗?”   “知道了。”赵红珠点头。   李秀芝抽了一口气,“那他?”   赵红珠听她这么问,突然心念一动。她摇摇头,长长一叹,“他已经来过了。”   “来过?……”李秀芝脸上顿时不好看了,“怎么没听你说?”   “成亲当晚来的,提着剑……”赵红珠转着漆黑的眼珠子做出回忆的样子,顿了顿,刘秀芝听到“剑”时神色白了几分。   “不过没事了,我当时向他求情,他就暂时饶了我们的命。只是他说……”   “他说什么了?”李秀芝很紧张。   “说……”赵红珠贴近了点,才故作凝重道:“让姜家人,以后出门,小心一点。”   “小、小心一点?”李秀芝完全僵住。   “嗯,他是这么讲的。”赵红珠说完拍拍手,将剥好的瓜子扫过来接在手心里,起身大步走出去了。她在踏出门槛的时候,悄悄的回头觑了一眼,发现李秀芝不停的在用手拍打胸口大喘气,明显是被吓坏了。   赵红珠顿时心生愧疚。她是从阿杏那里知道,每次家里有需要采购的物品时,李秀芝都是自己亲自去,因为她怕丫鬟们从中黑钱得利。赵红珠就想着借此机会吓唬吓唬李秀芝,让她出门有个顾忌,好指使自己出去办事儿。   真让她半年不出门,那会疯掉的。想这个办法,也是无可奈何。   傍晚赵红珠正在院子里收衣服,姜孝忧心忡忡的走过来,他低声对赵红珠说:“我娘知道成亲当晚的事情了。”   “哦?”赵红珠将衣服搭在手臂上回头,示意他继续说。   “她找我过去问那天沈公子是不是来过……我说是。”姜孝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其实他记忆里也是模糊的,但脖子上的伤口让他知道这件事确实千真万确。   “娘好像很忧心的样子,晚饭都不用了,直接躺床上休息去了。”   “居然这么严重?”赵红珠鼓了鼓腮帮子,有些心虚了,她根本没想把事情闹大啊。   晚上吃饭时赵红珠匆匆的扒了几口,就端着饭菜跑到李秀芝房里了。   她推开门,李秀芝正靠着床边病恹恹的哎哟哎哟哼叫,完全是被吓破胆的节奏。阿桃和阿杏都在旁细语安慰她,听见开门的动静,李秀芝看了赵红珠一眼,没有说话。   “娘你多少吃一点吧。”赵红珠上前劝她,李秀芝虚弱的挥挥手,“我这哪里还吃得下去,媳妇儿啊,你改天去街口给我挑一副棺木回来备着吧,我这心里啊不踏实,总担心哪天晚上睡着睡着就被一刀给结果了,连个准备都没有,至少让我死了以后能快点有个安身之所……”   说着说着她还流起了眼泪,凄凉非常。   “娘你别哭啦。”   赵红珠将托盘搁在床边的凳子上,拿起饭碗挑了点菜将碗放到她手里。   “你安心吃饭吧,沈七他那天都是说的气话,毕竟我毁了和他的婚约……但他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李秀芝愣愣的捧着冒着热气的碗,神情又委屈又害怕又惊疑不定。   “你说,真的?”   赵红珠赶紧点头,“是的,是的。而且他是江湖中人嘛,娘你听说过什么魔域之巅吗?最近他在追查那个什么苏凉的下落,根本就没精力来管我们的,所以您就放宽心,好好的吃饭睡觉,嗯?”   李秀芝听了她的话,整个人这才松泛了些,歇息了会儿,在阿桃的伺候下吃了点东西。   赵红珠等她躺下后收拾好餐盘轻轻带上门出去,路过秋千时小步跑过去坐在上面,小幅度的荡悠起来。   她开始深深的检讨自己,好像……做的太过分了点?可是她还想快点出去见芸儿呢……   “居然在这里,让我好等。”   赵红珠埋到胸前的头抬起来,看到姜孝正走过来,又把头垂下去。   姜孝把她按住,不让她继续荡了,又用双手抬起她的下巴,赵红珠苦着脸从鼻子里吭了一声,这才直起身子。   “你要干吗?”   “不要浪费时间了,跟我回房去。”姜孝兴致勃勃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拉着她站起来。   赵红珠多聪明啊,从他想“这样那样”的眼神中顿时明白了回房里干什么,她哀叹一声,步子软绵绵的跟在姜孝后面。   “你能让我歇一天吗?”   “不行,新婚燕尔的怎么能歇?歇了你会高兴?”   “高兴……”   “哼,我不高兴。”   ……   洗了澡后,赵红珠一上床就咕噜咕噜滚到里侧装睡,姜孝很快的也上来,伸手将床帐放下,然后脚在她屁股上踢了一下。   “过来。”   赵红珠嘴巴抿着动了一下,不做声。   姜孝眯着眼睛,语气危险起来。“你现在过来,我还能对你温柔一点。”   赵红珠闻言没骨气的爬起来,目光可怜的坐在床的角落里。姜孝这才笑了,将不再反抗的她扯过来压在身下,咬住她的唇亲吻了好一会儿,然后放开,在旁边的瓷瓶倒出了一颗褐色的药丸,塞到赵红珠嘴里,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咽下去。   “苦死我了,这什么啊。”赵红珠眉头都皱起来了。   “给你补身体的,免得你一会儿就喊受不了。以后每次都吃一粒。”   “没有甜一点的吗?”   “别急。”姜孝眉眼含笑的在她鼻尖上轻轻啄一下,“甜的,马上就来了。”   ……赵红珠对姜孝的话是深表怀疑,因为到最后,她还是被整得要死要活的,这苦哈哈的补药貌似没有起什么作用。   ☆、第十三章   三日后回门。赵红珠一早就和姜孝坐着马车回赵家,快到家时赵红珠探出头来,就见着她爹娘正站在门口张望。   赵红珠激动的跟他们挥手。   “怎么样?那个老妖婆有没有为难你?打你?骂你?”姚凤娘根本没有理睬新婿,等自家女儿一下车就将她拉到房间里,担忧的问题止不住的往外蹦,“还有那小子呢,有没有对你不好?是不是跟他娘一起合伙的欺负你?你快跟娘说说,娘好跟你报仇!”   赵红珠笑嘻嘻的轻轻推开她的手,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圈。   “娘,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看着她确实面色红润,气定神闲,姚凤娘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蛋,“好女儿,不会是为了让娘安心才这么说的吧?”   “没有没有,他们都对我挺好的啊。”   姚凤娘却还是不太相信李秀芝的人品,末了还是嘱咐赵红珠,“总之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娘说,娘的杀猪刀可不是吃素的!”   “晓得晓得啦。”赵红珠听话的点头。   吃饭的时候,赵家夫妇都跟商量好了似的,根本不招呼姜孝,使他被冷落在旁。姜孝虽然已经清楚今日上门讨不了好脸色,但对他们这样对待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低落。   正戳着碗里的饭粒,坐旁边的赵红珠拍拍他的胳膊,姜孝抬起脸来听见她轻声说:“呆子,还不跟我爹娘敬酒?”   姜孝一愣,顿时明白她是在帮忙缓和气氛,心里一阵感动,他忙站起身来,朝着姚凤娘和赵恪敬酒,并且恭恭敬敬的喊了爹、娘。   女儿在呢,两人也不好太驳面子,闷声闷气的把酒喝了,然后又对他无话。不过姜孝也很满足了,他坐下来之后,轻轻吁了一口气。   “爹,明天姜孝就要回去书院上课了。”   赵红珠想起什么舔了舔唇,脸往前一拱殷切的对他爹笑,“他现在可是你女婿了,以后不要再让那些少爷公子的欺负他了。”   赵恪吹胡子瞪眼的,“我只管教书,其它的事情不在我的范畴。”   赵红珠啧了一声,顿了顿她才道:“你不管,那我可管了啊。等我再去把那几个坏家伙教训了,您别又来责怪我。”   赵恪闻言拢着袖子,饭都不吃了。他摇摇头,故意提高音量,伤感的语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这话果真不假,才三天呢,丫头眼里就已经没有我这个爹爹了。”   姚凤娘翻了翻眼皮,目光看着赵红珠却暗讽姜孝:“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性子软,自己被欺负了还让你一个女儿家护着,他自己没有骨头吗?”   姜孝立马被说的面红耳燥,眼睛都无处安放,他放下筷子,原本就不太好的胃口此时更是消失殆尽。   “怎么,讲你一句还不高兴了?”姚凤娘看在眼里,神色更犀利,“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姜孝抬起头来,诚惶诚恐,“没,没有不高兴,您说的对……”   赵红珠连忙朝着她娘轻轻呲了一下嘴巴,示意她别再说了,然后给姜孝夹菜,替他圆场:“他不是性子软,只是善良,不想与人为恶。”   “善良,不想与人为恶?”   姚凤娘压根儿不理会赵红珠的暗示,抱起双臂继续扬声讽刺,“因为自己的善良,让你和你爹来当恶人,这算是哪门子善良?这就是软弱!”   “娘!”赵红珠鼻子喷气,姚凤娘也不甘示弱的摔了筷子,比她声音更大的回吼回去,“赵红珠,你想干吗?”   “不想干嘛。”赵红珠没有了气焰,耷拉着脑袋继续扒饭。   于是两个老的一个郁闷,一个生气,两个小的一个没胃口,一个光嚼着白饭,之后全程没话讲,这一顿饭吃的那叫一个不愉快啊。   临了,赵红珠和姜孝要离开了,姚凤娘和赵恪还是送到了门口,嘴硬心软的姚凤娘霎时间红了眼眶,拉着赵红珠的手舍不得放,而赵恪拿着好几包糕点和一箩筐切好的新鲜猪肉放在了马车内里。   话别得差不多时,赵红珠正准备转身走,一直沉默不语着的姜孝却突然一掀衣摆朝着姚凤娘和赵恪跪下来。   姚凤娘和赵恪互看一眼,没吭声。   姜孝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眸光异常坚定的望着他们两个,说话也不结巴了,“请爹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对红珠的,不管我以前再软弱,我以后都会拼死保护好她,不会让她委屈受伤,而且这一辈子绝对不会辜负她!请爹娘相信我!”   等坐上了马车,姜孝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侧过脸发现赵红珠正眸子亮亮的望着他,嘴唇有灿烂的弧度,   “你刚才说的话真好听,我喜欢听。”   她的笑容越清晰,姜孝的心里却越苦涩。   姜孝想了好半晌才轻声问:“红珠,你真的愿意跟着我一辈子吗?”   “说什么话,我都嫁给你了啊。”赵红珠嗔责的撇撇嘴,“嫁了人不都是一辈子吗,你刚才不是也说一辈子吗?”   “我有些怕你不愿,毕竟是我……”姜孝说到这里有些难堪的避开视线,还没等赵红珠说话,他像是要下定决心要敞开心怀的的样子,开始缓声低叙起来。   “其实……发生那件事以后我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却完全没想到……你竟然答应嫁给我,我真的……很对不起你红珠,因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抛弃了一切想法,满心只有高兴,我一点也不想以死赎罪了,一想到能把你娶回家,我就还想再多活五十年,一百年,即使知道你是被逼无奈,我还是很庆幸最终能有这样的结果……”   赵红珠撑着脑袋瓜盯了他半晌,还是第一次听这呆子一次性讲这么多话呢。   “红珠,我是不是很坏?”姜孝垂下黯淡的眸,“我不希望让你知道我有这样的一面,但是我……不想骗你,骗你,我心里难受。我现在只想告诉你全部,不管你以后怎么对我,我都愿意承受。”   他这边情真意切,赵红珠却开始哎哟哎哟的摇头晃脑。   “好了好了!”赵红珠虽然也挺喜欢听他呆头呆脑言语一番,但避免他过度伤怀,赵红珠伸手捧着他的脸,让他正视自己,“现在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就不要再提以前的事情。我能同意嫁给你就说明想把那件事翻过去,你就别再胡思乱想给自己徒增烦恼了。”   姜孝深切望着她,眼眶微湿,“你真的,不厌恶我吗?”   赵红珠摇头,“怎么会?厌恶你我就不会嫁给你了。”   她又思忖片刻,带着疑惑问:“不过,照你刚才说的意思,你以前就很喜欢我咯?”   “是。”姜孝眨了眨眼睛抿着唇腼腆的点头承认,“很喜欢,很久以前就……”   “那正好,我就想嫁一个喜欢我的人。”赵红珠一合掌,眉眼弯起可人的弧度,她对姜孝道:“别伤心,我很快也会喜欢上你的。”   姜孝听到她如此保证似的话语时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不过很奇妙的是,听完她的话之后姜孝感觉胸口一直以来紧压着的乌云一下散开了,变得明亮起来。   姜孝心中动容,握住她的手,温声浅笑:“我不奢求很多,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赵红珠回握住他的手,又主动把他另一只手抓住,牵着晃了晃,然后也笑了。   “诶,姜孝,那个是芸儿!”赵红珠本来只是掀开帘子想看到哪里了,却没料到有意外惊喜,她一下就看到芸儿正和一位穿着锦衣的老夫人在米铺前站着说话呢。赵红珠着实思念,赶紧叫车夫停车,打开门帘就兴奋往下跳,姜孝在后面焦急,“你小心一点!”   赵红珠拎着裙子就往铺子边上跑,边跑边喊:“芸儿芸儿!”   她以为芸儿会像往常一样也露出笑颜朝着她走过来的。   芸儿看到她后眼睛确实亮了亮,脚下动了动也想过来的,最终却被那老夫人厉声呵住。   “你现在是李家的少奶奶,虽然我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交朋友也要看看人的。”老夫人闪着精光的眼睛带着鄙夷瞥了瞥赵红珠,又继续训芸儿,“以后你再跟一些放浪无耻的人见面,让人看笑话,就别再进我李家的大门!”   赵红珠由跑到走,听到那些话之后脸上笑容也渐渐消失了,最后她停下步子,微微喘着气。   她好像有些明白自己成亲那天,芸儿为什么没来了。   老夫人又阴沉沉的吼芸儿,“还傻愣愣的站在这里干吗?还不快进去?”   芸儿咬着唇眼睛红了一圈,她抱歉的回头看了看赵红珠,赵红珠立马对她露出笑,小小的对她挥挥手让她赶紧进去。   芸儿这才转身,带着压抑的委屈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米店。   赵红珠立在原地,挠挠头,又挠挠下巴。   其实吧,她心里也没有很难过很哀伤,但就是,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第十四章   这天入夜之后,李秀芝让阿桃把赵红珠喊到房里,说是有话对她讲。赵红珠去了,不出所料,李秀芝说这几天自己身子不适,要把出门采购的任务交给她。   小计谋得逞的赵红珠心里有一丝畅快,但看着李秀芝眉眼间难掩的疲惫之色,小愧疚又开始作祟了……想了想赵红珠去打了盆热水来给她泡脚,好让她晚上能够睡好点。   李秀芝见她如此,却开始一会儿嚷嚷的嫌水热,一会儿嫌水凉了,一会儿肩膀酸痛起来,一会儿又腿上发软……于是赵红珠又是给她捏肩膀又是捶腿,忙得满头大汗。   支使了她一番后,李秀芝心情变好,面色都看上去鲜活了些,闭上眼睛很是惬意。   赵红珠哪里不知道她是故意的,暗自撇撇嘴,面上却展出喜人的笑意,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停歇,把她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等赵红珠满身大汗回到房里时,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没人在,开始她还猜测姜孝是不是去沐浴了,但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他回来,于是出去找他,然后很快在前院发现了月光下背身而立的他,只是面前还站着一个手里拿着剑的黑衣人,那个人原本在说话,远远看到她之后眸光一紧,闭上了嘴巴。   赵红珠满心疑惑的走过去,“姜孝,他是谁啊?”   姜孝回头对着她笑,适时那人转身脚尖一点跃上墙头消失了。   “哦,他问路的。”   “大晚上的,问路问到别人家里来了?!这正常吗?”   赵红珠起了疑心,跑到墙旁边观察了一下,又后退几步,手比了比墙的高度。   这可比她家的高多了。唉,有武功的人真了不起,可以这里飞,那里飞,再厉害点的恐怕连皇宫都来去自如罢!   “他问哪里?”赵红珠又问。   姜孝眼睛都不眨,“沈家庄,寻仇。”   “哦。”赵红珠拍拍手上摸墙沾上的灰,面色自若的准备回房里去。   姜孝挤到她旁边,牵住她的手腕,凉凉的问道:“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赵红珠发愁的皱皱眉,“担心,但我担心的是你啊。”   “为什么?”   “白日你还说骗我会难受,晚上就开始说谎不眨眼,年纪轻轻,记性就这么差。”   “我这不叫骗你。”姜孝振振有词,“我这叫试探,看你是不是真心。”   赵红珠走了一会儿,扯开他的手,跟他面对面站着,认真的说:“我不喜欢你这样。”   姜孝闻言表情一沉,语气冷得结冰:“为什么不喜欢?不许不喜欢!”   “那你以后改正,别再拿他的事情故意捉弄我。”   姜孝见她难得很严肃的模样,怕自己再继续说下去适得其反,于是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嘴唇紧抿着不做声。   赵红珠见状脸伸到他面前,揶揄的笑,“书呆子,生气啦?”   姜孝盯着她的脸蛋看着,感受到她的气息,突然伸手扼住她的手腕儿,将她扯近了些拥住,赵红珠哎哟哟一声,反手扯着他放在腰上的手。   “你勒太紧了。”   姜孝却不放开,另一只手捏捏她的鼻子,嘴角露出温柔的笑,“你放心,我保证以后都不说这样的话了。”   赵红珠听他这么说暂时放弃了挣扎,虚着眼睛望着他的脸,很是怀疑,“那你可别又今天说了,明天就忘了啊。”   “我说的话,从来都记得住。”   姜孝态度诚恳一字一字的保证,“我真的,再也不会做这种让你不喜欢我的事情了。”   “那就好。”赵红珠这才认可的点头。   姜孝轻轻笑着,把赵红珠深深的按进怀里,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只是原本淡色的眼眸一瞬间变得阴森冷冽起来,唇边的笑容也生冷的凝结住了。   第二天,赵红珠拎着菜篮子飞一样的跑出了大门,欢快的转了两个圈圈,然后朝着市集的方向大步前进。   终于自由啦!啦!啦!   赵红珠没有急着买菜,而是先跑去她娘的猪肉摊上坐着玩了一会儿。   姚凤娘边扇扇子,边翘起半边屁股将压在下面一个叠好的字条摸出来,赵红珠接过展开,上面写着见面的地点。   “给我的?”   姚凤娘被太阳晒的眯了眯眼睛。“你的小情人给你的。”   赵红珠捂着嘴惊讶:“沈七?他还没死心吗?”   姚凤娘一扇子呼她头上了,“是芸儿姑娘!你以前不是成天念叨她是你的小情人吗,这么快就忘记了?她的丫头过来买肉的时候让我转交给你的。”   “哦哦哦!”赵红珠摸摸自己的脑袋,看着纸条上娟秀的字迹,忍不住露出了笑。   “娘那我先走啦!”她从凳子上一冲而起,提着菜篮就跑了。   将要买的菜都买好了之后,赵红珠到了约定的地点。那一家并不打眼的酒楼,处于街道的角落,路人稀少。   可能是时候尚早,赵红珠进去的时候,除了在柜台后面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的店小二,一个人都没有。   本来想在一楼坐着等芸儿的,可是那个小二一下子惊醒似的睁开眼,看见了她后连声哎哎哎的上前把她拦住,“上楼去,在下面你吵着我瞌睡。”   “我上去了,芸儿来了就看不到我了。”   “芸儿?行行行,我跟她说了就行了。”小二哥不由分说就把她往楼梯上推,赵红珠使劲儿往后面用力就是不挪动步子,她回头争辩:“哪有这样的,你们掌柜的呢,我要跟你掌柜的说!”   小二闻言,小眼睛眯起吊儿郎当一笑,“不才在下就是这清风楼的掌柜的,姑娘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赵红珠瞧他一身灰色粗布短襟,肩膀上还搭着一条白色的汗巾,打扮普通完全不像是掌柜的样子。   “我怎么?我不像?你也知道,人不可貌相嘛。”小二哥继续笑。   赵红珠将他推开,“我不要在你这里等人了。”小二也没拦她,只说:“姑娘不是要在这里等人吗?”   “我在门口等是一样的。”   赵红珠跑到外面张望。她总觉得这店透着一丝古怪,不明白芸儿为什么要选在这里见面。难不成怕被她婆婆发现,所以才故意选人少的地方?   明明是好朋友啊,为什么见一面都像是男女偷情一样?赵红珠心里很忧伤。   “喂喂喂!不要坐在我门口择菜啊!”   小二哥的大嗓门从里面传来,伴随着不满拍桌子的声音。   “我没有乱丢菜头,我都收拾好了……”赵红珠头也没回嘟嚷的解释了一句,但还是觉得是自己错了,坐在门口的确挡住了人家的生意,于是提着篮子朝着旁边挪了两步才重新蹲在地上。   屋檐下的阴凉没有了,日头正好晒在她身上,没一会儿脸上就热出汗了,可是芸儿还是没有来。   赵红珠正擦着汗,蓦地感觉头上有一阵轻微的触感,她用手一摸,是两片粉嫩新鲜的花瓣。   哪里来的?   赵红珠站起身来抬头往上看,这才发现二楼镂空栏杆角落那里似乎倚着一个人,赵红珠纳闷的朝后面退了两小步才看清楚他的脸,然后微微怔了怔神。   那是个年轻男人,长得怪好看的,剑眉凤目,气质斐然,一身异常扎眼的黑衣包裹住劲瘦的身体,垂落肩头的头发比他的衣服的颜色还要漆黑,正好与他白皙的皮肤形成惊人的对比,配上他的容貌给人一种极致亮眼的非凡之感。   此时他正神态悠然的揪着手里的一朵花,然后继续将花瓣往下扔。   “你看我干什么?”   赵红珠看呆的时候那人开口说话了,声音清泠泠的煞是悦耳。他见赵红珠没回话,身子又稍微倾出来了一些,不满她的忽视,“我问你呢,看出神了?”   他说着,然后不知为何就嗤的一下笑了,唇红齿白的样子别提多招人了。   “你为什么往下面丢东西?”赵红珠将又飘到肩上的花瓣拍掉,这才抬头再次看他,脸被太阳映得微红。   那人幽怨的叹了口气,“等的人总是不来,没事儿做,无聊。”   “原来你也在等人啊。”赵红珠恍然的说着又下意识的朝着街口瞟了一眼,还是没见着芸儿影子,心里有些着急了,如果她再迟些回去,肯定要挨骂了。   看来只能等有机会再约芸儿了。赵红珠收拾着篮子起身要走,楼上那人喊她,“喂!”赵红珠抬头,只觉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落入她手里拎着的篮子里。   赵红珠定睛一看,是一支很漂亮完整的花,赵红珠把花拿起来再次抬头不解的看他。   “送给你的。”那个人笑着对她说,然后很主动的介绍自己,“我姓苏,是这里的房客。”   赵红珠点点头,然后露出礼貌的微笑,“谢谢苏公子美意,但是这花我不能收。”她往前几小步,把花轻轻搁在阶梯旁边,又边后退边对他挥挥手。   “告辞。”   “哦……”苏公子显然有些不高兴了,鼓了鼓腮,不情不愿的也冲着她甩了两下手。   赵红珠走了好几步远,心里思忖片刻又回头看,发现那个苏公子仍旧站在那里,视线竟然紧紧跟着她,被发现之后也没急着躲开,而是笑容灿烂的将双手臂支在栏杆上,两只手捧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继续看她。   赵红珠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麻麻乱乱的,忍不住摇头啧了几声,正要跑走,一道异常熟悉声音叫住了她。   “红珠?”   赵红珠连忙回头,发现面前不远处的路口站着的居然是许久没见的沈七。   他形色匆忙,身后还跟着五六个随从。见赵红珠站在那里没动,他转头跟随从说了几句,朝着赵红珠走过来。   沈七微微皱着眉头,“你在这里干什么?”   赵红珠没想到他在街上见到了自己还会主动跟自己说话,一时间有些紧张起来,她回答:“我就买菜,在这里坐着歇了会儿。”   沈七朝着清风楼的方向望了望,视线又重新落在赵红珠的身上,见她似乎还是有些许不自在,暗自叹息一声,便也不多说其它的废话了。   他沉声嘱咐道:“红珠,近些日子东临城传出一些关于苏凉的风声,许多江湖门派的人都来这里搜查他的下落,鱼龙混杂的,你一个姑娘家最好少在外面乱晃,不安全,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赵红珠使劲儿的点头,“我这就回家去。”   沈七嗯了一声,目光越过她再次将那座毫不起眼的清风楼打量了一眼,然后带着身后的一众人离开了。赵红珠等沈七走远后,也鬼使神差般的再次回头望去,可二楼栏杆处只余下洒落的阳光和残留不断飘落的花瓣,那个黑衣男人早已经不在了。      ☆、第十五章   赵红珠对于这天没能见到芸儿很是耿耿于怀,晚上睡觉前又摸出那张字条仔细看了看,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嘴里念念有词。   等她回过神来时,姜孝已经默默地爬到床的内侧躺着了,并且背对着她。   这可太反常了,明明是个一到晚上就扑过来要亲热的人,怎么一下子躲那么远。   赵红珠伸长脖子瞅了瞅,想看他是不是真睡着了,而姜孝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眼皮不受控制的颤了颤,身体也崩得更紧了,但眼睛还是死死的闭着。什么嘛,装睡啊?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姜孝摆摆头,睁开眼睛来,有一丝羞敛,一丝不自在。   “没有不舒服。”   赵红珠也就没再纠着这个问题了,笑着躺他身边去,胳膊肘轻轻撞撞他的背,问他:“诶,你今天去书院怎么样?那些人有没有又欺负你呢?”   “没,没有。”姜孝答着。   “那就好。”赵红珠说话的时候没看他,自然也就没看到他闪躲的眼神,她伸了伸懒腰。   “时候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赵红珠又动了动身体调整了一下姿势,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身边的人突然靠近过来,紧接着手被抓住了,温热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   “你干什么?”赵红珠眸中水润,声音又低又轻,仿若亲昵的耳语。   昏黄的烛光下,姜孝的淡色眼珠像会发光的宝石,温暖中透着某种深切的意味,他没说话,只是又贴近了些许,双逡巡片刻最终温柔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然后停止住,微微直起身体看着她。   赵红珠微眨了眨眼睛,脸稍稍往他的方向凑了凑,闭上了眼,姜孝感受到她顺从的态度这才放松了些,凭着男人的本能,大着胆子继续深入下去。   这一次,赵红珠感受了到他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呵护,她简直要谢天谢地了。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下半夜里会被这个难得温柔的男人给生生的掐醒。   入眼是姜孝面无表情的脸,他正双手死死扼着她的脖子。赵红珠心头一震,不知道他突然这样是为何。   “赵红珠,你趁我不在和他干了什么?”   什么和他干什么!赵红珠完全没余地思考他的话,只感觉脖子像是被铁箍紧紧卡住了,她想扯开姜孝的手,却丝毫没作用,   姜孝的眼眸里冷幽幽的没有一丝温情,他手下使出的力气更大了。“你是我的妻子,居然这样背叛我!”赵红珠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艰难的喘气,喉咙发出低哑呃呃的声音,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精神恍惚间看见他狠绝无情的冰冷眼神,赵红珠有一瞬甚至以为姜孝是真心想掐死她。   所以等第二天上午睁开眼睛发现还能看到太阳,感受到疼痛的时候,赵红珠心里庆幸极了。还活着就好!   她摸着自己的脖子从床上爬起来坐着,欣慰的长吁了一口气。   “对不起,红珠,我夜游症又犯了。”姜孝衣衫整齐的坐在边上,见她醒来,满是愧疚和歉意的拥住她。   赵红珠披头散发的狠狠撞进他怀里,先是一愣,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好啦,我不怪你。”   赵红珠声音都哑了。心想自己也是命苦,老是被掐脖子,下回要是姜孝没有能及时醒过来,她岂不是迟早要被掐死?   赵红珠大大的犯起了愁。   想到了什么她又不解的问姜孝,“你怎么知道我脖子上的伤是你弄的?犯夜游症后的事情你不是记不住吗?”   姜孝将她放开,他浅声道:“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红珠,我昨天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赵红珠摸摸他的脸,嗓子疼得厉害,轻叹一声没说话。再怎么也不能跟病人发火啊,他心里肯定也很苦。   “对不起……”姜孝见她不说话垂下了眼,赵红珠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知道他肯定愧疚之极,于是伸手圈住他的脖子。   “都说不怪你了。”   姜孝顺势将她搂进怀里,阖眸不再说话。   “都快中午了怎么还不起床!我看你是要懒死了!活儿也不干,早饭也不伺候,你还把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李秀芝愤愤叨叨的从门外闯进来时,正好看到两人相拥的画面,顿时尖叫一声。   “哎哟,这这这……大白天的还这样,知不知羞!”李秀芝不仅没有尴尬的走开,反而是风风火火几步上前,一边不满的大声念叨,一边伸手狠狠将已经分开的两人推得更开,赵红珠猝不及防的被她推得把脑袋砸在床架上,疼得吸气,姜孝之前柔和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他皱眉,面上冷凝住。   “孝儿你不是去书院了吗?怎么还在家里!”   姜孝起身,把李秀芝格挡在床前,睨着她不冷不淡的道:“红珠身体不舒服,我在家里照顾她。还有,娘以后进来记得敲门。”   李秀芝一见他这个态度,愣了一下,然后不知道为何身上的气焰很快消下去了,她连忙点头,“娘知道了,下次会注意……那,娘先回房去。”   她当真就不再啰嗦了,往回走去,只是走到门口了李秀芝又忍不住回头看姜孝。   姜孝的视线正好也在跟着她,见她瞧着自己,嘴角微微扬起,给她一个微笑。   李秀芝忍不住一阵心慌意乱。   又是这种浮于表面让人心寒的笑,一点也不像她的乖儿子。自从两年多前姜孝患夜游症开始,李秀芝就时常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令人惧怕的感觉,她不敢直他的眼睛,不敢以母亲的身份教训他,甚至不敢同他过多的交谈……只有在姜孝恢复正常后,她才有当娘的意识。而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微弱得不堪一击,大气都不敢多喘。   明明还是自己的儿子,是同一张脸啊。李秀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荒唐的反应和想法。   但这就是事实。   刚才他那副傲然在上的样子绝对是又变了性子,李秀芝不太敢惹他,特别是在他明显不高兴的时候。   李秀芝见姜孝还在对自己笑着,也勉强的扯了扯嘴角,转身扭着腰步伐匆匆的离开了。   赵红珠揪着脖子看她走远,总算松口气,于是掀开被子穿衣服准备起身。姜孝回头刚好看到她微微敞开的衣襟里露出的痕迹,拳头捏得死紧,眼里有暗涌的风暴。   他忍了一会儿,伸脚在床脚上使劲踢了一下,发出好大一声响,他暴躁的发脾气,“你能不能快点穿衣服,磨蹭什么!”   赵红珠是有多适应他的阴晴不定了,居然也没察觉他前前后后的态度变化得太奇怪,只是好言应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急。”一面加快手上穿衣的动作。   等她洗漱好了,姜孝说带着她去街上玩,赵红珠还以为会被姜孝的娘拦住呢,没想到她看到后双唇紧闭让到一边站着,什么话也没讲,赵红珠有些意外,但是心里开心极了,跟姜孝两个跑出去闲逛了会儿,然后到陈记铺子里吃馄饨。   “我真的没什么事,你今天真的不去书院吗?”   “有什么好去的,那里又没有你。”   赵红珠闻言笑弯了眼睛,“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书院里。”   “不在那里。”   “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在那里。”   赵红珠不免诧异,“明明就是嘛,我不会记错的。”   “你就是记错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书院。”姜孝没有笑,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倒了一杯茶放到赵红珠面前,示意她喝。   “你搞错了,要向我赔罪。”   “不可能啊……”赵红珠小声嘀咕着,转动眼珠子又开始仔细回想,捧起茶杯喝起来,然后视线无意间落到外面,几个浑身肃杀之气的男子骂骂咧咧的往铺子走来,每人的腰间都挂着长剑。   “娘的,这东临城到底来了多少门派的人,连个吃饭的地儿都没有!”   几个人走进陈记铺子里,从坐下来就开始高声抱怨,大概是坐在铺子里的人都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性,之后他们又毫无顾忌的交谈起来。   “东临城外的山都翻遍了,结果苏凉的一根毛都没找到,这他娘的到底是谁放的消息出来的?”   “据说是沈家庄,那个老家伙当年做了亏心事儿,是怕苏凉神功练成回来报仇呢,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人比谁都多。”   “谁知道他是不是觊觎魔域的【无相决】,我还听说……”后面的声音稍微小了些,“那沈老庄主其实早就将苏凉给逮住了,【无相决】也落入他手中了,他现在这么做,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好偷偷修炼武功,将来一统江湖。”   “噢?还有这等事?”   “我还听说,这功夫有个邪门的地方,那就是练成了可以移魂易体,操控别人的身体。要是真等那沈老儿练成了,别说江湖了,就是整个天下都有可能坐拥在手。”   “别他娘的扯淡了,世上要真有这样逆天而为的功夫,不早乱套了。”   另外一名看起来稳重些的男人缓缓开口,“那也说不准,还是小心为上,虽然我们当年没有参与支持魔域叛乱,但以苏凉那魔头狠辣的性子,要真让他练成了这什么鬼移魂功,独霸江湖,到时我们这些人都躲不过去。还是赶紧吃东西继续行动去找吧,魔头一日不除,我们都难安心。”   姜孝用手撑着头,听着他们群情激昂,勾起嘴角轻轻嗤笑一声,端起茶杯喝茶。   赵红珠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发现又是关于苏凉的事情。   这个人对赵红珠真是个神奇的存在,脸都没见过,但脑海里已经全是他的传说了。   赵红珠不由得想起沈七的忠告,越发觉他的话确实不假。今天出来时仔细一看,街上到处都是类似这几个汉子的人,拿着武器,个个目光炯炯,表情凝重。也不知是否都为了平定江湖才纷纷出马,总之东临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他们的聚集地。   赵红珠摆摆头,心中思索着也不知道他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她总觉得这些人有些打乱了东临城往日的平静。   “红珠,你觉得这些人都是好人吗?”   两人吃完了馄饨就准备回家了,只是走到路上,姜孝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停下来,背着手,脸色平和的望了望左边正在和路人打听着什么的几名中年男女,穿着一样颜色的衣服,大概是某个门派下的弟子。   赵红珠知道他在铺子里也听到了那些人说的话才会这么问,思索了片刻偏头看着姜孝说:“江湖的事情对我来说太远了,管他们好不好呢,就算他们坏,我也不能一一感化,只要我的家人,我的夫君是好人,无愧于心就行了。”   姜孝转过脸来,静静的望了她良久,然后他一笑,伸出食指来,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子,“嗯,你夫君我当然是好人。”   ☆、第十六章   姜孝这天回家后倒在床上蒙头就睡了,赵红珠大为惊诧,这还没到中午呢。推了推他,他没动,摸摸他的头,也不烫,探了探呼吸,很均匀。   赵红珠坐在床边,挠挠额头,无所事事的就看着他睡觉,结果看着看着自己也打起瞌睡了,脑袋一点一点的。   阿桃来叫她吃饭的时候,她已经倒在姜孝的肚皮上睡熟了。阿桃欲一同叫醒姜孝,却是徒劳。姜孝面色红润的躺在那里,眼皮都没颤一下。   “少爷!”阿桃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姜孝还是没反应,她神情慌了起来,对赵红珠道:“少爷该不会生病了吧?”   “不会吧,他回来的时候都好好的……啊!”赵红珠一拍手,恍然想起,“对了,他昨晚夜游症犯了,晚上肯定没睡好,现在就让他多躺会儿吧。”   阿桃这才松口气,“原来是这样,那少夫人您先去用饭,少爷这里我还是看着点比较放心。”   “好。”赵红珠拍拍她的肩膀,走去厅里,李秀芝不见姜孝,问她,她如实回答了。然后李秀芝把目光落在赵红珠脖子上的掐痕,眸光微微闪了闪。   “媳妇,你和孝儿最近相处的如何?”李秀芝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状似不经意的问赵红珠。赵红珠也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一方面,模糊的点点头,“挺好的啊。”   除了天天晚上痴缠她,除了昨天晚上差点把她掐死,确实挺好的。   刘秀芝闻言,一双吊梢眼把嘴里塞得满满得赵红珠死死看着,隔了片刻才语气郑重道:“你现在既已是我姜家的人,以后不管如何都要以夫君为重,他就是你的天,你的依靠。就算他偶尔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也是不得已,你不能怪他怨他,就算他偶尔性情难测,你也不能和他对着干,惹他生气,就算他……”   赵红珠怕她没完没了,赶紧把饭咽下去,竖着手跟她保证,言辞恳切:“娘我都知道,都知道,您不用说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夫君,尽心尽力。”   “除了尽心对夫君,还要顾念顾念我这个婆婆。”李秀芝神色哀切,不知怎么就突然感慨起来,“自从姜家落败,府里已经许久没有舔新丁了,我这老婆子成天寂寞度日,没有一丝生趣。”   你捉弄我的时候不是挺有生趣的吗?赵红珠垂头暗自腹诽。   “要是能让我早些能抱上孙子,天天有个盼头,这日子恐怕要好过多了。”李秀芝说到这里,眯着眼睛拿手指指她,“肚子争点气,听到了没有?”   “听到啦!”肚子你听到没!   赵红珠回房间的路上,用手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忍不住就想起芸儿,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喜事了。唉!芸儿芸儿,见你一面怎么这么难呢。   姜孝等到晚饭过去才悠悠转醒,他按着额头难受的坐起来,一直坐在床边的赵红珠连忙搭了把手,扶着他。   姜孝回神过后,愣愣的看她一会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才慢慢的道:“我这是怎么了?”   赵红珠把他犯病的事情说了,姜孝脸色难看的盯着她脖子,“这、这是我弄的?”   “你白天都给我道歉了,我不怪你。”   姜孝怔了好一会儿,嗫嚅的念着:“白天……道歉……为什么我没什么印象?”   赵红珠对他记忆不好已经不见怪了,不甚在意,“没事啦,可能和你夜游症有关,导致你记不住东西,我记得就行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姜孝皱着眉闭上眼,心里没由来有种惶然的感觉。   他轻声说:“我再躺会儿,可能就会想起来了。”   “哎哎哎,饭还给你热着呢,吃点再睡。”   姜孝却没听她的话,面色苍白的重新躺回去,手按在胸口处,眼睫颤抖着。   赵红珠原本都要走了,看他这样心疼起来。她握住姜孝的手,姜孝眼皮一颤睁开眼睛看她,她笑了笑,明眸动人。   “你在害怕吗?不怕不怕,我在呢。”这种自己身体都无法控制的事情,确实让人又苦又怕。换做赵红珠她自己来得这种病,估计也要疯。   姜孝眼里有水光闪动,他突然伸手一拉把她按在怀里,悲凄又担忧,“我怕我以后会继续的伤到你,可怎么办才好?”   就像、就像那次在河边强迫她一样……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醒过来时那副光景却是骗不了人的。   这种不自觉对她伤害,姜孝觉得茫然无措,负疚之极。   赵红珠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才难过,顿时心里很感动。她想了想,有一次跟姜孝提夜游症的事情他就生气了,还很暴躁,不过现在既然说都说到这里了……   “姜孝,我们继续找大夫去看看好不好?”   赵红珠试着问了一句,如果他不愿意就暂时搁置,她私下里去打听打听有什么名医可以治愈这个病,到时候再来劝他。   赵红珠在他怀里抬起脸,嗔啧的嘟嘴:“你说话啊。”   姜孝喉咙滚动了一下,握紧她的手,过了会儿才缓声道:“好,一切听夫人的。”   赵红珠笑了,凑过去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等我给你拿吃的来,别睡啊,我很快的。”   姜孝等她走了,侧身躺着,静了许久。他右手在胸口处捶了捶,痛心难耐的吐了一口气。   其实,他以前有个想法一直没告诉别人,连她娘也没告诉过。他总有错觉,在夜游症的时候他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做着他不会做的事情,说着他永远不会说的话,“他”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却和自己共有一个身体……   但是这种想法太荒唐了,姜孝觉得是错的,他很快就否认了自己。因为看了好多大夫都说他得的是夜游症,他可能是比较严重才会这样罢。   “啊……”姜孝突然低喘一声,难受的弓起身体。   这种熟悉的,可怕的,被某种东西吞噬掉的感觉,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与以往不同的,这一瞬他似乎在脑海中闪现了什么。   飞扬的眉目,一张男人的脸,嘴唇似抹了血般鲜艳妖异,他在对自己冷笑,带着轻视于不屑。   “滚吧。”   脑袋里有这样一个张扬凌厉的声音,似咒语一般,紧接着姜孝就身子一软,静静的闭上了眼睛,彻底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赵红珠端着饭回来时,姜孝正挺直脊背坐在床边,抱着双臂,拿眼睛死死瞪着她。   “吃饭吧。”赵红珠不明所以,很贤惠的把饭菜都捧到他面前,姜孝掀起眼皮,继续狠狠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这么关心我干什么,两顿不吃饿不死的,看看你一脸殷勤的样子。”   赵红珠听他这样一说,忍不住歪着头琢磨,不就去趟厨房的时间吗,怎么又变了个样子。   “怎么对夫人说话呢,快吃吧。”赵红珠不理他的坏脾气,仍旧是甜甜的笑脸。姜孝却一把将她手里的碗夺掉放到一边,搂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从瓷瓶你拿出一颗褐色的丸子喂到赵红珠嘴里,苦的她直摆头。   “我不要吃这个补药,实在太难吃了,大不了我以后不喊受不了了,你随便怎么弄行不行?”   姜孝眼眸一深,就势把一翻身把她压在床上,啃咬她的唇亲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必须吃,要是中途晕过去可没意思了。”   他伸手急不可耐的扯赵红珠的衣服,赵红珠躲了两下,啧声连连打他的手。   “放放放!我今天不方便。”   姜孝动作停下来,心情顿时不悦,阴恻恻的道:“怎么昨天没有不方便,偏今天不方便!”   “不是偏偏今天不方便,还有明天后天大外后天大大外后天……都不方便!”赵红珠难得跟他呛声,然后把他推开一点,将被扯开的衣衫拢了拢。姜孝偏不让她弄,非要重新把她衣服揪开。   赵红珠扭动了一下身体,双手捧住他继续作乱的手,好声好气,“姜孝,别闹了,饭都快冷了,快吃点去吧。”   “有什么好吃的,又不是给我准备的。”   赵红珠失笑,“不是给你,是给谁的?”   姜孝冷着脸看她:“我怎么知道。”   赵红珠见他这乖戾的样伤脑筋极了,直接揪他的耳朵,忿忿的,“你又给我唧唧哇哇的,不吃我端走了啊。”   姜孝却似乎已经习惯了,面不改色让她揪,也不生气。他哼声:“就你胆子这么大,敢如此气我,换做别人早就……”   赵红珠不免心中好笑,这话怎么听着委屈呢?   放开他的耳朵将他扯到怀里,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哄幼童一般轻声诱道:“好孩子,好孩子,乖乖的,给你糖吃。”   姜孝挣开一点,望着她的脸说:“糖呢?”赵红珠大方的在他唇上啾啾两下,笑盈盈的,“怎么样,糖甜不甜?”   姜孝紧绷的嘴角这才缓缓柔和下来,他抿着唇展开了一丝笑颜,温柔的吐出一个字:“甜。”然后像是被顺了毛的猫儿似的,整个人都乖顺了,他起身规规矩矩坐到桌边去吃饭。   赵红珠坐在旁边陪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多吃点肉。”   姜孝哦了一声,把夹上筷子的青菜扔回盘里去,夹了一片肉吃了。   赵红珠实在忍不住翘着嘴角偏过脸去偷笑,虽然偶尔很让人头疼,但听话时候也还是很听话的嘛。不过说起肉来,这还是上次从自己家里带回来的呢。姜家空守着这么大一座宅子,还养着两个丫头,其实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充裕,甚至有些拮据。姜孝要读书,老夫人死撑着面子也要过养尊处优的生活,整个家就只有出项没有进项,就这么等着坐吃山空,肯定是不行的。   老夫人还说像要孙子呢,没钱怎么养孩子?还有要给姜孝看病,稍微好一点的大夫,诊费药费那也是不便宜的。明年秋天,姜孝要科考了,前前后后的都需要打点……不想还好,这一想,真是处处要钱啊。   赵红珠将脸贴在桌子上,苦闷的浅叹一口气,嫁人了果然不能跟以前比无忧无虑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想办法出去找点事儿做赚钱才行。   ☆、第十七章   隔了一天赵红珠又提着菜篮子出门了。因为李秀芝听阿桃说最近外面乱的很,她本来就心里惴惴的,这下更不敢出门了,只管一句话打发赵红珠出去,也不顾自己之前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怕她丢人什么的。   赵红珠心大倒是不在意别人对她指指点点,只是出门的时候倒是乍然想起,每天买菜也是开支,姜府那么多的空地,倒不如自己在家里种点菜供给,方便又省钱!不过她婆婆做派大要面子,估计看不得她做这些。   且等待会儿回来再跟她细说试试罢。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下雨,赵红珠撑着油纸伞挎着菜篮子出门了。到了街上她以为人会因为天气的原因稍微少一些,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不仅没少,反而还多到起了纷争。也不知是哪两个门派意气相争,竟当街打起架来!刀剑相接,哐当作响,路边得摊子都遭殃了,望着狼藉一片,小贩们哀嚎声一片。   赵红珠走近瞧见这边得情景顿时被吓得身子一缩,然后不禁怒了,这些个脑子有问题的!打架也不选个空地打,竟然在市集上人最多的地方,故意想逞威风呢吗?赵红珠本来就对他们的到来不甚满意,现在更是满肚子的意见。奈何她没有一丝武功,刀剑无眼的她完全不敢贸然前去阻止,又挡着她的去路,她走又走不成,只得找了个角落躲起来观看。   直到后来一个男人来了,事情才出现转机。只见他提剑一跃而起,窜入混战的人群中,几下就将打得不可开交的两拨人给隔开,似乎碍于他的气势,都不敢妄动,僵持了一会儿。   赵红珠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哎,沈七?   赵红珠因为怕自己被误伤,躲得有点远,之后他们说什么就有点听不清了。她只见穿灰衣服的那几个男人愤怒不甘的走了,剩下的一拨里面有个穿绿衣服的姑娘羞敛的走到沈七身边说着什么,沈七却侧过身子不咸不淡的笑笑,招呼自己的手下离开了。   那绿衣服的姑娘倒是心善,掏出一些碎银子来,分别赔给了避在旁边遭到无妄之祸的小贩们,然后一行人朝着赵红珠这边过来。赵红珠心想也没什么事儿了,就也走出来,跟绿衣服姑娘刚要走的擦肩而过,那姑娘瞥了赵红珠一眼,神色一动,突然伸手将她拦下。   “姑娘可知,姜府怎么走?”   赵红珠大大的啊了一声,“你问姜府?”   这东临城的姜府有几个赵红珠不清楚,但找到这附近的,确实只有她家。   不明她意欲为何,赵红珠准备装傻,那姑娘却扬唇一笑,清秀可人的样子倒让赵红珠失了一些戒心。   “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们来的有些迟,这东临城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住满了,实在难以找到安身之所。”那姑娘看上去很无奈,指着身后的人,有几个比她还小的姑娘,“我这几个师妹骄矜惯了,民宅柴房这类粗鄙的地方实在搪塞不了,我听人说这东临城姜府的宅子多有余处,而姜老夫人又通情通理,善气迎人,所以就想暂时借住几天。”她后面又加了一句:“当然,我们会付房钱的。”   除了通情达理,善气迎人严重不符合现实之外,赵红珠已经从“多有余处”确定这个姑娘确实是找自己家呢。   赵红珠歪头凝眸打量她和她身后约莫十来个人。   虽然有钱赚,但是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太会招惹麻烦了,赵红珠不想告诉她们。可自己不说,她自然能找别人打听到,还不如直接点好了。   赵红珠微微眯起大眼睛,轻转着手里的伞柄摆摆头。   “姑娘是何意?”   赵红珠干净利落的就给拒绝了:“我就是姜府的少夫人,但是我不欢迎你们,你们都走吧。”   说完就要绕过她,那姑娘没想到赵红珠这么直接干脆,眼里闪过一丝愠色,身形一动再次拦住她,只是这次不是用手,而是剑柄抵在她的胸口,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感觉。   “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还请少夫人通融通融。”   赵红珠瞥她一眼,心里也不怕,好意劝道:“你们还是趁着时辰早,另外找地方吧。”   见她软硬不吃,如此不给面子,其中一个小姑娘不忿的上前道:“碧兰师姐,既然她如此不识抬举,我们还是不用跟她废话了。”小姑娘瞪向赵红珠,眼睛像铜铃一般,“凭我们碧瑶宫在江湖中的名声,还怕找不着一个好住处吗?”   她故意提自己的门派,怕是想给赵红珠一个警醒。奈何赵红珠这个懵孩子整天沉浸在这小小的市井之中,根本不知晓这些名头到底是有多厉害,放眼望去整个江湖,她赵红珠也就认得一个沈家庄少庄主,和一个从未谋面,但已经烂熟于心的魔域之主苏凉。   赵红珠听她如此说,于是很顺嘴的接了一句话,“这个小妹妹说的极是有理!”   “你!”小妹妹不高兴了,气得噎住。   赵红珠懒得管他们了,推开面前得剑柄,径直买菜去了。正买了几个茄子站起身来,一个小丫鬟打扮的丫头突然过来站在她面前,笑眯眯的极是可爱,因为没有打伞的原因,脸上和额前的头发都湿漉漉的了。赵红珠一愣,下意识竖起油纸伞给她遮住雨水。   小丫头却什么话也没说,将手里的纸条放在赵红珠手里,转身就跑了。   赵红珠展开纸条一看,眉头皱起,清风楼,怎么又是清风楼。要不是刚才那丫头跑得太快,赵红珠定是要逮住问问清楚的。   赵红珠心里到底还是思念芸儿的,虽然心里各种疑惑不解,但买完菜之后还是往清风楼的方向去了,路上走着走着雨也渐渐小了,赵红珠收起伞,望着从天洒落的一丝光曦,忍不住笑了。天气晴了,赵红珠觉得心情也畅快些。   进入清风楼的小巷子仍旧人烟罕至,赵红珠下意识抬头,果然看见了二楼围栏处的那个一身黑衣的公子,耀眼夺目。   他在看自己。赵红珠越隔得近感觉越清晰,她走到楼下抬起脸来也看他,他对她一笑,一直捧住的双手松开,大把颜色艳丽的花瓣缓缓落下,瞬间给这雨后的空气增添了馥郁的香味。   其中有几片花瓣大概是捏时间长了,成了一小坨,结果一下打在赵红珠的眼皮上,她颤动着闭了闭眼,然后才费力睁开。   店小二坐在一楼内里的长椅上看着她这幅样子,拍腿恣意哈哈哈大笑起来。赵红珠哼了一声,没理睬他。   此时,太阳出来了,刚好有一抹七彩的光圈落在她乌黑的头发上,赵红珠抬手遮在额头前,对楼上的人喊:“苏公子,你还住在这里啊?”   “是。”苏公子声音愉悦,又弯腰拿起一捧红色的花来,他眼眸闪着光芒,问赵红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花?”   “你问这个干什么?”   “想送你花。”   赵红珠好笑,上次也是这样,“是什么原因呢?”   这个苏公子头发比衣服黑,眼珠子比头发黑,皮肤比天上新出的云还要白,嘴唇红艳过手里的花,但那飞扬的眉目,修长的身形,凛然的气质,绝对不会让人误认成女子。说起来,这应该是赵红珠这小半辈子里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了,不管男人女人。   所以等苏公子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赵红珠笑得都蹲下去了,捂着肚子。   赵红珠问为什么,苏公子居然诚恳的答:“因为你漂亮。”   本来是很轻浮的一句话,赵红珠却从中察觉不到恶意,她只觉得想笑,觉得苏公子是在逗她,后来肚子都笑疼了。而苏公子就在楼上看着她笑得爽朗,嘴角微微扬着,晃了晃手里的花束也不出声。   那个叫小江的店小二仍旧嫌赵红珠吵闹,要把她赶到二楼去坐着,赵红珠偏不如他的意,在一楼大堂找了个凳子坐下来。   小江盯着她,一脸不满意。   她摸了摸桌上灰尘,问小江,“你们这里的客房住满了吗?”   小江扯下毛巾胡乱将桌子抹了几下,坐下来喝了口茶,“还没呢,楼上就住着苏公子。”他突然一阵挤眉弄眼,“怎么,你想跟苏公子一起住?”   赵红珠连连摆手。“我就问问呢。”   她只是想起刚才那个碧兰姑娘说客栈都住满了,可这里却空着,实在不解。   小江高声叹气一合掌,看着她,眼里有深意,“也是,以后有的是机会。”   赵红珠反手摸了摸后颈,四处看着,没注意听他的话。   “你又是来等那个芸儿姑娘?”小江给赵红珠倒了一杯茶,和她闲聊起来。   “是啊。”赵红珠有些泄气,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她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小声嘀咕:“我怎么感觉她今天还是不会来。”   “多等会儿吧,姑娘先点些东西吃?”   赵红珠想想也是,干坐着怪无聊的,于是点了一盘红豆糕,小江说没有,赵红珠又说,绿豆糕,小江下巴一扬还是说没有。   到最后问去问来最基本的吃食都没有,赵红珠服气了:“那你们这里到底有什么?”   小江走进去半晌,端出来两盘瓜子,咚得一声放在赵红珠面前,报菜名似的大喊一声:“秘制五香炒瓜子,一两银子!”   赵红珠一听吓得茶都噗出来了,一两银咂!!!这是黑店吧?   “哎哎哎!上好的龙井茶啊!”小江一惊一乍,可惜的指着桌上她喷出的水珠,“喷得这一口,可也值二两了!”   赵红珠惊魂未定的抹抹嘴,不敢相信,“一盘瓜子一两银子,一口茶二两银子,那楼上那苏公子在这里住一天可是要三两银子!?”   “那可不。”小江恢复一脸淡定,“他住的时间长,我还算便宜了的。”   赵红珠算是明白了,怪不得这里没人来吃住,谁傻啊跟钱过不去?!别说三两银子了,就是一两银子也够到东临城的天香楼最好的厢房吃喝住上小半个月了,有这钱何苦屈在这里?那个苏公子到底是人傻钱多呢,还是钱多人傻啊?这种冤大头也当得下去!   三两银子一天啊,赵红珠真想把他接回自己家去住,这样姜家人下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呵呵呵呵……赵红珠为自己的想法汗颜,摸了摸额头,她想开溜了,毕竟她刚才喝了几口茶,虽不知那茶是不是真的名贵,但这里人少,被诈的话她怕自己根本逃脱不了。   赵红珠刚鬼鬼祟祟起身,有人叫住她,是那苏公子怪好听的嗓音:“姑娘,还没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花呢?”   赵红珠不由侧过头去,那个苏公子正在下楼,他边走边不露声色的微笑着,走得越近,赵红珠越感觉脸热。   说实话,赵红珠自从知道姜孝默默喜欢她那么久之后,对感情这方面的直觉要稍稍通透些了。这个苏公子上次就表现的很亲近,这次又问这种问题,表意明显,该不会……是真喜欢她了吧?   她现在可是嫁做人妇了,不能再跟以前一样懵懵懂懂的不知道避让了。   眼见着苏公子越走越近,赵红珠心里一慌,也顾不上别的了,拎着菜篮子,转身跨过长椅风一样的跑走了,末了扔下一句:“我什么花也不喜欢!”   赵红珠一口气跑了老远才停下来,她抚着胸口喘气,不行,下次再也不来了。下次等那个丫头再来送信的时候把她捉住,告诉芸儿换个地方见面。   这个清风楼,太古怪了!   “哈哈哈哈……”小江看着赵红珠不管不顾一溜烟的消失,拍腿笑得差点仰倒。   “大人,一生之中有幸见到你刚才那副表情,小江真是死了也值得了!”   苏凉瞥他一眼,“跟我上楼来。”   小江瞬间收了笑,神情严正的站起身来,“是,大人。”   “那个人,每天都跟着红珠?”苏凉立在二楼西边的一间屋子里,窗户半开着,远远的望着正小心翼翼的跟在赵红珠身后的那个布衣男子。   “是,属下打探过了,那人叫周朗,是沈七的手下,武功还不错。他奉沈七的命令保护夫人,夫人一直都没发现。”   已经走远了的周朗突然回过头来,视线不偏不倚正是看这边,小江要关窗户,苏凉抬手拦住了,他笑中有怒。   “劳他沈少庄主百忙之中还惦记着我的妻子,看来是烦心的事情不够多。”   小江忧虑,“按照大人的意思,之前也没有刻意挡着他,周朗似乎有些怀疑我们这边了,大人神功还未成,现在暴露恐怕不好……”   苏凉背着手,笑了笑,“外面不是已经有传言,说我被沈鸿丰抓了么。你今晚去,把他打得重伤让他暂时不能出面,然后再加把劲儿把这个消息扩散,要让所有江湖中人都知道他不仅抓了我,还从我这里抢了无相决,正暗地躲着练功呢,务必要把他们沈家庄闹得鸡犬不宁。”   “属下领命。”   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最是容易反骨,一个个义正言辞的说是为了铲除魔教,事实上几乎都对【无相决】梦寐以求。毕竟练成神功,一统江湖,威震天下的诱惑实在太大了。要是在大家都在竭尽全力找苏凉的下落时,一向最积极的沈鸿丰却突然在家养伤不出面,绝对会引发各路人的怀疑和猜忌,在这个时候适当的在推一把,很容易就能让沈老庄主坐实了“暗地练功”的谣言。   就算他其实是真的受伤了在养病,外面的人也不会相信的,只会认为他是使苦肉计,想混淆视听,独吞【无相决】,这种事情没有人能容忍!   各大门派意欲难平,借着“匡扶正义,除魔卫道”的由头合力讨伐沈家庄,那是迟早的事情。   就算到最后发现是冤枉他了,也没有人会大肆张扬自己的错误判断,沈家庄就很有可能从此声望大减,一蹶不振……   而苏凉就可以冷眼看着那些人为了一己之私不断起内讧,互相猜疑的丑陋嘴脸了。   转身走到桌边,苏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起什么,他道:“小江,再帮我找点芸香丹来。”   芸香丹?那是给女子避孕的……小江脑海里转过某个念头,顿时神色一凛,什么话也不问。   “属下知道了。”   “已经快三年了吧。”苏凉举起白瓷茶杯看着,突然抿唇叹了一声,小江知道他说的是魔域被叛教的事情,也不免面色沉重的点点头。   “对了大人,我们跟之炎联络上了,他三年前被人救了之后辗转到了封都,一边养伤一边打听大人的下落,现在他正赶过来。”   “封都?天子脚下,他倒是会隐。”苏凉啧声笑了笑,眸光渐深,他拿起桌上搁着的玉渊剑,伴随着轻微而短暂的蜂鸣声,长剑出鞘,冷光生寒。他开口慢慢的道:“该来的都要来,该走的也要一个个送走了……江湖平静太久已然苍白无味,是该要见见血色了。”   ☆、第十八章   小半个时辰之后赵红珠悠闲的回到姜府,远远就看见阿杏正在门口张望。赵红珠疑惑的诶了一声,走近了问:“阿杏,你在这里干吗呢?”   赵红珠还没踏上阶梯,阿杏就急急地迎上去帮她提菜篮子,一边小声抱怨着:“少夫人你可回来了,你可不知道刚才府里来了一群人硬说要在这里留宿,什么人啊,当我们这里客栈么,可那个碧兰姑娘几句话一说,老夫人居然还答应了!现在府里面真是乱了套了,给她们住不说还一个个嫌这嫌那的,吵得我头疼!”   “碧兰姑娘?”赵红珠愣住了。本以为都把她们打发掉了,却没想到还留有这招,直接杀上门来了,赵红珠真是服气。   “是啊,碧兰姑娘还挑拨了几句,老夫现在很生气呢。”   “是吗?”赵红珠顿时愁容满面,“娘本来就不喜欢我了,她还来挑拨?这人太坏了!”   阿杏看起来也瞧不上她的行径,撇撇嘴,“少夫人你也知道,老夫人要面子的很,那碧兰姑娘说在路上碰到你,而你告诉她们,这个府上是由你做主,硬不让她们来,她们不信服上门来找老夫人说道,这当家主母都在呢,哪里容你才嫁进来不到一个月的新媳妇儿说话?这话可说到老夫人心坎上去了,最后就顺着她们的意思把她们留下来了,但是还在生你的气,这时坐在前厅等着你回来使威风给人家看呢,我借口干活儿特地跑出来给你提个醒儿,免得冤枉被骂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赵红珠听完有些生气。“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些话,她们颠倒是非不说,娘居然也信了?”   “老夫人耳根子软,外人捡些好听的话一说,奉承几句,她也就飘飘然了。”   赵红珠虽然嫁过来得不光彩,但是阿杏着实挺喜欢她的性子,爽朗善良好相处,不知不觉中也处处偏颇她了。   她眼珠转了几转,思忖片刻才看着赵红珠道:“少夫人恕阿杏多嘴一句,那碧兰姑娘看着温婉,却很能搬弄是非,这才来了没多会儿,就已经把老夫人哄的服服帖帖的,阿杏别的都不怕,就担心她要是真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影响……影响到你和少爷之间的感情。”   姜孝?赵红珠从来没在这方面怀疑过,所以阿杏说完好半天她才回过味儿来,阿杏是担心碧兰勾搭上姜孝?   她思来想去,却很坚定的觉得即使碧兰有这个心思,姜孝恐怕也不会理睬她的!   这个想法在心里转了一圈儿,赵红珠不知为何心情稍微缓和些了。她轻拍拍阿杏的手,眯起眼睛叮嘱她道:“等我先进去看看情况再说,好阿杏,她们住在这里的时间,你辛苦帮我盯紧着点,见机行事!”   “晓得晓得,我是站在你这边的。”阿杏其实还是有些担心赵红珠太心思单纯,斗不过那几个九精八怪的女人,也只有自己多费心,多帮帮她了。   赵红珠走进院子里时,那几个碧瑶宫的小弟子正在呼呼喝喝的练剑,之前和赵红珠呛声的那个小姑娘看见了赵红珠,很不客气的朝她大大翻了个白眼,赵红珠一摆头没理她,哼,小屁孩。   走到正厅,李秀芝正满面慈色的和碧兰姑娘喝茶,轻言细语,你一句我一句,好一副和谐美好的画面,待看到赵红珠进来,李秀芝顿时就冷下脸来,呵斥道:“你还有胆子回来,给我跪下!”   赵红珠简直无语凝噎,我说娘啊,你就是想在外人面前表示自己的气派也不用这么刻意吧!   平常李秀芝总是没由来的找话教训赵红珠,赵红珠其实也都不怎么在意,毕竟她是长辈,也只是在家里说她两句,她大大咧咧左耳听右耳出也就算了。可是这次她不仅对初次见面的人偏听偏信,还故意在外人面前给她难堪,更有可能的是,李秀芝其实心里知道这些话不是赵红珠说的,但就是看她不惯,故意借势发作发作她罢了。   说实话,赵红珠这次是真有点伤心了。   “少夫人好大的脾性,瞧她那眼睛瞪得……”碧兰姑娘放下茶盏,掩嘴轻笑,对着李秀芝道:“看起来老夫人当这个家,可真是辛苦了。”   赵红珠没听话跪下来,李秀芝心里本就不爽快,听碧兰这么一说,脸拉得更长,眼角吊得更高。   “让你跪你不跪,是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   李秀芝正要请家法,赵红珠突然侧过身子,露出笑脸对碧兰客客气气说:“姑娘请先出去一下吧,我要跟娘说些话,外人不好在场。”   碧兰和李秀芝都要接话,赵红珠根本不给她们机会,高声一喊:“阿杏!把碧兰姑娘送到后院去休息!”   赵红珠将“后院”两个字说的特别重,就是怕碧兰走不远又跑回来偷听。   已经被嘱咐过的阿杏一直就在门口呆着,听到赵红珠的声音忙大步跨进来,扯着满面冷色的碧兰就往外走,碧兰横了她一眼,把她的手甩掉,自己出去了,阿杏在背后轻轻嘁了一声,一步不离的跟上去了。   “你又想搞什么鬼?”屋里没别人了,李秀芝仍旧端坐着,满面冰霜。   赵红珠摇摇头,故意长叹一口气,“娘,你当真糊涂啊!”   李秀芝一怕桌子气得眼睛冒火,“你说什么呢?!”   赵红珠也不怕,她装模作样的又摆头,然后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语气苦恼伤感。   “娘你可知我为什么不想让她们来府上住吗?”   李秀芝不满的从鼻子哼了一声,“你是姜府的少夫人,你当家做主,自然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能过问什么。”   赵红珠忙摆手,“娘你可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对您敬重有加,断然不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表情深切,言辞诚恳,李秀芝看着神情稍微松动了一些,扯了扯嘴皮子,没有接话。   “哦,对,刚才说到为什么不要她们来府上住,这话要从我早上去市集上买菜说起,我那会儿刚出门没多久呢,就碰到了她们,您猜她们正在干什么?在跟什么武家庄的人打架呢!刀光剑影的那叫一个可怕,我躲在旁边气都不敢吭一声!”   自从上次怕了沈七之后,李秀芝听到什么“庄”之类的,心里就不免一抖,赶紧问:“她们几个姑娘家家的,打架作甚?”   “娘你这就不懂了吧,她们跟沈七一样,是江湖中人,那都是会武功的,脾气也不好,言语稍有不和就打起来,打得血光飞溅也是常有得事情。”   听到沈七和血光飞溅,李秀芝面色更差了。   赵红珠又重重的叹气,半真半假一通胡诌:“最近不是为了抓什么魔教的大魔头,江湖门派都来东临城了嘛,这个您已经听阿桃说了吧?碧兰姑娘她们就是什么碧瑶宫的人,但是想来这什么碧瑶宫在江湖中也没什么名气,因为跟她们打架的对方根本就不惧怕,方才只是因为人少,一时落了下风,但人家可已经放话了,不过几天就找什么帮什么教的帮手来收拾她们嘞,娘您现在收留她们住着,不是引祸上身吗?!”   涉及到要命的事情,李秀芝便什么也不顾了,她又惊又怕,连连摸着自己的胸口。   “你说的可是当真?”   “我能说假话吗娘,要说她们来住宿我们还能挣些银子,多好的事情我干吗不答应啊,这可不是答应不得嘛,人家要是来寻仇害得我们家被连累,多冤枉啊。我和姜孝也都不会武功……”   涉及到自己儿子的安慰,李秀芝这下是真的怕了,她怒极,“我倒要把那碧兰姑娘喊来,看她为何要害我!”   赵红珠一听连忙上前把她拦住,生怕她去一问露馅了,“娘现在你就是问她,她们也不会承认的,她们已经住进来了,明天之前估计是不会离开的,要是这时候去一顿质问,在言语上惹恼了她们,还是我们吃亏。”   “那媳妇你说,怎么办?”李秀芝被赵红珠一吓,顿时没了主意,言语间也亲密起来。   赵红珠握住她的手一阵安抚,然后问:“娘你收她们银子了吗?”   李秀芝眼神闪躲了一下,半响才语焉不详道:“收了一点。”   “一点是多少啊?”   “一、一个月的房钱。”   一个月……赵红珠在心里大大的哀嚎一声,喉咙艰难的滚动了一下,闭上眼。   “这样吧,这事儿我来想办法,绝对不能让她们在这里住太久。但娘你千万记住我一句话,不要跟那个碧兰姑娘讲话了,我可听别人说她口无遮拦已经惹了不少仇家了,到时候人家看你跟她那么亲,说不准就要牵连你呢。”   赵红珠的谎话其实漏洞百出,但是她吃准了李秀芝是个异常惜命的人,即使半信半疑的,她也会听自己的话。果不其然,李秀芝立马说把事情都交给她办,让她尽快把人赶出去。   赵红珠连连点头,给她倒了杯茶让她顺气。   李秀芝吃了午饭之后就躲到房里念经去了,碧兰想见她也被阿桃拦着了,坚决不开门,态度的转变之快让她心里非常的怀疑和不舒服,从下午开始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就盯着赵红珠了,目光灼灼恨不得把她看得燃烧起来。   赵红珠坐在秋千上自顾自的晃啊晃,哼着小曲儿不欲理她。   碧兰质问:“你对老夫人说了些什么?”   “就说今天的青菜涨价啊,临街的老张家生娃娃啦,外面下雨地上很滑啊。”   “那老夫人为什么对我避而不见?定是你在背后有意挑拨!”碧兰姑娘自然不信她的话,愤然的拿剑柄指着她。   赵红珠停下动作来,用自己的一双大眼睛将她一瞬不瞬的看了会儿,然后好脾气的浅浅笑了笑,“你不过是房客,我挑拨你们干什么呢,碧兰姑娘你可别想多了。”   碧兰早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和煦,她翻了翻眼睛,嗤之以鼻,“你挑拨当然是不想我们在这里住,我告诉你,我还偏要在这里待下去了,老夫人已经收了房钱,你还能赶我们不成?”   碧兰是碧瑶宫大弟子,从小性子傲,又得师父宠爱,不管大事小事都想争个高下,从来都不委屈自己。赵红珠已经得罪了她,她自然是想要给点教训才能甘心。在加上本来和蔼的姜老夫人却突然对自己爱理不理,这种落差让心高气傲的她实在接受不了,她心中的那团气更甚了。   “你下来,我要玩秋千。”她仗着自己会武功而赵红珠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女子,态度越发的嚣张。她表情凶狠的伸手用力去拉扯推攘赵红珠,赵红珠开始还挣扎了几下,只是神思一转间她突然就松了抵抗的劲儿,让自己顺势被碧兰拉起来,然后咣当一下摔倒在地上。   动作完美,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啊——”赵红珠凄惨的大叫一声,简直比她娘杀猪时候的声音还要悲切,她趴伏在地面上捂着自己的肚子,皱着眉头咬着唇痛苦的呻吟,“疼……我的肚子,啊……疼啊……肚子好疼啊……”   这一变故让碧兰也不由得白了脸色,“喂,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这状况莫不是有了身孕?碧兰思及此,惊恐的后退一步,“你自己倒的,你自己跌倒的,有什么事儿可别赖在我头上!”   她正急急惶惶的推脱关系要逃走呢,那边赵红珠却动作利落的爬起来,捂着肚子嘴里仍旧是哎哟哎哟的惨叫,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却是忍着笑。   她夸张的喊:“哎哟肚子好疼,我忍不住了,我去出恭啦,秋千让你给你玩儿吧!”   赵红珠脚底生风似的一下跑了老远,想着方才碧兰倏地就铁青的面色,弯腰笑得差点又跌回地上,幸好有人及时扶了她一把。   赵红珠一抬头,撞进姜孝浅淡温柔的眸子里,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夫君你回来了!”赵红珠在这个时候看到他突然开心起来了,心里一阵暖洋洋的。赵红珠又想到不管把她们赶不赶得走,至少姜孝是站在她这边的,这种念头让赵红珠很喜悦,很畅快。   她笑容甜甜的凑过去在姜孝脸颊上亲了一下,姜孝却不满足,狠狠按住他的后脑勺,笑吟吟的吻住她的嘴唇。   这个时候的赵红珠真的完全没有想到,在她跟姜孝说了碧瑶宫的人来借住的事情后,他表现出的态度居然和自己所料的截然相反……--   ☆、第十九章   “什么啊,不帮我想办法就够了,居然还跑去跟她讲话讲那么久……”   赵红珠坐在前院的阶梯上,揪着衣带满心郁闷的望着不远处的水亭边,姜孝正笑容满面的和碧兰姑娘讲话,一副相谈甚欢的架势,碧兰还不时的用手碰一碰自己发红的脸颊,娇羞动人。   姜孝听说她是碧瑶宫的人后,就主动去跟人家搭话,然后到现在,差不多都有小半个时辰了。   “说什么啊,这么长时间……”   这个呆子不是最讲究礼仪名节吗,怎么跟碧兰在一起就大大方方呢,还是当着她的面。   赵红珠努了努嘴,心像是被浸在醋里面了,酸酸的。   今晚月色皎洁明亮,悄然洒落在那两人身上,如同覆上了一层浅淡的美丽的轻纱,俊男美女饱含情意的相视一笑,那旖旎的画面太美妙,让赵红珠觉得自己根本插足不进去。   她不由想起阿杏之前的提醒,心中更是郁郁不痛快起来,以至于回到房里姜孝同她讲话,她都没精打采的不想理会。赵红珠慢吞吞把床铺好之后揉了揉困顿的眼睛就掀开被子自行躺下去了。   姜孝面带笑意的站在床边深深看了会儿她,最后却也没解释什么,他解开衣衫也挤到床的外边躺下来。赵红珠歪过头来见状拍拍他的胳膊,“你到里面去睡吧。”成亲后一直都是这样睡的,要是晚上姜孝犯夜游症了她还可以察觉,免得他一个人懵懵懂懂的出去碰到危险。   “终于肯与我讲话了?”姜孝促狭对着赵红珠眨了眨眼睛,他半侧过身子,拾起一缕赵红珠的头发玩起来。赵红珠也有样学样,用手缠绞住他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放在指尖勾来勾去,过了会儿才又开口。   “姜孝,你同我想办法让碧兰姑娘他们走吧。”   姜孝扬起尾音轻轻嗯了一声,“怎么呢?”   “就是……”赵红珠扑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想了想,“我就是不喜欢她呆在我们家里。”   赵红珠说着又往姜孝怀里凑了凑,姜孝笑着伸出胳膊让她枕着,另一只手捏捏她的鼻尖,“你放心吧,不用想办法,她们在这里住不长久的。”   他如此笃定让赵红珠不解,“你怎么知道?”   姜孝适意的展了展唇角,手一下一下摸她软绒绒的脑袋,“江湖马上要不平静了,我想她们最多三天左右就会撤离。”   “啊?”赵红珠睁圆了眼睛,又惊又奇,她笑问:“你居然还懂这些?”还以为他是只喜欢读书的书呆子呢。   被她看不起,姜孝不悦的从鼻头冷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又在心里想,我这个书呆子居然还知道武林中的事情?”   赵红珠捂着嘴巴,弯着眼睛偷笑。   “没关系,我就喜欢书呆子!”赵红珠说,“呆子,呆子,呆子!”   赵红珠叫的欢快,姜孝却突然笑意尽散,目光冷冷的凝在她的脸上,不做声了。   “你就喜欢呆子?那不喜欢我吗?”   听着他突然沉下来的声音,赵红珠的心里莫名生出些不安。   她奇怪的问:“就不就是呆子吗?”   “赵红珠,你觉得我是吗?”   姜孝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面无表情,眸光生寒,“那我问你,假如我现在把夜游症医好了,你是希望我留下来,还是那个呆子留下来?”   “什么你还是呆子……什么留下来……”姜孝转变太快让赵红珠无从思考,靠在他怀里苦恼的皱了皱脸,一脸发懵,脑袋里简直像在熬浆糊,晕乎乎的成了一团糟。   “能够医好就挺好啦,我怎么还会想些有的没的。而且你就是你,不管医好没医好,你都是姜孝,我都是你妻子,什么留不留的,搞得像是你被分成了几份似的……”姜孝还是不说话,赵红珠也沉默了一会儿,虚张声势的朝着姜孝呲了呲牙,短短的发出“滋”的声音,她嚷着:“干吗啊,你今天老用这样冷咻咻的眼神看着我,让人怪不爽的。”   看出了赵红珠微微的不悦和紧张,姜孝紧绷冷硬的线条立马软化了,他嘴角牵动了一下,紧拥着赵红珠朗声大笑起来。   “傻瓜!我逗你呢,这都没看出来吗?我就喜欢看你一脸迷迷糊糊的一样!瞧把你给吓得,哈哈哈哈!”   赵红珠一听气得用头使劲儿撞他的胸口,忿忿的,“难道真的是注定的吗,小时候算命先生就说我一辈子是个糊涂命,原来是因为嫁给你,你再这样逗弄我的话,我以后肯定要成个傻子了!”   “没关系,你成傻子了我也要。”姜孝的声音一下就温柔下来了,恢复了平常笑容可亲的样子。   他垂首亲亲赵红珠的鼻子,又笑,“那……算命先生还有没有告诉你呢,你这一生到最后注定归我拥有,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赵红珠故意做出回想的样子,失望的摆摆头,“没有呢,没听过这种话。”   “那你今日听到了?这话是我说的,我的话就是你的命运,你可要牢牢的铭记在心里哦。”姜孝仍在轻笑着,只是看着赵红珠的眼神深邃起来,让人完全摸不透里面的情绪,“你是我的妻子,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只能属于我,你以后要是胆敢说不爱我敢离开我或者背叛我,我就……”   “就什么?”   “就……”姜孝状似说笑道:“就把你变成真正的傻子!让你呆呆傻傻,只知道依赖我,爱我,永远也离不开我!让我成为你的全世界,融进你的骨血里……怎么,怕不怕我这样对你?”   “我才不怕你呢,你有什么好怕的。”赵红珠不以为意的哼笑数声,懒洋洋的躺了会儿,强撑多时的眼睛终于闭上了,犯困的在他怀里拱了拱。   “要睡了吗?”   “嗯……”赵红珠闭着眼睛,还不忘记的扯扯他的手,“你记得到里面去睡啊。”话落音后就渐渐没动静了,姜孝望着她均匀起伏的胸口和微微张开的嘴巴不由失笑。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他低声这么说着,手下却将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抱得更紧了,要嵌入自己骨髓般的用力深刻。      ☆、第二十章   一早起来赵红珠就拿着大扫帚在院子里扫地,也不知道昨天碧兰她们干什么了,满地的瓜子壳,水果皮,和烂菜叶子。赵红珠忍不住摇头,她们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啊。阿杏去厨房准备早饭刚好路过看到她,赶紧上前夺过她的扫帚,笑嘻嘻的道:“我来吧,你到旁边歇着。”   赵红珠争她不过,就在回廊上的矮栏上坐着看她,过了好半晌后院住着的人还没动响。   “碧兰她们还没起来吗?”   “少夫人你不知道吗,她们一早就出去了,据说得到了什么消息,各派都去沈家庄了。”   “哦是吗?”赵红珠以为只是沈家庄作为本地的东家,邀请各路好汉去吃个饭商议个事儿什么的,也就没多问。没有碧兰碧水她们在,赵红珠这一天乐得逍遥,等傍晚凉快了点后,赵红珠坐在秋千上和阿杏闲聊,还没说几句话呢,碧兰她们一行人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也不对,准确的来说,应该是碧兰一个人怒气冲冲,其他的人都神情悻悻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赵红珠自然不会主动凑上去招她的,和阿杏说了几句话后决定先去洗澡退退身上的汗。   “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沈公子!”碧兰将剑往桌子上用力一砸,怒气冲天,“就算怀疑沈庄主藏有祸心,私自占有无相决,他们也不能将矛头对准沈公子啊,还将他打得重伤!他为人一向光明磊落,狭义仁慧,却被父亲如此牵累,真是太冤枉了!”   碧兰想去想来,完全不能平复情绪,“不行,我要去看看沈公子,看看他身体怎么样了。”碧水闻言连忙拉住她,急急劝道:“大师姐,你现在可不能去啊,你现在去就相当于碧瑶宫与全武林作对了,我们还是等师父来了再说好吗?”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碧水这话说的不假,她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任性给碧瑶宫树敌,弄不好自己成了沈家庄的同党了,这浑水不好趟。思虑再三,碧兰甩开碧水的手,气急败坏的在凳子上坐下来,她心里更是焦灼,出口道:“我怎么老是觉得这个的事没这么简单……你们说,会不会是苏凉那个大魔头在暗处看着我们,故意借机搞这出,好让我们自己先乱了阵脚?”   碧兰平日装温和的时候还好,脾气一爆起来都不敢惹,所以等她问出口,小师妹们都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回答,生怕言语上不小心冲撞她惹一顿骂,只有碧水大着胆子说了一句:“我觉得太不可能吧,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把她们忍耐沉默的样子的看在眼里,心里一阵来气,碧兰烦躁的挥挥手,“行了,都给我滚回房里去!一群笨蛋,能指望你们什么!”   赵红珠沐浴完,披散着头发一身清香的走出来,却见阿桃立在门外等她。阿桃平日伺候李秀芝比较多,一般都是跟在她身边的,赵红珠见到她就知道肯定是她娘有什么事儿吩咐了。   果不其然,阿桃说老夫人让她过去一趟,赵红珠连忙应了,跟她一起到李秀芝的院子,一抬眼却发现里面设了香案,香案前摆了火盆在烧纸,而李秀芝正念念叨叨的跪拜。   “媳妇儿,快来跪下。”   赵红珠走近看到李秀芝面色苍白的很,不由关心问道:“娘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李秀芝拉着她在准备好的蒲团上跪下,递给她香让她拜拜,赵红珠顺从的做了。   李秀芝先是叹一口气,对她解释:“我中午歇晌的时候梦到姜孝的爹了,满脸是血,面目狰狞,还说我没把儿子照顾好,要带我走,可把我吓得不轻啊。思来想去啊,还是设个香案拜拜,给老爷烧点纸钱请罪。”   赵红珠闻言赶紧安抚她:“你放心吧娘,爹肯定是误会什么了。姜孝现在身体健壮,学业有成,又孝顺又听话,您把他养得这么好,没有一丝错处,我们跟爹多说说,他会理解你的的。”   李秀芝略显欣慰的看了她一眼,疲惫的点点头,“但愿吧。”   赵红珠和李秀芝继续心诚的的拜着,意外却在这时候发生了——两人面前烧得正旺的火盆伴随着哐当一响,竟然一下子翻在地上!   霎时间火花四溅,里面的烧的纸灰带着火纷纷飘起来,而不巧的是当时赵红珠正披散着头发拜下去,一张未燃尽的纸钱随着盆子的侧翻堪堪落在她的发尾处,引燃了头发滋滋啦啦的就烧起来了!   “少夫人!”阿桃惊惧的大叫。   赵红珠反应还算快,感觉到不对劲连忙就地打滚,可不幸的是她太过惊惶没注意,又沾到了落在地上未灭的纸灰上,最后背上的衣服也一块燃起来!李秀芝已经惊呆了,完全不知道怎么突然间发生这种事,她抬着双手却又不敢碰她,看着那一头黑发一窜就烧掉一大截,痛心的哎哟哎哟直叫。   “媳妇儿啊哎哟媳妇儿……”   好在阿桃还算头脑清晰,赵红珠打滚的时候她就当机立断,跑到在旁边水缸里提了一大桶水,回来照着赵红珠哗得一下淋下去,总算将她身上的火熄灭,赵红珠这才算得了救。   娘亲啊!赵红珠惊魂未定的瘫坐在地上,脸上身上滴答滴答的流着水,样子狼狈之极。她揪着自己剩下来的被烧得乱糟糟一绺一绺还冒着糊味的头发,心中顿时庆幸,还好没烧成个光头!   阿桃甩手扔掉桶子跑上前,捧着赵红珠的脸仔细瞧了瞧,见她脸上只有黑乎乎的灰印子,并没有烧伤,顿时大大松口气。又冷静的检查了一下她的背上,小心翼翼的将湿掉的粘在身上的衣服剪开,发现了手掌大的一块伤,皮都烧烂了,阿桃迅速去李秀芝房里取药出来给她涂上,一边对赵红珠道:“这还是之前备着的,时间长了也不知道药效还有没有,但总比不涂得好,少夫人你先忍着疼,阿桃这就去给你请大夫。”   赵红珠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疼起来,她强忍着吸了一口气,“阿桃,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李秀芝在旁哭喊起来,“肯定是老爷发怒了,肯定是!老爷啊,老爷,我错了……”   赵红珠蹭了蹭自己的脸蛋,眼尖的看到了翻倒的火盆旁有个东西,她挪动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朝前面探出手来,捡起来捻在指尖一看,是个鸽子蛋大小的石子。哪里来的?   赵红珠细细回想,方才貌似听到了哐当的声音,倒像是石头砸在盆子上的动静,莫不会是……她抬眼看了看西边不高的墙面,不禁蹙眉陷入沉思。   李秀芝还在旁边哀声喊个不停,赵红珠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跟她娘讲实话,这是有人故意想害她们呢。说了恐怕就得吓得晕过去了,不说也不行,要是她老以为是姜孝的爹作祟,心里也承受不住,恐怕会日日做恶梦的。想了半天赵红珠又扯了个谎,“娘你别哭了,爹要是真的气你的话那火应该烧在您身上才对啊,所以他根本不是怪罪你的恶意思,我猜吧,爹是想儿子了,等姜孝回来了,让他给爹爹拜拜自然就好了。”   “你说真的?”   “必须是真的。”赵红珠忍着背上越发剧烈的疼痛正要站起身来,谁料李秀芝从那厢回过神来,抬眼看到赵红珠已经被烧掉一大半的头发,瞪大了眼睛,然后又拍着大腿伤心哭嚎起来,声音比方才更大了,“这是造什么孽啊,好漂亮的一头头发就这么烧没了,哎哟我的这个心……”   赵红珠被戳到痛处,又受到她的情绪感染,哼哼唧唧的,也想哭了。      ☆、第二十一章   碧兰提着剑形色匆忙的往前走,不时心虚的朝后面看看,右手的五根手指不停的相互摩擦,捡石头时沾上灰尘明明已经干净了,却还在不停的继续擦。   ——那个火盆子就是她打翻的。   她从沈家庄回来后心里就憋着一股恶气,把小师妹们赶走之后,胸中郁气难散,便想去赵红珠那里同她吵吵架,发泄发泄,谁料恰好碰到赵红珠和阿桃往老夫人院子里走。她好奇想知道那天赵红珠到底跟姜老夫人说了什么才让她态度大变,便悄悄的跟上去,却没曾想她们在院子里祭拜什么,正无聊之极的想离开,眼睛瞟到了那个火盆和离得很近的赵红珠……她即刻心念一动,一个恶毒的想法升起让她昏了头。   她趴在西边的院墙上,看准了时机用石子将火盆打翻,看着赵红珠被烧得满地打滚,内心只觉快意畅快,郁气也一下消散了!只是快意过后到现在,却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额头上冷汗直冒。她并不是觉得愧疚,只是越来越觉得整个人都像陷入飘渺的梦境,每走一步都有种快要狠狠坠落深渊的错觉……   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受,她晃晃脑袋,心想定是晚上没睡好的原因。   “碧兰姑娘,何事如此慌乱?”   清雅如水的声音响起,碧兰忍不住一惊,捂着胸口停住脚步,看着站在面前一身儒雅的姜孝,她呃了一声,勉强的扯着嘴角笑了笑。   “那个,我就是无事闲逛。”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四下看着,并没有对上姜孝的视线,努力的岔开话题,“啊,对了,你昨天跟我说的息元丹!”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姜孝,“说好今天给你的,只是……这个东西是给练功的人增加效速用的,不会武功的人虽然吃了能强身健体,但吃多了也受不住,所以我且给你一颗好了,再没多的了,不然反而会害了你。希望对调理你的身体有作用。”   姜孝不太在意的微笑,“一颗足以,多谢姑娘。”   “姜公子客气了。”碧兰咬着唇,有些脸热的垂下眸子。   息元丹是碧瑶宫特质的的药丸,配合着吃能够非常有效的辅助练功的人加快速度,但凡事双面性,急功近利的同时可能会给身体带来不可预料的永远性的伤害。平常吃一两颗补补身子或者当救急用的伤药倒是无妨。   碧瑶宫主许冰荷把碧兰当女儿一样看待,难得炼制成的息元丹倒是给了好几颗到碧兰随身带着以防万一。碧兰本来也是很宝贝这几颗丸子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当面前这个男人一脸愁容说他因为被病痛缠绕导致身体虚弱,向她打听碧瑶宫可有什么神药可以补补身体的时候,碧兰就心软了,看着他清明温柔的眼睛便像失了魂一般,主动提出了赠一颗丸子给他。   姜孝收起息元丹,绕过她准备走,一错眼看到阿桃满脸焦虑从花园的小道上跑过来。   阿桃看见姜孝,加快了步子迎过来“少爷你回来了!少夫人被烧伤了背,你快去老夫人院子里瞧瞧吧!”   “烧伤了?”姜孝神色一凛,“怎么回事?!”   阿桃道,“我也不知道呢,本来少夫人好好的和老夫人在院子祭拜老爷,烧纸的火盆突然被打翻了,火星飞溅起来烧着了少夫人的头发和衣服,幸好最后没甚大碍。”她对姜孝说完,顿了顿,倏地把视线转到脸微微闪避开的碧兰身上。   “哦,碧兰姑娘不在后院呆着,跑来前边儿干什么?老夫人不是说了不见你吗,何苦还来这附近转悠?”   阿桃轻蔑的看着她,把附近两个字说的特别重,毫不掩饰的怀疑之色。   碧兰发现姜孝眸光已经转过来了,正静静的看着她。   他其实也没有说话,但就是那种平平稳稳丝毫没有态度的眼神反倒让她恼羞成怒,她对阿桃凶狠的叫嚷:“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疑心我害你们家少夫人咯,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   “证据。”阿桃冷笑,“那还请姑娘跟我去对峙,院子里打落的那支飞镖上到底是不是你们碧瑶宫的标志!”   碧兰只觉脑中炸开,“你胡说我明明……”一种踩空的惊悸感让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急急的刹住话头,极力的让自己镇定,愤怒的斥责阿桃:“你胡说八道,我们碧瑶宫从来没有任何人使用飞镖,自己不小心被烧了,还还想赖在我们头上!哦!我知道了,这定是你们少夫人想的主意,她一直不想我们在这里住,想故意借机赶我们走吧!当真是好心机啊!”   碧兰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她神情的变化和语言的漏洞根本没能逃开姜孝的眼睛。姜孝此刻心中已经了然,害赵红珠的事情绝对跟她脱不了关系。   胆子可真不小啊……姜孝看着碧兰眸中的阴郁愈发浓重,面上却轻言浅笑着,伸手止住了再欲说话的阿桃,轻责:“不得再胡乱猜测伤人,你先去给少夫人请大夫吧。”阿桃倒是很挺姜孝的话,顿时就不再纠缠下去,瞪了眼碧兰之后便朝着外面去了。   “丫头无礼,姑娘莫要见怪。”   碧兰见姜孝似乎没怀疑自己,微微松懈,她露出无奈的笑,大度起来,“没办法,谁让我们是外人呢,阿桃心疼她主子,也只能怀疑到我们身上了,出出气就算了,我也不会怪罪她的。”   姜孝颔首微笑,面容亲切温润,“那就好。对了,最近外面好似乱的很,姑娘虽然会武功,但是也要多注意安全,听说你们要抓的那个大魔头心狠手辣的很,姑娘要是不小心惹到他的话,可就要遭殃了,说不定会死无全尸呢,唉,这样的话,就太惨了。”   姜孝最后惋惜轻声叹息着。虽然他说的是关心的话,碧兰却不知为何听起来哪里有些怪。   ——他的意思不像担忧,反而像在说什么既定的事实……   但她看着姜孝清俊的脸,想到他还丢着受伤的夫人不管,在这里耐心安慰自己,心中一暖,顿时怪自己多想了。   她明朗的笑了笑,“劳姜公子挂心了。不过这个世界邪不胜正,我们最后一定会将他抓住,让他伏诛受死,为之前那些枉死的前辈们报仇雪恨!”   “哈哈哈哈!”像是被她的豪言壮语感染到了,姜孝开怀大笑起来,“好一个邪不胜正!那么,我在这里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碧兰脸微红,说了声谢谢。   “姑娘且自行去休息吧,我要去看我夫人了。”   “……好,那告辞。”     姜孝望着她不舍缓缓离开的身影,眼里的笑意瞬间褪去,折身转向老夫人的院子。   他嘴里低声喃着:“也不知道红珠还伤了哪里……”   翌日清晨,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惨事。   众人一齐上沈家庄继续讨伐叫嚣时,却发现沈家大门口用绳子吊着一具光头女尸!!!   那女尸身上褴褛的衣衫已经被猩红的液体染透,双目夸张的鼓出,睁得大大的,嘴唇血肉翻开,头软软的耷拉在绳扣里,似乎下一刻就要掉下来,手脚的形状也成奇怪的姿势扭曲着,眼尖的人甚至发现她□□在外的皮肤全部被烧焦了,实在让人不忍心看下去,而且更诡异的是她的脚下面还有一撮乌黑漂亮的头发,很明显就是从她头上剔下来的。晨风一吹,几缕发丝轻飘飘的就到了空中。   残忍诡谲的画面让原本骚动的人群寂静无声,大家都沉默着。   只有一个绿衣服的小姑娘脚步不稳的走出,满脸震惊和不可置信,她正是碧瑶宫的碧水。她伸手,一丝长长的黑发刚好落在她手中心,触感轻微,她握住发丝呆愣愣的瞧了瞧,嘴唇颤抖着又鼓起勇气看了眼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终于她忍不住软到身子跪下去,哑着嗓子崩溃的哭喊一声:“碧兰师姐!!!!”   ☆、第二十二章   沈家庄先是老庄主受伤,尔后少庄主受伤,如此一番弄上上下下都惶恐不安,如临深渊,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宅子内,根本不知外面门口的动静,等他们发现的时候,碧兰惨死的事情已经闹大了。   这日刚到东临城的碧瑶宫宫主许冰荷很快接到噩耗赶到沈家庄,她抱着爱徒体无完肤的尸体哭的肝肠寸断,声音嘶哑。而重伤中的沈七在周朗的搀扶下走出来,仅仅看了一眼就不忍的把脸侧过去了,毫无血色的嘴唇更加苍白了。   沈七知道,虽然碧兰不是沈家庄的人害死的,但尸体已经挂在了他家门口,又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他们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脱不清干系。   没想到事情越来越棘手了,沈七也是十分的恼怒,极力的压制着胸口的怒火,到底是谁要如此陷害他们沈家庄?到底是谁……   沈七回想着周朗给他带回来的某个消息,静静的闭上眼睛。   赵红珠坐在梳妆镜前,又把脸凑近看了看里面的自己,眨巴眼睛。   “唉。”她缩回身子,轻轻叹气。   “别担心,很快就能长起来,人没事儿就行了。”   姜孝站在她身后,用一条拇指宽的浅色发带将她剪完只齐肩膀的头发仔细的竖起来。   赵红珠侧身对着镜子瞧自己的背后,顿时扁了扁嘴,她那头齐腰乌黑秀丽的头发啊!现在只剩下一条滑稽的小麻雀尾巴了,真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要是让她娘知道这事儿,绝对会打到她哭出来,她娘可是比她还要爱惜她的头发呢。   赵红珠转过身来,坐在椅子上仰着脸看姜孝,“呆子,我还以为你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责怪我不小心之类的呢,没想到……”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人没事我已经谢天谢地了。”姜孝满眼心疼的伸手捋了捋她脸颊旁边的碎发,继而面色黯下去,“我说过不会让你受伤的,却……”   赵红珠连忙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又不关你的事,你不要自责。”说完用手握住他的,十指相扣,笑容明媚,“只要夫君不嫌弃我就好啦!”   姜孝被她的笑容惹得无奈又痛心,“你别再说这种话刺激我了。我现在只想把你身上烧伤的地方移到我身上来,免得你受苦,怎么还会嫌弃你什么。”   “诶,你别说,我以为我伤口会火辣辣的疼呢,但……”   赵红珠反手碰了碰自己的背,“好像除了昨天晚上疼得厉害一点,现在都没什么感觉了,可见,你给我的药是很有效果的,待会儿我吃了中饭再抹一点。”   姜孝一愣,半晌才接话,“我,给你的药?”   “对啊。”赵红珠站起身来,从床头摸出一个绿色的小瓷瓶,“就是这个药,不过瞧你一脸发懵的样子,又不记得了吧。”   姜孝接过瓷瓶凝眸看着,努力的回想,越回想脸色越难看,突然他身子一阵毫无预兆的发热,姜孝手一抖,瓷瓶哐当落在地上摔碎了,他闷哼一声捂着剧烈涨疼的脑袋,一幅幅陌生的画面开始在脑海飞窜。   姜孝看到了自己,一样的脸,却是不一样的眼神。   他看见自己在夜间行走,提着一个包袱走进一个黑暗的山洞,里面有个盘坐的人影,但模糊得看不清脸。   他看见自己对赵红珠说,记住我才是跟你拜堂的人。   他看见自己狠狠掐着赵红珠的脖子,无情而冷血。   他看见自己把一个碧绿色瓷瓶拿出来,对赵红珠说,大夫用的药不够好,我来帮你擦这个。   他看见自己踱步,笑盈盈的走到一具已经毫无生气的尸体面前,用脚踢踢那尸体的脑袋,对旁边的人说,给我把她的头发剃得一根不剩。   ……   姜孝喉间发出一声痛苦的大叫,他身体软在地上,抱着快要炸裂的头难过的打滚。   “姜孝!”赵红珠大惊失色,不停的喊他的名字,伸手去碰他但被狠狠的推开。   姜孝艰难的喘着气,满脸的汗水,眼瞳里俱是惊恐和不信,他嘴里不安的念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姜孝!你怎么了啊?”赵红珠被他推得背撞到了地上,牵连到了烧伤的地方,疼得她脸发白,但此刻她看姜孝的困苦的样子都急得快哭了,根本无暇顾及自己。她手脚并用爬到突然安静下来的姜孝身边,轻柔的拨开他额前汗湿的头发。   “夫君,夫君!”   姜孝虚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彻底晕过去了。   大夫来看过之后,赵红珠饭也没吃,守了姜孝一天,安静的坐在床边盯着他的脸看,偶尔才换一下姿势。   “怎么回事呢,大夫都说身体无碍,你为什么还不醒呢……”赵红珠抬起手在他脸上轻轻的碰了碰,喃喃自语。   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不,不……”   “姜孝!”   “不,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姜孝眼睛没有睁开,他使劲儿的摇头,冷汗急下,声音里竟有几分绝望和凄苦。   “你走开,走,不是我,不是我!你别过来,别过来,走,走……”   赵红珠连连呼喊他的名字,想把他叫醒,姜孝的手在空中虚抓一把,赵红珠连忙握住他的手,温热的触感让姜孝抖了抖,身子软下去,霎时又寂静无声了。   “怎么叫不醒,真是急死人了。”赵红珠又心焦又气恼,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想去掐他的人中,心想用力大一些疼也该疼醒了吧!她正欲动作,姜孝却在这时候动了,横手将她给拦住。   赵红珠被吓一跳,这才发现姜孝眼睛已经睁开了,正眸光清冷的将她望着。   赵红珠愣了愣,然后扑倒在他怀里。一整天都在担惊受怕,到此时看见他醒过来,整个人总算松泛了点。不过,也还是觉得心里煎熬的很。   她哽咽着,眼眶泛红,“你到底是怎么了,把我和娘都要吓坏了。”   姜孝半晌才出声,嗓音微微沙哑,他摸着赵红珠头道:“就是突然想起昨日晚上做的噩梦了,有点怕。”   “是么。”赵红珠闻言耸了耸鼻尖,“怕什么,有我在呢。”   姜孝低笑一声,在她头顶亲了一下,“肚子有点饿了,夫人去给我拿点吃的来吧。”   “好,你等着。”赵红珠连忙从床上站起来,穿上鞋子蹬蹬蹬的跑外面去了。   赵红珠离开后,床上的人迅速起身盘腿调息,嘴唇紧抿,面色凝重。   这种易体后被重创的不适感已经很久没有了,难不成是自己这段时间在这身体里停留时间太长的原因?   不,不对,他方才附身的时候,很明显的感觉了来真正姜孝的抗拒。   这种差点让他被反噬的强大意志力竟然来自这个他从来都看不起的柔弱书生!苏凉为此感到不可置信。   或许姜孝已经察觉了什么。苏凉每次都能顺利接管姜孝的记忆,但是这次却不同,他对姜孝晕过去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只知道他仿似受了什么刺激。   姜孝已经有了防范,如果再这样下去,那么以后他再附体的话,就相当于每次都会面临着走火入魔的危险。   在这种已经八方受敌的情况下,他以后还会冒着丧失武功的风险来和赵红珠相守每个夜晚吗?   他还要复仇,还要重掌魔域,还要一统武林,让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   可现在的他不是那个在魔域时薄情寡义的自己了,他会为了见赵红珠一面不顾一切,哪怕只是几个时辰光看着她睡觉。   就像方才他明明感觉到姜孝的身体不对劲,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运功与之强力对抗,然后过来了。   他明明可以像往常一样,用小纸条将赵红珠骗到清风楼好见她一面,可是他心焦,他等不来,他练完功之后就迫不及待想看她,想看她的脸,看她的笑,想触碰到她温暖的身体。   而且更不妙的是,这次他是在冒着武功被废的危险的前提下来见她,居然没有一丝后悔,还在她扑进怀里时竟觉一阵甘之如饴。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不该这样。   苏凉嘴唇微颤,双拳紧握,眼里戾气大涨,猛地腾起浓浓的杀气。   “饭来了,饭来了!”赵红珠从门口进来,丝毫没察觉到他的眼神,将饭和菜一一摆在桌上,兀自念着,“你是到床上吃呢,还是来桌边坐着吃?要我我给你端过去……唔唔唔!”   苏凉看着她进来,瞳眸一紧,倏地就从床上跳起,表情沉沉的似乎在竭力压制着什么情绪,他几大步迈过去,扯着一脸不明所以的赵红珠就往怀里带,垂眸对着她的嘴唇重重吻下去。   什么杀气戾气,在看见她,听见她声音的那一瞬,统统都消散到千里之外了,只想狠狠的抱在怀里和她亲热。   他虽是吻着,但其实说是咬更准确,赵红珠片刻就受不了了,疼得嗷嗷叫,摆着脸想躲开,发带都挣得散开了,苏凉却死死按着她得后脑勺,一手勒住她的腰,像一张浓密牢固网把她罩住,让她逃无可逃。   苏凉感受着她的挣扎,和身体上鲜活的温度,觉得自己方才定是糊涂了。   这是他苏凉的妻子啊,他怎么会下杀手呢。别人碰她一根头发尖儿心里都恨得不行,他怎么会真的狠得下来心杀她?   苏凉觉得自己早该认了的,赵红珠就是他的命。   “你不想吃饭就吸我的血啊,你是蚊子精吗?”赵红珠口齿不清的抱怨,拿着棉球给姜孝沾着嘴角的血迹。   ——那是她的血,不是姜孝的。方才他要亲就亲好了,但那副模样硬是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似的,嘴巴都咬出血了,疯了吧这人。   姜孝道:“我不是蚊子精,但你是狐狸精,老勾引我。”   “我哪有?”   “你就有,还不自知。”姜孝拉着她坐在腿上,问:“你身子什么时候才方便?”   “什么方不方便……”赵红珠想了想顿时明白了,呲牙揪他的耳朵,“你能不能老想着这种事,歇一歇对身体好。”   姜孝板起脸,赵红珠突然哎哟一声,不舒服在他怀里动了动,“你的手别太用劲儿,扯到我伤口了,有点疼。”   姜孝依旧不悦的冷着脸,但手却松动了一些,他沉默了片刻,另外一只手偷偷摸摸去解赵红珠的衣服带子,赵红珠眼明手快啪的一声将他的手给打回去,姜孝虚着眼睛狠狠睨她。   “赵红珠。”姜孝一字一字喊她的名字,语气冷硬:“我碰一下你怎么了!?”   两人僵持须臾,姜孝的手再度伸进赵红珠的衣襟内开始乱摸一阵,赵红珠躲了两下没反抗了。   她衣衫凌乱的歪靠在姜孝怀里,感觉真的很苦恼很惆怅,明明白天还担心他要死要活,到现在却实在只手痒难耐,很想揍上他一顿。      ☆、第二十三章   赵红珠捡到那颗小石子儿之后,就一直有些怀疑,会不会是碧瑶宫的人故意想戏弄她。但这只是猜想,又没有证据,她也不好到处乱讲,心想等逮着机会去找碧兰对质,最好把她们统统都赶走!   赵红珠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勾画和碧兰吵架的画面了,怎么还嘴都想好了,就差等她回来。   她正得意洋洋的想着,一边收拾着碗筷,阿杏突然神色惊惶的跑来她屋里,气喘吁吁扶着门框对着她就是一声大喊:“少夫人!”   赵红珠被她高声的语调喊得心乱抖,“啊,怎么啦?”   阿杏咬着唇,“碧兰姑娘她……”   “她怎么了?欺负你了吗?!”赵红珠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生气的撸着袖子就往外走,“我带你去找她!”   姜孝坐着没动,眼眸半阖,晃了晃手里的茶杯。   阿杏抓住赵红珠的胳膊,难过的摇头,“碧兰姑娘,她死了。”   赵红珠听了这话后硬生生的愣了好一会儿,嘴巴动了动发不出声,尔后才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死,死了?!怎么会呢?”   料想了跟她吵架,料想了她会继续赖在这里,却独独没有死了这一项。   赵红珠跌坐在凳子上,神情怔怔了好半天。   碧兰的尸体并没有运回来,只是碧水宫的几个小弟子眼眶红红的回来收拾东西,说是要走了。   夜幕降临,空气都透着凄凉灰暗的气氛。赵红珠和姜孝站在院子外面,赵红珠微微探头看着碧水脸上已经崩散哀切的神色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虽然碧兰是很坏,但突然就这么没了,而且还听说死前被伤得很惨重……她真的有点接受不来。   人命真是太脆弱,太不堪一击了。就在前两天都还在叽叽喳喳的跟她吵闹的人,现在却……   姜孝抓住赵红珠的手,“她们走了,你为什么还哭?”   “我是想她们走,但不曾想是这样的原因。”   姜孝瞳眸深邃看了她半响,声音很低,“好了,我们回去吧,瞧把你伤心的。”   姜孝搂着她的腰正准备走,院子里一直抱着碧兰的衣服呆坐的碧水突然一声凄厉的哭叫,“碧兰师姐!你死得好惨啊!!!”   刺穿耳膜的声音让姜孝使劲儿摆摆头,他身子猛地一晃,赵红珠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不是我,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怎么又是这句话?!   姜孝痛苦得低吟一声,脸涨得通红,他死死抓着赵红珠得胳膊,像救命稻草般迫切,“救我,救我……红珠……”   还没等赵红珠反应过来,他又闭上眼睛,咬着牙道:“快扶我……回房间去……”   赵红珠真的被他一阵一阵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只有听话把姜孝扶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看着他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闭着眼睛调整急促的呼吸。   赵红珠拿着热毛巾给他轻轻擦脸上的汗水,擦完了之后她捏着毛巾很困惑的问道:“姜孝,你跟我讲实话,你难不成又想起噩梦了才这样子吗?”   姜孝眼睛睁开了一下,又闭上,他轻轻嗯了一声。   “梦见我把你杀了,所以刚才难免有些触景生情。”   “原来如此。”赵红珠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老喊什么”不是我不是我”。   “但那只是梦啊,呆子。这种梦不会成真的。”   姜孝喉咙滚动一下,没回声,而且伸手把她一同拉到床上躺着,将她按在怀里,“我这时候有点累了,你陪我一起睡吧。”   “好。”其实这时候才刚入夜睡觉难免早了些,但看他疲惫的样子,赵红珠也就没多说什么,把脸贴在他胸前,合上了眼睛。   姜孝喘息很重,一下一下摸着她散开的短发,过了好一会儿他的那只手很突兀的软下去,呼吸的声音也变浅,赵红珠惊讶的抬起脸来瞧他,检查了半天发现他真的只是睡着了,这才松口气,小心翼翼的从他怀里爬出来,下床去把灯吹灭,重新回到床上趴着睡了。   李秀芝听说碧兰死了之后,以为真是如赵红珠所说的是寻仇所致,心里一阵后怕之极。   李秀芝想起之前为了给赵红珠一点颜色看,故意把碧兰留下来,却差点给姜家惹上祸事,顿时不安又愧疚。   虽然这个媳妇很不让人满意,但是赵红珠这回一直在劝解她不要招惹是非,还在想办法赶走她们,也算挺关心她的安危,李秀芝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欣慰。   也不知道事故出于内疚还是感激的心理,反正从那天起,她对赵红珠也就没有像之前那么直喇喇的厌恶了。   碧兰惨死的事情也只给李秀芝带来了小半个月的冲击,时间一久也就渐渐淡忘了,日子还是照常的过着。而且,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最近又开始热衷于另一件事了。   “……娘,这个真有用吗?”赵红珠很是怀疑的用勺子搅了搅药碗,然后脑袋往后躲了躲,她发现里面有一条没有滤干净的褐色虫子。   赵红珠苦着脸,“我怎么感觉不太靠谱儿啊娘,你哪里弄来的方子?”   “说什么胡话!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神医那里求来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李秀芝先是斥责她不懂事,然后又神秘兮兮的凑近,把碗硬生生的推到赵红珠的嘴巴旁边,诱她张嘴。   “快喝了,喝上两三个月,肯定会给我怀个男孙!”   那虫子在碗里浮浮沉沉真是太恶心了,赵红珠干呕一下,把脸侧到一边躲开,李秀芝不高兴了,拉下脸来。   “怎么,不愿意为我姜家传宗接代?”   “娘,这种事情要顺其自然才好的,不能靠药来决定。”   “谁说的,这个药就是有用,你喝了一定能怀上男孩,你赶紧试试。”   赵红珠嘴巴紧闭,如果这一妥协,就要连着喝至少两个月啊,她内心好痛苦的说。   李秀芝瞪着她,“你是看我这段时间对你和颜悦色,就敢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是你自己肚子不争气!嫁来我姜家这么久了,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哪有好久,才三个多月……”赵红珠小声嘀咕。   “你还还嘴!”李秀芝把碗狠狠的抵在她的嘴上,磕得她牙齿作响。“你喝还是不喝?!”   赵红珠委屈的眨了眨了眼睛,挣扎了半晌嘴巴微微张开了些,李秀芝逮着机会,一下子全给她咕嘟咕嘟灌下去了,气都没让她喘一下。   赵红珠被那味道苦得脸皱成一团。   以后不仅晚上要被姜孝喂丸子,白天还要被婆婆灌汤药,她这是货真价实的命“苦”啊,赵红珠光想想都觉得惆怅的很呐。   不知不觉已经十月下旬了,近日秋雨绵绵,空气中满是清新扑鼻的味道。   赵红珠撑着伞挎着空菜篮子在市集上到处闲逛。现在即使家里不需要买菜什么的,她也可以出门了,李秀芝都不借此骂她了。于是她现在每天都会出来玩儿,逗留的时间也比较长。   在家种菜的提议被李秀芝一口否定之后,她一直在想能不能在外面找一份工来做做。   以前还经常去她娘的猪肉铺子帮忙,现在却天天闷在家里,实在没意思了!不过赵红珠也知道,从她婆婆的态度来看,让她去外面抛头露面做活儿是决计不允许的。那怎么办才好呢?   赵红珠把雨伞往后移了移,仰着脸任由雨滴淅淅沥沥的落在自己脸上,轻声感叹,“要是天上下的是银子就好了!”   她正满怀感慨呢,有人撞了她一下,等她回过神,垂头发现篮子里多了一张纸条的时候,她迅速转着眼珠子环顾四周,却已经找不到可疑的人了。   “什么嘛,跑得也太快了吧……”赵红珠嘟嚷着,拿着纸条展开来,然后伤脑筋的闭了闭眼睛。   又又又!清风楼,怎么又是清风楼!   赵红珠其实之前跑到芸儿家米庄附近徘徊了好几次,奈何始终没能见到芸儿的身影,她也不好上前打听,后来去芸儿娘家,以前待她还不错的芸儿娘不禁只字不提,还冷眼把她往外赶,惹得赵红珠伤心极了。   芸儿也真是的,为什么约了她两次都不出面呢?倒把她的心弄得七上八下的,这次又……会不会是同样的结果呢?   赵红珠撑着伞无聊的蹲在清风楼巷口处的墙角。   为了碰碰机会,她这次还是来了,不过她学乖了只蹲守在这里,反正芸儿要来清风楼的话,必经这条路,她没有必要非坐在楼里面等。   那个苏公子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喜欢她的,赵红珠觉得千万不能跟他再接触了,要是真闹出什么不好的动静,她婆婆非剐了她不可。   “腿都麻了,芸儿还是不来,唉。”   赵红珠眯起眼睛叹气,飞溅的雨珠打湿了她脸侧的碎发,她不自觉伸手给自己顺了顺,却在抬起的瞬间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她身体不由僵了僵。   “你蹲在这里干什么呢?”清新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颊,男人好听的嗓音继续道:“傻了?怎么不会动了?”   赵红珠缓缓的转过脸去,入眼的是苏公子放大的脸和乌漆漆的眼瞳。没有想到他靠近了看如此震撼,赵红珠深吸一口气,睁圆了眼睛抿住嘴巴,突然就觉得自己说不好话了。   此时她正好逆着风,头上的发带被风卷起,一下一下的亲吻触碰着苏公子上扬的嘴角。   这种暧昧的气氛给赵红珠带来一些不适,也让她清醒了一点。   反手将发带扯下来卷在手上,赵红珠连忙跟螃蟹似的朝着旁边挪动了几步,跟悄然钻进她伞下的苏公子距离拉远。   苏公子却也学着她,横着挪动,满眼笑意再次钻入到她伞里,和她一起蹲着,然后抬起一只手帮住握住她的伞柄。   熟悉的冰凉触感,原来刚才碰到的是他的手。   赵红珠赶紧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索性就由着他拿着,她郁闷的望着苏公子,“苏公子,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喜欢我?这样问会不会太直接了。   “哦对了。”苏公子歪了歪头,打断她:“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   “是啊。”赵红珠心不在焉。   “那你听好了啊。”苏公子凑近了些,两人呼吸重叠在一起,他翘着红唇,眼眸弯起,露出白白的牙齿对着赵红珠笑得灿烂绮丽。   “我姓苏,单名一个凉字,苏凉。来这里快三年了。”   “……!!!”苏凉?!!魔域之主苏凉?!   “赵姑娘,你到现在都还没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花呢。”   雨似乎越下越大,耳边只剩下风呼呼的声音。   赵红珠根本没精力在意他后面的问题了,她只在脑袋里翻来倒去的重复这个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代表着血腥杀戮、狠毒无情,让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名字,又惊疑不定的看看面前人笑颜温柔满脸人畜无害的年轻男人。   赵红珠憋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吓得一屁股墩子坐在了地上的水窝窝里,狼狈之极。   他说来这里快三年,时间好像跟听说的刚刚好……   赵红珠终于忍不住,感觉苏凉再次越靠越近,她瑟缩了一下身子,喉间悲呛的吭吭起来——老天爷啊!!!我应该没这么倒霉吧?!      ☆、第二十四章   由于清风楼地处偏僻,赵红珠左右求救无门,只能被苏凉半拉半拽根本不容反抗的拉进清风楼,走进去的时候小江正盘坐在桌子上脑袋一垂一垂的打瞌睡,听到动静他困乏的睁开眼,看到她之后眼睛一亮,瞬间精神了似的从桌子上跳下来,赶紧用搭在肩膀上的布斤把桌子擦干净,热情的招呼她。   “来,坐坐坐,赵姑娘想吃什么?我给你上上来!”   赵红珠被苏凉按着坐到椅子上,听他这么一问,连忙摇头:“我不吃不喝马上就走!”   还好没提让她补上次的钱,赵红珠心里暗暗庆幸。她感觉苏凉的手还轻轻放在肩膀上,不动声色的朝着旁边躲了躲,让他的手落空。   “那个,苏,苏公子。”赵红珠决定先装傻不知道他的身份,她暗自镇定,看着苏凉露出一个假笑,“我夫君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如果没事的话,我还是先回家了,那个,后会有期。”   她慢慢的起身,苏凉却在她旁边坐下来,顺便把她扯回去坐好。   赵红珠没看他,但他那带着实质温度一般的炙热视线让素来脸皮厚的她都有些受不住了,她正待说话,苏凉却伸手过来,手指勾了一缕她的短发把玩起来。   苏凉挑眉笑呵呵的问:“你夫君在家?怎么就我所知,他去书院上课了呢?”   “……”赵红珠受到了惊吓,呆住不说话。他居然连这个也知道?   “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现在知道了。”他这么直白的就说出来,让赵红珠无言以对。   其实两人加起来才说了几句话来着?难不成真如他所说,因为自己漂亮?   要是真因为这个的话,那确实是见了鬼的扯淡了,赵红珠还没他百分之一的好看呢。   他的感情真是来的得莫名其妙,怪得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赵红珠愁眉苦脸的想了一阵,实在忍不住把他作乱的手扯下来,回头盯住他,郑重道:“苏公子,我已经成亲了。”   你就是喜欢我也没用了,况且你还是个人人欲杀之而后快的大魔头……   苏凉不甚在意,“成亲也不可能一辈子,我等你啊。”   “成亲了,就是一辈子了。”   苏凉微微扬起下巴,冲着她轻哼一声:“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默默地守着你到死的那一天,也不逾矩一步。”   赵红珠使劲儿的点头,“这可是你说的啊。”   “但是……”苏凉阴险的眯住眼睛,凑过去小声说:“如果你夫君不争气辜负了你,那么到时候可就别怪我缠着你了。”   “好。”赵红珠怕他继续在言语上过多纠缠,敷衍的露出笑容应下了。心想这种事是断不可能发生的!姜孝那个呆子怎么可能辜负她嘛。   而且,全武林的人都在找的男人居然在这里躲着,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不像传言中狠毒无情,并且还对她和颜悦色的……但人不可貌相,他的存在确实是个隐患,又保不准他以后会食言,继续打扰她的生活……   所以赵红珠不由凝神思考起来,她要不要……偷偷的去透露一下信息给别人……?   要不要呢?   如果成功倒还好,要是失败了,那她岂不是要连累自己家人倒大霉了?   赵红珠吸着气,纠结着。   苏凉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温柔的问:“你现在是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去把我的行踪告诉别人好来抓我?”   赵红珠心头一惊,大笑,“哈哈哈,怎么会呢,你说什么呢,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我透露你的行踪有什么用,又没有糖吃哈哈。”   赵红珠说完抓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茶,然后被烫得噗出来,她不由难受的伸了伸还在冒热气的舌头,心里一阵发苦。   这个人到底要怎么样?结合前后的事情仔细一想,赵红珠已经开始深深的怀疑,所谓芸儿给她递的纸条是不是苏凉搞的鬼。   可是不对啊,她就是因为芸儿的字条来清风楼才能第一次遇见苏凉的,既然苏凉在那之前都不认识她,也没有喜欢她,怎么有理由故意借芸儿的手把她拐骗过来呢?而且他不可能知道芸儿啊?唉,等等,他既然那么神通广大的知道姜孝的存在,那么知道芸儿也不足为奇了……   想来想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说得通了——那就是苏凉之前就见过她而喜欢她,而她不知道。他为了见她一面,故意用芸儿引她出来。   这么猜想,会不会太过自作多情了?赵红珠汗颜的撇撇嘴。   不管怎么样,这对她来说,都是棘手的事儿。   苏凉漆黑的眼瞳定定的把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的赵红珠瞧着,忽而笑了一声,“谎话精,明明知道还装傻呢。”   奇了怪了,他怎么什么清楚啊。赵红珠垂眸捂着自己的嘴巴不吭气儿了。   苏凉道:“我倒是希望你去大张旗鼓告诉别人呢,这样我就可以有理由躲到你家去了,天天都可以看到你,多好啊。”   赵红珠汗毛都竖起来了,慌忙摆手,“你放心,我会置身事外,什么都不说的。”   “你当真?”   “当真当真。”   “红珠。”沉默了片刻,苏凉叫她的名字,凝眸看着她的脸轻声问:“你觉得,外面那些要抓我的人都是好人吗?”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啊,姜孝也问过。但是她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苏凉的话。   她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人心隔肚皮,我也不认识他们,我不清楚啊。”   “那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你?”赵红珠抬起眼皮瞅他一眼,发现他靠的实在太近了,高挺的鼻梁都快杵上她的脸了,小心翼翼朝旁边挪了挪。   “如果,不强人所难的话,那……你应该也是个好人。”   听出她话里意有所指,苏凉忍不住放声笑起来。   “你放心,为了当成你心中的好人,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他说完又动作从容的用手拦住赵红珠的腰,“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那你比你搂着好,赵红珠轻巧的从他怀里挣脱出去,坐到他对面。   苏凉也没生气,胳膊支在桌上,双手交叉,微微偏着头,看似漫不经意的微笑了一下。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问你,你的回答让我满意了,今天就放你走。”   “好。”赵红珠心道我捡你喜欢听的说就行了。   苏凉捡了小江刚上的盘子里的一颗瓜子放在手心里,然后把手藏在背后,“你猜猜,瓜子是在我的左右还是右手?”   “呃嗯……”赵红珠扯了扯嘴角,还以为他会故意刁难自己呢,没想到,问题这么幼稚?!   “左边?”赵红珠试着回答。   苏凉得意的晃了一下脑袋,眸光发亮的样子竟有几分小孩子的姿态,他拿出左手冲着赵红珠摇了摇,是空的。   “你猜错了,我不能让你走了,你今天一天都要到这里陪我。”   “……”赵红珠怀疑的把他瞅着。“你刚才偷偷的在后面换了。”   “没有   “我都看到了。”   “我说没有就没有。”   赵红珠实在被他搞得脑袋发晕了,头脑一热,站起身就说,“我要回去了。”   苏凉听了这话后,就微微仰着脸一瞬不瞬的把她痴痴望着,抿着唇不说话。赵红珠被他看得不自在的又说了句:“我要回家了,还有如果,如果那个纸条是你让人给我送的话,以后别再这样了,好吗?”   没曾想,她的话刚落音,就看见苏凉委屈的眨了眨眼睛,乌黑的眸子里竟然有一层薄薄的水光氤氲开来!   “喂……苏,苏凉,你……”赵红珠惊疑不定的出声,瞪圆眼睛。   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不会是要哭了吧?她好像也没有说什么狠话啊?   只是说要走,他就这么伤心,这个家伙……真有这么喜欢她吗?      ☆、第二十五章   苏凉那天还是放赵红珠走了。赵红珠虽然觉得他这么喜欢自己又得不到回报挺可怜的,但是她是真的不想再遇到这个情感太过炙热又危险的男人了。   赵红珠想是想的挺美,那时候她完全没料到,不过两天居然又碰到了他。   而且还是在姜府里面!   那时候正直晌午,厨房里缸里缺水了,赵红珠撸着袖子帮阿杏从井里面提水,太阳明晃晃的照得人汗水直流。   虽然阿杏已经习惯了赵红珠的亲近和帮助,但是看着她脸被晒的发红,还是忍不住对她说:“少夫人,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快回房里休息,这天太热了。”   “我左右没事儿做,无聊的很。况且这水不重。”   赵红珠嗳嘿一声面色轻松提起一桶水往厨房里去了,阿杏见状也吃力的拎着另外一桶慢慢跟在她后面。   她心中疑惑又佩服,同样是女子,赵红珠怎么就力气这么大,看上去竟然一点都不费事儿。   哐当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的。   “少夫人怎么啦?”正在半途歇息喘气的阿杏一惊,甩下水桶就要去看个究竟,赵红珠突然蹬蹬蹬跑出来站在门口,将她望着,面上露出有些紧绷的笑。   赵红珠清清嗓子,“那个,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就好了,我保证把水缸给你灌满。”   阿杏瞪大眼睛,“那怎么行?”   赵红珠不由分说走过来搭着她的肩膀,让她转了身,推着她走。   “你去帮我房间打扫打扫,我弄完了就回来,乖阿杏,快去吧。”   阿杏不知道她突然这样是为何,半是疑惑半是迷茫的回头看她一眼,赵红珠朝着她挥手,阿杏虽然还是茫然一片,但仍旧听话的离开了。   等阿杏走远赵红珠这才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到厨房里,让她惊慌失措的罪魁祸首果然还在里面悠闲的晃荡,东看看,西看看。   “你不是少夫人吗,怎么还做这种粗活?你夫君对你不好?”苏凉用下巴指了指歪倒在地上的水桶问。   “他好着呢,你别操心。”赵红珠虽然还是有点惧他的身份,但是他不请自来的跑来自己家里让人很气恼,所以语气也没有很友好。   苏凉听到这里笑了一下,往前踏了一步,靴子站在了被水浸湿的地面。   赵红珠抢先发话,“你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赵红珠始终和他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神色带着几分防备。看他突然前进,她就忍不住往后退,苏凉再往前大步,她警惕的退到门外去了。   要是被她婆婆看到有陌生男人在这里跟她搭话,还不把她拆了放锅里煮!   苏凉冲着她微笑,“胆小鬼,怕我吃了你不成。上次你明明打赌输了,我还放你走,你还没感谢我呢?”   赵红珠鼓了鼓被太阳晒的通红的脸,不服气,“那根本就是你耍赖,还想骗我吗?”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让我心里有你呢?”苏凉沉吟半晌,突然问:“你夫君在家吗?”   赵红珠脑袋一懵,他、他问这个干嘛?   苏凉仿似看懂了她的表情,说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把他杀了直接带你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多郑重,但就是那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样子,配上他乌沉沉的眼眸反而让赵红珠一阵心惊肉跳。   “喂喂!你别乱来啊!”   “你放心,我当然不乱来,杀了他,你就会恨我了,那多划不来。”苏凉笑眼温柔,好像方才真的只是说笑的。   “那就好,这可是你说的。”赵红珠其实有点摸不透他的性子,但是见他这样诚恳的保证,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咻的一下,一块手掌大小的木牌砸向了赵红珠的怀里,她下意识里接住瞅了瞅,然后目光不解的望向苏凉。   “你给我的吗?”那是一块不起眼而且形状不规则的牌子,上面还刻有奇奇怪怪的符号。   “以后有需要帮助的,可以拿它到仓祁山来找我。”   赵红珠兴奋的抓到了重点:“你要走了?”   苏凉面无表情的把突然雀跃起来的她盯了半晌,直到盯得她嘴角的笑挂不下去了,他才露出了些受伤和幽怨的眼神,搞的赵红珠都要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了,苏凉最后只淡淡的说了句:“你高兴就好了。”   赵红珠当然高兴。苏凉就要回去继续当他的大魔头了,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能忘记她了呢。路途遥远,也不怕他回来纠缠自己了。   赵红珠以为后顾无忧了,谁知苏凉下一句话就让她呆呆定住了。   “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你,所以趁离开前,我会时不时来这里看你的。”   “不,不不,我没什么好看的……”   苏凉走到她身边站定了,转动眼珠子又看了她一眼,垂眸叹气,“如果你不喜欢,我躲在暗处偷偷看你好了,不会影响到你,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丢下这颗炸雷,也不等被震惊到的赵红珠发声他就潇洒的走掉了。   “别走你别走!”话要说清楚啊,什么躲在暗处偷偷看!   赵红珠连忙转身,却只来得及看到他瞬间消失在高墙那边被风掀动的衣角,顿时哀痛的扶住墙,神情悲切。   她怎么就惹到了这么一个大魔星?   “红珠你在干什么呢?”姜孝盘着腿,撑着脸颊坐在床上,对在房里转悠了许久的赵红珠说,“时间不早了快过来睡觉。”   赵红珠又自言自语嘀嘀咕咕一阵,然后又把眼睛关紧了的门窗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才满面愁容的跑到床上,姜孝搂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赵红珠望着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他讲苏凉的事情呢?可这呆子误会了怎么办?毕竟是自己三番五次跑去招惹清风楼才招惹到苏凉的……   姜孝道:“天气如此炎热,你把窗户关那么严实干什么?”   “哦。”赵红珠避开他的目光,开始脱衣服,“因为我听外面说,最近有人专门喜欢在夜里偷盗,虽然我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一想到苏凉说会在暗处看她,她就浑身不自在,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在大晚上来偷窥!   姜孝听闻此言,眸光闪动,笑得颇有深意,“是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对啊,四肢健全的不学好,光做些偷鸡摸狗之事,唉。”   赵红珠小声嘟嚷着,被姜孝搂着躺下去。   “对了,姜孝!”赵红珠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闭上的眼睛忽又睁大,微微抬起脑袋用手戳了戳姜孝的胸口,“你看到过之前你送我的那幅画儿吗?我收在箱子里的,前天想拿出来看看,结果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不就一幅画。”姜孝摸摸她的头,语气淡淡,“以后再送你就是。”   “画得多好,丢了可惜了。”赵红珠说:“我明天再仔细找找看吧。”   姜孝冷着脸嗯了一声,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让她睡觉。   至于那副画,老早就被烧成了灰,不知飘到哪个犄角旮旯里超生去了,所以最后赵红珠自然是把整个房间翻出来都找不到的。   ☆、第二十六章   接下来的日子,赵红珠一面受着苏凉精神上的折磨,整天疑神疑鬼的生怕他正躲在哪个角落里窥视,一面又受着李秀芝肉体上的折磨,喝着一日苦过一日的“灵药”,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几天下来,双重的煎熬让赵红珠整个人都呆了傻了一般,也不再往外面跑,见天儿的坐在秋千上,要么眼睛呆滞盯着前方的某处自言自语,要么就不停咯咯咯的笑,要么傻乎乎的抹泪,行迹似疯了一般诡异!   “她、她这是在跟谁说话呢?”李秀芝在阿杏的搀扶下来到院子里,远远看着赵红珠那说话的样子,仿似面前有个人一般,身子不由抖了抖。   “少夫人这样好些天了。”阿杏满脸愁容。“有时候还把我认错,唤我阿桃呢。”   “居然有这种事儿?!”李秀芝大惊。   她被阿杏拉过来的时候还不是太在意的,没想到等亲眼看了赵红珠神神叨叨的对着空气呵呵呵笑的模样后,她竟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这、这……不会是中邪了吧?”   李秀芝想到这个可能脸色已经白了几分,她对这种东西最忌讳最害怕了,不由得后退一小步,生怕沾染了上似的。   “我瞧着不太像。”阿杏顿了一会儿才郑重道:“不过,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之前在我们老家的一件事了。也是一个刚过门没过多久的新媳妇,因为乱吃药导致神智错乱,成天胡言乱语,别提多吓人了,最后还拿菜刀砍伤了她婆婆……我看少夫人的情形倒是跟她有点像。”   “砍……”李秀芝嘴唇跟着动了动,声音卡在喉咙里了,她想起自己求来的药,心里一时有些没底气了。   “给媳妇儿吃的那药我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怎么会有问题呢?多少人都吃了。”李秀芝睨了阿杏一眼,还在嘴硬。   “老夫人说的是。”阿杏点头,也不反驳。   李秀芝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没接话了。她方才嘴上是那样说,但被赵红珠在眼前闹了这么一出,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有点不安宁了。   买药的时候她确实只听信别人一面之词,而且又便宜……难不成真是这药……   就在李秀芝心神恍惚间,阿杏突然又幽幽的接了一句:“可如果真的是药有问题的话,少夫人会不会也像我说的那个人一样,拿着刀乱砍人……”   “你胡说什么!”李秀芝被刺中了心脏般倒吸一口气,正要怒斥阿杏,赵红珠突然从秋千上跳下来,兴冲冲的跑到李秀芝面前,忽闪着大眼睛,对着她声音清脆喊道:“刀呢,刀呢,我要刀!”   李秀芝悚然,“你,你要刀,干干什么?”   赵红珠嚯嚯嚯的挥手,眼睛发亮,“我要砍西瓜,砍西瓜,砍!砍!砍!”   李秀芝下意识里朝旁边闪了闪,面色难看。   赵红珠却不理睬她了,拎着裙子大声欢呼转了个圈,嘴里继续不停的念叨着“刀啊刀啊刀啊你在哪里”自顾自蹦蹦跳跳走了。   等听不到她的声音后,李秀芝才回神发觉自己双腿发软,满脑门的汗,最后在阿杏的全力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回了房间里。   在赵红珠又胡言乱语两天外加时不时边磨刀边用阴险的语调望着李秀芝哼哼后,李秀芝终于扛不住了,松口把赵红珠的药给停了。   停药后赵红珠在家里睡了一天,第二日一早便收拾的清清爽爽的去给李秀芝请安,眉目清明,面色红润,笑颜甜蜜,跟之前服药后那疯疯癫癫的状态判若两人。李秀芝试探的问了赵红珠几句,发现她对前几天的事情记忆竟然是模模糊糊的。   “像是做了梦,老想拿刀切西瓜来着,可最后没吃才成。也对,现在都这个月份了,哪里来的西瓜。”赵红珠坐姿端庄,扯着嘴角矜持的微笑着。   李秀芝惊疑不定又心虚的喝着茶,看来太便宜的药,果真是不靠谱的。   脑袋里又想起赵红珠呼呼喝喝磨刀的画面,李秀芝心里不由一阵后怕,之后便再也没为了抱男孙逼赵红珠乱吃一些来历不明的药了。   ***   赵红珠在阿杏的配合下装疯卖傻总算是从李秀芝的苦海中解脱了,她长长松了口气,坐在晃动的秋千上,垂眸叹息,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乱想的原因,吃了李秀芝给的药之后,赵红珠老觉得小肚子坠坠的隐痛,她着实是怕给自己的身体吃坏了,才想出这么一个损招。   因为赵红珠太了解她这个婆婆了,好话求她,她定是不会答应的,还会觉得你不识好歹,油盐不进,把你狠狠的教训一顿。   她胆子小,只能通过吓唬,各种吓唬,这招真是百试不爽。   但老这么下去也不行啊,真要把她婆婆吓出个毛病了怎么办?她年纪也大了,还是长辈,赵红珠也不想成日里把这些小聪明放在跟她针锋相对上面,心多累啊。可是怎么办,她肚子就是没动静,她也没办法。   说起来也是奇怪了,赵红珠跟姜孝成亲以来,不说夜夜缠绵,但那事确实很频繁的,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呢。   赵红珠也忍不住苦恼起来。   这几日光顾着解决自己的事情,赵红珠对姜孝都有些忽略了,等她回过劲儿来,发现他的脸都瘦了一圈,不由心疼起来。   关心问他几句,他却只是温温柔柔的笑一笑,说没事,眸子里却似藏了深重的暗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赵红珠再问,他却更不说话了,只是将她紧紧拥住不让她看脸。可一到晚上吧,他就又是笑盈盈的,眉眼间也没了那些郁气,床上更是生龙活虎,精力十足。   赵红珠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只道是他的夜游症越来越严重了,性格分化得越来越严重。所以等她听说东临城来了一名神医在免费坐诊时,立即决定出门去探探风声。   听说这神医在江湖中颇有名气,而且还生得一副菩萨心肠,经常游历江湖,为穷苦的百姓免费看病。   所以赵红珠走到城西的时候,看到前面那望不到头的队伍也不觉得奇怪了。   毕竟这是传说中的神医呐,又不要钱,有病的自然要来看看,求个解救的法子,没病的也跟着来凑热闹,把个脉什么的,权当给自己身体做个检查了。   这日赵红珠排到天黑都没能看到神医长什么样子,好在她手里有个号码牌,第二天来能接着排。   赵红珠万万没想到,翌日过来排队排到一半时,她爹赵恪跑过来找到她了,赵红珠很是意外。   赵恪看了看队伍里面的人,眉头深锁,语气沉重。   “姜孝到底生什么病了,已经小半个月没来上课了……还跑来这里求医?很严重吗?”   赵红珠一听就惊了,“啥?”   她不禁挠头,非常不解,“他没上课?他天天都有按时出门按时回家啊,怎么会?爹你给我说笑呢?”   “爹能拿这事儿说笑么?”   看他认真的神情,赵红珠也觉得他爹不是乱说话的人,想了想后还是放弃了继续排队,走出了队伍,拉着赵恪到稍远点的巷子口站着。   “真的有半个月吗?我完全不知道啊。而且他最近除了瘦了点,身体并没有生病啊。”   赵恪背着手,沉吟半晌:“他没生病,你来这里排什么队?”   “啊,这个啊,我是想给他看看他的夜游症,不过这毛病都有两年多了,对身体上没有实质的影响,他犯不着因为这个逃课的。”   “夜游症?”赵恪依稀记得赵红珠给他提过这事儿。“他还有这毛病?”   “是,所以我想来问问神医,有没有办法可以治愈。”赵红珠此时心里已经是一肚子的疑团,憋得难受,于是开口让她爹先回去上课了,她好去找姜孝问个清楚。这个书呆子也是闷声不吭办大事儿的,逃课了半个月居然瞒得那么深。要不是她爹找来,她还被蒙在鼓里呢。   可是现在……东临城这么大,她去哪里找好呢?   赵红珠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脸的迷茫,完全没有头绪,真真是连步子都不知朝哪个方向迈。   ☆、第二十七章   赵红珠最后在街上晃了几圈,左顾右盼的,最后姜孝的影子都没瞧见,倒是看到了她心心念念好几个月的芸儿!   只是那时芸儿身后有两个不苟言笑的丫鬟紧紧跟着,赵红珠不敢上前跟她说话,于是悄悄跟了一段路,发现她们去米庄了。   赵红珠还记得上次芸儿的婆婆凶极了的样子,心里不想因为自己又给芸儿招来任何不快,便躲到墙边,探出脑袋打算再偷偷看她几眼就回去。   芸儿走进米庄时,若有所感的回头四处看了看,赵红珠心里一紧,目光一下子就放在她那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愣了片刻,忍不住满眼喜色。   芸儿有孕了!真好!   可是赵红珠立马又纳闷起来,因为即使隔得有些远,赵红珠都能看得到她眉头深锁,面上有散不开的郁郁轻愁。   赵红珠心想自己是没怀孕惹得婆婆不高兴,芸儿都有喜了,怎么也像天天受欺负,不太开心的样子?   芸儿最后自然没能看到赵红珠,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步进去了。赵红珠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她出来,便不舍的走了。   赵红珠跑去她娘的摊子上坐着发了会呆,她娘生意太好了没能顾上跟她说话,赵红珠坐了会儿就又走了,刚跨出去了没两步,便被一个男人拦下来了。   “红珠姑娘。”那人面容温润清俊,眉眼带笑,正是赵红珠有过几面之缘的李思齐,也就是芸儿的夫君。   被他找上了,赵红珠不免微微诧异,“你找我?”   “芸儿在等你,跟我来吧。”   “芸儿?!”赵红珠有些不敢相信。   李思齐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在前面带路,赵红珠回过神来,顿时喜笑颜开,忙屁颠颠的跟在他身后。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赵红珠被带到了凤香楼的二楼包间,李思齐打开一扇门,先是往里面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赵红珠还没看到芸儿的人,就听到了芸儿冷淡的声音飘过来。   “你先走吧,我待会自己回家。”   李思齐无奈摇摇头,真就回头走了。   赵红珠进房间后第一眼先看到坐在桌边的芸儿,第二眼就看到了满桌子的好吃的,全是赵红珠喜欢的。   芸儿见了她,面上有了点浅浅的笑意,招呼赵红珠坐下来,两人跟往常一样说了会儿话,然后芸儿就不出声了,静静的看着她吃东西。   “你这样出来见我,你婆婆不会骂你吗?”赵红珠蹭了蹭嘴角,问出自己最担心的问题。   芸儿不答,反而伸手摸摸她的头,“头发怎么回事啊,只有这么一小茬儿了?”   头发太短了怎么弄都不好看,赵红珠索性就天天披着。之前她的头发可以说是乌黑顺滑让人爱不释手,可是被火烧过将那些焦掉的头发一一修剪掉后,头顶上就多了一些毛茸茸的短碎发,在家还好,一出门被风一吹,活像是炸了毛的小家雀!   赵红珠边享受芸儿帮自己整理头发的温柔动作,边把原因跟她讲了,说是火不小心烫到的。却没跟她讲自己怀疑碧兰搞鬼的事情,毕竟人都逝去了,再计较这些也没啥意思了。   “你啊,成亲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不小心,幸好只是烧了头发,伤到了人可怎么办?”   听到她的轻柔的嗓音训斥自己,赵红珠心里甜甜的,只顾没心没肺的冲着她傻笑了。   芸儿也对着她笑了笑,然后微微垂了垂眸。赵红珠看出了她笑中的勉强,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于是伸手摸她的肚子,“几个月了?”   “快四个月了。”   赵红珠点头,下意识接了一句,“真好啊。”   咦?赵红珠突然反应过来,她和芸儿成亲时间差不多,算起来宝宝也最多三个月啊。   难不成是之前就……赵红珠抿着嘴,连忙噤声。   芸儿也不吭声了,屋里顿时静悄悄的,气氛僵住了一般。   赵红珠心里是万般的不适应,她和芸儿成亲之前,是从来都不会这样的。   她正想着,芸儿突然身子一歪,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然后用丝帕把自己的脸盖住,强撑了许久的消极情绪终于爆发了。   轻轻的抽泣声传到耳边,赵红珠也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委屈,但那压抑的哭声听得她心头一酸。   过了好一会儿赵红珠转过头来,看见那帕子已然被泪水浸湿了,   芸儿哽咽着终于出声,“他要纳妾了,我们成亲不到四个月,他娘说我有身子不能伺候他,就张罗着要给他纳妾室,下个月就要进门了,他……竟然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红珠你说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他要这样伤我的心,他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么?天底下的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子吗?”   赵红珠听到这里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总算明白了她满脸愁容是为什么了。手僵了片刻,赵红珠暗自叹息一声把芸儿抱在了怀里。   原本还在猜想她是不是被婆婆欺负打骂了,没想到居然是因为……纳妾。   虽然富贵人家纳妾很常见,但是看起来那个李公子对芸儿都是真心实意的,怎么就如此迫不及待,不顾芸儿的心情。   难不成真跟她说的一样,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那么如果姜孝……赵红珠设想了一下,不由觉得一阵胸闷气短,比被吃那些奇奇怪怪的药要难受多了。   赵红珠从凤香楼出去的时候,发现李思齐居然还等在外面,看见她还客客气气的微笑了一下。   赵红珠看见他笑得泰然自若,又想起芸儿的委屈,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这种事也由不得她来评论是非,于是一偏头就要离开,李思齐在背后叫住了她。   “红珠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赵红珠回头,果然看见李思齐手里拿着一块小木牌,是她排队见神医的那个号码牌。   她走过去默默地接过来。李思齐问:“你要求医?家里谁生病了?”   赵红珠不打算理睬他的关心,转身就走,李思齐却再次拦住她。   “你是在因为我要纳妾的事情,替芸儿生我的气呢?”李思齐不知想到什么微微摇头,见她还是不回话,稍微停顿了片刻,最后轻声叹息,“我对芸儿你放心,我有我的法子不辜负她,只是现在不便与她说开罢了。倒是由此见得姑娘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那……就恕我做一回小人了,有件事要告知姑娘一二,还望你能早些有心里准备。”   从他语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感觉,赵红珠愣了愣,开口道:“好,你说吧。”   ☆、第二十八章   赵红珠觉得自己真不是那种偏听偏信的人,仅凭一面之词就断定一件事实在太鲁莽。所以等李思齐说完了,她也没太大反应。   可等李思齐把她带到燕春馆前的花船上时,赵红珠被眼前旖旎的画面彻底震傻眼了。   “我也是偶然发现他在这里喝酒。之前我跟芸儿在你成亲的时候偷偷去看了看,所以记得他的容貌,就留心了一下,没想到……”   赵红珠没等他说完,就大步上前把围着姜孝的几个姑娘赶走了,她推了推满身酒气的姜孝,叫他的名字,“姜孝,姜孝?”   结果姜孝撑着脸看了她一眼,竟然把她也当成了陪酒的姑娘,笑呵呵的将她拉到了怀里亲热。   赵红珠咬牙切齿的一巴掌甩在他脑袋上,他整个人软在桌子上,醉过去了。   半个时辰后,在李思齐的帮助下,赵红珠累死累活的终于把喝得大醉的姜孝拖回了家。   “这、这、这……”阿杏看到姜孝脸上红艳艳的唇印,露出活见鬼的表情。“少爷这是?”   赵红珠生气的把他脸上的印子使劲儿擦掉,大声道:“他喝花酒去了,你不知道我去的时候,好几个漂亮姑娘伺候他呢,别提多逍遥快活了!”   姜孝软绵绵的趴在桌上,突然酒醉微醺的睁开眼,抓住赵红珠的手,声音黏糊糊的亲热极了,“柳儿,给我倒酒!满上!”   “满你个头啊!”赵红珠怒极,原本被芸儿顺好的头发又重新炸开了,她揪住姜孝的耳朵,“看清楚,我是赵红珠,你夫人!”   “夫人?”姜孝将迷蒙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定了一会儿,旋即低声笑起来,“你骗人,我夫人怎么会来这里!我、我瞒着她呢,哈哈,我厉害吧!快,快给我倒酒,喝完酒,我们去快活,嗯快活!”   “……”赵红珠盯着他的脸,郁闷的话都不想说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难受的直吐气。   阿杏看赵红珠那怒火中烧的样子,以为她要被气得回娘家了,没想到过了会儿,她起身去打了盆冷水来,用湿毛巾在姜孝脸上擦了擦。   姜孝被冷水一激,倒吸气,眼睛挣了挣,似乎稍微清醒点了。   赵红珠转过头说:“阿杏,你先出去吧。”   阿杏有些担忧,“少夫人你……”   “你放心我不会打他,我会好好说话。”   阿杏摇头,“谁跟你说这个,少爷犯浑,他也不占理啊,该打还是要打的,我只是想提醒少夫人,打得位置隐秘一点,不要被老夫人发现了。”   “……好。”   等阿杏贴心的把门关上了,赵红珠把姜孝扶到床上去躺着,大概是床太舒服,刚才还睁开眼睛的姜孝此时又合上了,表情适宜的睡过去。   ……算了,姑且先让他睡吧。   赵红珠走到桌边坐着,拿着那块求医排队的木牌子发呆,努力的让自己心平气和一点,阿杏叫她吃午饭她也没去。   她气都气饱了,吃个屁。   再过一年就要考试了,这家伙不认真上课不说,还跑出去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想起他当初跪在自己爹娘面前立下那样诚恳的誓言,现如今就像是被狗吃了一样。果然朝三暮四是男人的天性么?   赵红珠觉得委屈的很。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喜欢姜孝了吧,不然也不会这么伤心。   赵红珠真的不喜欢看他和别的女人一起,也不想他纳妾,两个人互相守着一辈子过不好么?   很难么?   就算觉得难也不能对你妥协,谁让你娶了我呢?赵红珠这么想着,眸光坚毅又固执的使劲儿的咬了咬唇,瞪着床上的人,哼,   等姜孝扶着头,难受的醒过来时,坐在床边的赵红珠就冷咻咻的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以后要是再这么胡来,勾搭别的女人,我就打断你的腿!”   姜孝听了,抬起眸子看着她,神情有些似有似无的迷茫和无措,像是对她的话有些不理解。但很快他坐直了身体,微微闭眼,过了会儿再睁开时,已经是满目的平静。姜孝喉咙轻微滚动一下,勾起嘴角浅笑,温柔的,清晰的吐出了一个字。“好。”   这天晚上赵红珠晚饭也没吃就上床睡觉了,脸对着床的内侧,明显是还没消气。   姜孝挺直脊背坐在书桌前,视线穿过朦胧的烛光痴痴的落在床上的人身上,不过一会儿搭在腿上的双手握得越来越紧,面色也越来越惨白,鼻尖上大滴大滴的汗落下来。   “他”来了。姜孝深深蹙眉忍受被抽离的痛苦和恐惧,浑身都在颤抖着。   “我是我,我只是我,我是我,我只是我……”他在心里不停的默念,不停的默念,像是给自己勇气,给自己暗示。   难耐的煎熬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突然的一阵轻松让他大口大口的喘气起来。姜孝抚着不断起伏的胸口小心翼翼的睁开眼,转动眼珠四下看了看,然后轻轻松气。   ——这里是他的房间,赵红珠还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睡着,连姿势都没变,只是他面前书桌上摆着的一炷香已经最后燃尽了,香灰陡然滑落,掉在了一个信封上,姜孝还在止不住发抖的双手拿起它,遥遥的盯着赵红珠熟睡的侧脸,表情异常悲切的紧紧的这封信攥到自己怀里。   明月小筑内,原本在盘腿运功的苏凉突然头爆青筋,口吐鲜血。在旁护法的手下霍之炎一惊,忙上前扶住他,在他身上快速点了几下。   苏凉靠在霍之炎身上,眼睛里充满了暴虐的血色,他轻声一笑,“真是了不起的意志力啊,连我的无相决都完全抵挡住了。”说完又咳了一口血出来。   霍之炎沉声:“大人,他已然有所觉,你不能再冒险了。而且现在时机已经成熟……”   苏凉看了他一眼,伸手推开他,暗自运了会儿气。   半响,他闭眼出缓慢声:“之炎,明天一早,去帮我办一件事。”   **   睡饱了觉的赵红珠第二天像没事儿人一样,带着姜孝去找神医看病了。   阿杏瞧在眼里,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少夫人也不吵也不闹,居然如此平静,真是异于常人啊,该不会留着什么厉害的后招吧……   阿杏不知道,赵红珠其实想的很简单,也不是什么暴风雨前的宁静,她只是想趁着神医在东临城的时候,好好的给姜孝把病瞧一瞧,如果因为这事儿在家里吵架把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那就太可惜了。   这天非常幸运的很快就轮到他们了,那个坐诊的神医就是一个长相很普通的中年男子,他给姜孝把脉问清楚情况后,笑眯眯的招来小仆,然后对姜孝和气道:“你这病也不复杂,但也不是一天两天解决的事情,你们进去里面,让我徒儿准备准备药材给你治疗。”   姜孝犹疑,“请问神医,治疗的费用……”   “走啦走啦,进去,钱会有办法的。”赵红珠打断他,牵着他的手就跟着小仆往里面走。走到一半,赵红珠突然停下来,侧过脸来凶巴巴的瞪着他。   “去青楼喝酒都不心疼钱,现在给你治病怎的就知道要心疼了?嗯?”   姜孝被她训了,也不恼羞成怒,淡色的眼珠澄净温润望着她,冲她莞尔一笑。   “夫人说的是。”姜孝牵着她的手,“我们进去吧。”   赵红珠觉得这时候不反抗一下的话,她就太好脾气了。于是嘴里哼哼两声,把他手甩开,看也不看他,拎着裙子自己先进去了。   以至于到后来,赵红珠总是忍不住回想,午夜梦回的时候也在不停的后悔,如果早知道这是姜孝最后一次这样对她温柔的笑,应该多看看的。   多看看,然后深深的记在心里,他也是爱过自己的,有这个念头撑着,她应该就不会那么绝望和痛苦了。      ☆、第二十九章   赵红珠站在充满了湿润药香气的屋子内,探着脖子想看屏风后面的情况,算起来姜孝和千黛姑娘都在里面呆了快一个时辰了吧。   说实话,赵红珠也没想到神医所说的徒弟,竟然是一个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眉清目秀还挺漂亮,特别是她喜欢笑,笑起来的样子妩媚又可爱,说话也是娇声连连,看起来是个非常讨喜的人……可是,也不知是不是赵红珠的错觉,这个千黛姑娘似乎不太喜欢她。   从昨天给姜孝确定了治疗的方法,到今天第一次来,千黛要么把她当空气无视,要么视线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就倏地收起原本的笑,用眼睛斜斜的看她,几分轻视,几分挑衅,几分得意。   就在刚才,姜孝进了药浴桶,千黛说要施针了,不便旁人在场,让赵红珠出去,赵红珠表示理解,刚转身要走,结果就被一股力量狠狠推了一把,地上湿滑,她差点就摔了一个跟头。   她诧异的转过脸,千黛用身体挡着姜孝的视线,微微挑眉,坦然自若的的对她对视。   “红珠妹妹小心着点,在我这里摔坏了我可赔不起的。”   “……”   赵红珠站在外面等的时候,前思后想,反复确定自己应该是没得罪她,因为两人之前话都没讲过嘛,那她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是为什么?   实在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影响,要治病的是姜孝,只要千黛对姜孝有足够的耐心就行了。   赵红珠正无聊的在水汽弥漫的地面上滑动着自己的鞋尖,屏风后面传来姜孝的声音:“红珠,你还在外面吗?”   姜孝大概是怕她憋的慌,跟她说说话,赵红珠听了有些高兴,抬起头扯着嗓子正要回话,却被千黛扬声冷斥打断了。   “有什么话出去再说!现在是治疗的时间,请不要影响我。”   赵红珠想了想,还是小声回了一句:“我就在这里陪你呢。”   之后她就看见里面偶尔人影晃动,便再没人声了。等药浴结束后,已经又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赵红珠早就被里面的热气闷得受不了,跑出去在外面的阶梯上坐着吹风。   等姜孝换好干爽的衣服出来之后,赵红珠第一件事儿就是上前抓着他的手看,然后又掀开他胸前的衣襟瞅了瞅。   千黛还在旁边看着,赵红珠毫无顾忌的动作让姜孝脸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你看什么?”   “我看你在你泡了两个时辰,皮有没有皱。”   “没有,应该是药的原因……总之感觉身体热热的,很舒服。”   “热热的?”赵红珠不太懂,但感觉这应该是种好现象,于是露出笑脸:“今天的结束了吧?那我们快回家!”   姜孝闻言站住了没有动,面有难色。“红珠,千黛姑娘说……”   “说什么?”见姜孝吞吞吐吐的,赵红珠直接把目光转向正在姜孝身侧站着的千黛。   千黛勾了一下嘴角,好心的给她解惑,“我说让他暂时在这里住下,以便我随时观察他的病情,好调整用药。”   “住下?”赵红珠略想了想,“我们家离得也不是很远,每日早点来不可以吗?在这里住的话,多有不便。”   “没有不便,这里空屋子多得是,也不止他一个病患住在这里。我只是对他的病情负责,你要是不愿意他那么快好起来,我也不阻止。”   千黛不冷不淡的说完,便拎着她的医药包走了。   姜孝看赵红珠的脸色,小声说:“我们还是回去吧,反正也这个病也这么久了,不急在一时。”   赵红珠听他这么说,双手捧住他清瘦的脸,朝他呲牙。   “住下就住下吧,我回去跟娘说说。”   姜孝唇动了动,眸中带着些期许:“那、那你呢?”   “我过两天就来看你一次。”   “哦……”姜孝垂下眼睫,有些失落。赵红珠放下手垂在身侧,暗自抿唇不说话。   她如何不知道姜孝是希望自己天天来陪着,可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姜孝的药费还没着落呢。   这神医看诊虽然是免费的,但是开药可是要钱的,要不然人家也负担也不起这么多人啊。况且按秦神医的说法,姜孝至少都要一个月以上的治疗,七七八八的费用加起来肯定都不少了,不管怎么说要做个准备才行,总不能因为钱不够而中断治疗,那就太不划算了。   赵红珠走前独自去秦大夫那里打探了一下口风,结果得到了一个比她想象中还要多的数目,不由咋舌。   秦大夫又解释说因为给姜孝做的药浴用了不少珍贵的药材,这样才能有好的疗效。   赵红珠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她觉得享誉江湖的神医是不会骗人的。   回家后,跟李秀芝说了姜孝的情况,李秀芝摸着茶杯,认真思量许久,才面带怀疑的把赵红珠盯着:“这什么神医莫不是骗子吧,用点药就要二十两银子?我看不太对劲,让孝儿回来吧,我们再去找别的大夫看。”   赵红珠态度很坚决:“人家在江湖上有名有号的,怎么会是骗人的呢,东临城好多人都去看了,都对秦大夫医术是赞口不绝呢。”   李秀芝皱眉,心里仔细计较一番,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总之,我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要么让孝儿回来,要么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李秀芝不是拿不出这笔钱,而是数目太大,她实在舍不得,她瞧着赵红珠倒是比她还急切治好姜孝这毛病,便想利用一番,看赵红珠会不会去自己娘家拿钱出来。这样既不耽误姜孝治病,也不用她出钱,简直一举两得。   见赵红珠还欲争辩,李秀芝不耐的摆摆手,“就让孝儿这样去吧,我们晚上多盯着他点就是了,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可是他……”   “行了,就这样吧。你要是实在迫切心急,你就自己去筹钱,我也不拦你。”   这话已经是很明显的表态了,赵红珠心沉下去,看着李秀芝充满得意算计的眼睛,不欲再浪费唇舌转身就走。   **   “哗啦——”姚凤娘粗鲁的把钱袋里面的银子兜了底全部倒出来,重重砸在赵红珠面前的桌子上,银灿灿的散了一面。   她咬牙切齿:“三十两银子,没有更多了。”   赵红珠面有喜色的望着她,“谢谢娘。”   姚凤娘忍着满肚子的怒火,使劲儿的戳了戳她的额头,“我上回还没来得及问你头发怎么回事,你居然就回来找我要银子?你那婆婆是怎么回事,给自己儿子治病都舍不得出一个子儿,还让你回娘家盘银子?这算盘可是打得响亮啊。”   赵红珠也忧郁起来,“唉,我也没想到啊,她居然打算一两银子都不出。可是娘,你都不知道姜孝因为这个病被折磨的多痛苦。”   姚凤娘冷声:“姜孝痛苦,他娘都不心疼,你倒是上赶着操心。”   “谁让我嫁给他了呢。”   姚凤娘不可置否的哼了一声,坐下来,她凉声道:“是,你是嫁给了他,我现在也想通了,要是他一辈子对你好,我跟你爹都无话可说,反正我跟你爹挣的银子除了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是攒下来给你的,你爱拿去给他治病就治去。可要是被我知道了,他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赵红珠你就等着做寡妇吧!”   最后一句话太凶残,赵红珠被吓得手一抖,有些心虚的眨巴两下眼睛,把银子一把揽过来装好,飞似的跑了。   ——幸亏她娘不知道姜孝去青楼的事情,不然,她现在估计已经在给姜孝披麻戴孝了。   赵红珠第二天掐好时间去医馆先交了五天的钱,然后进去找姜孝,却被小仆告知改了时候,姜孝和千黛才进去没多久。   赵红珠等了半天都没见人出来,只好先行离开了。   翌日赵红珠天微微亮就从家里出发了,心想我这么早去可能逮着机会了吧,说不定千黛姑娘还没起床呢。   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耍她,等到的时候小仆又遗憾的告诉她,他们又改时间了,这回是改早了,已经进去了。   赵红珠气得呲牙咧嘴,在外面左等右等不出来,不免觉得郁闷。   已经两天都没能见着姜孝的面儿了,怪思念的。   赵红珠闲来无事,就跑到医馆前面帮看诊的秦大夫打下手去了,帮忙倒个茶,磨个墨什么的,不时的朝里望望有没有动静。   最后她实在耐不住坐在秦大夫身边的蒲团上撑着脸打起瞌睡来。看诊是在门口的空地上,今日风又有些大,愣是把赵红珠那头短发被吹得像点了炮仗似的,炸开得那叫一个绚烂,有不少等待看诊的人都捂嘴指着她的样子偷笑,赵红珠却不丝毫自知,脑袋瓜一点一点的。   秦大夫怕她着凉了,推醒她让她进去里面的屋里寻个地方睡,赵红珠应了揉揉眼睛刚要起身,便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赵红珠睡眼惺忪的望过去,发现几个穿着碧绿衣衫的女孩拥着一个约莫三十岁,面无表情的女人朝着这边大步走过来,一副来者不善的气势。   “诶,这不是碧瑶宫的人吗?”赵红珠暗自嘀咕,她在几个女孩里面一眼就看到了碧水,只是她像是变了许多,不是之前那个嘻嘻哈哈喜欢翻白眼的小姑娘了,因为她也看到了自己,而且眸中竟然溢出了仇恨和扭曲。   赵红珠有些莫名。   “师父,就是这里,姜孝肯定就在里面!你看她就是姜孝的夫人!”   赵红珠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那被碧水称作师父的女人神色一冷,朝自己闪过来,赵红珠下意识要后退,却怎么赢得过她的速度,几乎是一瞬间,赵红珠就被掐住了脖子,她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排队的人一下子都被吓得四散逃开。   秦大夫大惊失色,伸手想要阻止许冰荷,“你有话好好说,先放开她!”   许冰荷扫他一眼,径直把被掐的脸通红的赵红珠挟持到院子里,运用内力,对着里面一字一字喊道:“姜孝,出来!”   她声音不大,却传送到了每个屋子的角落,有不少病患都冒出头来看了看,却又很快缩回去。   没见着姜孝出来,许冰荷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赵红珠真的觉得快被掐死了,眼前阵阵发黑。   赵红珠心里迷糊的想着,她这辈子一定是五行缺“掐”,不然她这根细嫩的脖子怎么老受这种罪呢?   “再不出来,你夫人就命丧我手了!”许冰荷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时正对着许冰荷的房里有东西被绊倒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姜孝打开门出来了,他是急急忙忙的从药桶里出来的,白色的里衣随便套在身上,头上还有几根针没有拔下来。   等他看清院中的景象,顿时目瞠欲裂。   “红珠!!!”   他双目通红,一边往许冰荷那边冲过去,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你放开我夫人!”   许冰荷把赵红珠扔在了地上,赵红珠猛烈咳嗽了一阵,然后躺在地上好一阵动弹不得,秦大夫见机跑过来将她扶起给她喂了点什么冰凉的液体到嘴里,她困难的咽下去才稍稍缓和了点,然后就发现姜孝被许冰荷用脚踩在了地上,脸朝着地面。   赵红珠刚恢复了点力气,便趴下身子去,伸手一把抓住许冰荷的脚腕,想把她踩着姜孝的脚扯开来,却是徒劳无功。   赵红珠扬起脸来满是愤怒:“你为什么抓我们,你放开我夫君!”   碧水走上前,一脚就狠狠踢在赵红珠的小腹上,疼得她直抽搐,哑着嗓子叫都叫不出来。   姜孝大骇:“红珠!”他心疼极了,伸手却触碰不到她,急得满头是汗。   碧水拿剑指着赵红珠,眼里又是泪又是怨,“你还装傻呢!就是你们为了得到息元丹,故意引碧兰师姐出去的,我说整理碧兰师姐遗物时没有发现她贴身带着的息元丹就有些奇怪,要不是无意间从她的衣服里面掉出这张字条,我们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你们真的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法!杀了碧兰师姐不说,还剃掉她的头发,烧毁了她的遗体,你们,你们真是太恶毒了!”   姜孝听到这里,身子忍不住巨震,脑海里回想起“自己”对着女尸说把头发剃干净的画面,一股凉意由脊背窜上来,抑制不住的开始牙关发颤。   “你……胡说……”赵红珠下意识里辩驳碧水,息元丹?她听都没听过,更不会为了这个东西去杀人。   赵红珠觉得难受又委屈,“你胡说!我们没有!”   碧水将一张纸条丢在她脸上,情绪更加激动:“这时间正是碧兰师姐遇害的那一晚,你们还想抵赖吗?”   赵红珠抖着手,将纸条从脸上拿下来迅速扫了一遍,然后她神色一僵,呼吸都似停住了一般。   这、这确实如碧水诉说,上面写着约碧兰出去的时间和地点,而且,赵红珠认得,那字迹,的确是出自姜孝之手!   她呆呆的,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   “证据确凿,你现在无话可说了吧?!”碧水怒转头对着许冰荷,“师父,你还不快杀了他们,为师姐报仇!”   “如此简单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许冰荷却静默了一会儿,用脚踢姜孝让他翻了个身,然后扯着嘴角对着眼前木然睁着双眼,表情毫无生气的他露出毛骨悚然一笑,“把他们两个给我都带回去,碧兰死前所尝到的苦,我要千倍万倍的奉还!!!”   碧水奉命要来拿住赵红珠的时候,赵红珠使劲挣扎,“你们诬赖人!我们都不知道那什么丹,而且我们不会武功,怎么杀她,你们随便拿张纸条就要说是我们杀的,凭什么!凭什么!”   碧水被赵红珠挣脱的时候无意间踢了一脚,不由更加恼火,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赵红珠趁机抓住她的手,咬下去,碧水痛得哇哇大叫。   赵红珠推开她,爬到姜孝身边,半扯半拉的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姜孝似乎陷入了某种魔障软靠在赵红珠身上,神情呆滞一动不动。   赵红珠此时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了,她紧紧抱着姜孝,声音颤抖,抬起脸来目光不惧的死死看着满脸戾气的许冰荷。   “你们碧瑶宫是江湖中的大门派,仅仅凭一张纸条就断定我们两个毫无缚鸡之力的人杀害了你的大弟子,这话传出去也不怕笑掉大牙。”赵红珠的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清晰,铿锵有力。   “你们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伤害我们夫妻俩,还要把我们带回去折磨,却不去继续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我相信碧兰姑娘的在天之灵看着你们这样也会为你们的糊涂感到不耻的!”   “你还出口狡辩!”许冰荷大为肝火,正要提剑发作,姜孝突然轻轻的眨了眨眼睫,颤着苍白的嘴唇出声:“是我!”   他搀着赵红珠一起慢慢的站起来,缓缓抬起头。   “是我一个人做的。”姜孝望着许冰荷,语气异常的平静。   “我夫人根本不知情,是我一个人做的,碧兰是我杀的,我为了找她拿药治我的病,她不给所以才……我跟你回去,你把我夫人给放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红珠就急得要吐血了,“呆子!你乱说什么话呢!”   许冰荷冷笑连连:“谁还信你的鬼话,你们一个都别想逃!”说完就猛地抬掌朝姜孝攻去,姜孝下意识把赵红珠往后推了一把,不想她被连累,却完全没想到赵红珠丝毫没犹豫的一侧身就挡在了自己面前,姜孝被掌力震得抱着赵红珠踉跄后退一步,然后他就被赵眼睛就被赵红珠吐出的血溅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姜孝淡色的眼瞳被血色印得发红,他扶着赵红珠软下去的身子,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声音,张了张嘴,一个音节也无法吐出来。   姜孝紧紧抱着她,看着她喘气的闭上眼睛,嘴角继续溢出血来,害怕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红、珠,红珠,我的红珠……”姜孝泣不成声,手指擦掉她嘴角的鲜红,心痛的唤她的名字。   赵红珠歪头贴在姜孝的心口,难受的低声呻吟着,五脏六腑全部都移位了般疼痛让她很想哭,但又哭不出来。   ——她方才其实是想把姜孝拉开的,可是她潜意识里知道练武之人和普通人的速度根本比不了,即使拉了也躲不开,结果就是在她心里还在稀里糊涂的想的时候,身体早就已经不受控制的迎上去了,替姜孝挡了这力道十足的一掌。   赵红珠要也顾不上现在要对面的情况了,她心里惶惶然的,自己不会就这么死了吧?好冤枉的说……可是不对啊,算命先生之前说她虽然是个糊涂命,但是是能活到一百岁的的。   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死了……姜孝又去外面勾三搭四怎么办?没人跟婆婆吵架了怎么办?没人和阿杏闲磕牙了怎么办?爹娘挣了钱没处给怎么办?……还有还有,苏凉那个大魔头没了喜欢的人心灰意冷怎么办?   我这么重要,还不能死,赵红珠郑重的对自己说着,嘴角无力嗫嚅动了一下,最终带着满满的难过和不舍的晕过去了……   ☆、第三十章   身体剧烈疼痛着,一阵阵冷热交替,整个人沉重的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深渊。   赵红珠也不知道这样浑浑噩噩的睡了多久,她期间模模糊糊的睁开了两次眼睛,一次身边是秦大夫在照顾她,一次是千黛守在旁边,脸上无甚表情,就这么麻木的看着她。   赵红珠想跟她说话,想问她姜孝是不是被那个坏女人带走了,可是嘴巴揶动了几下,却又无力的晕过去了。   赵红珠虽然昏睡着,但心里实在煎熬和难受。   姜孝肯定是被抓走了,不然怎么都不见他的人呢?也不知道怎么被那个老女人折磨呢……   鼻子喷着热气,赵红珠意识浮浮沉沉的,恍惚间感觉有人靠近,想醒却醒不过来。   “愚蠢之极,赵红珠,你真不应该为他挡这一掌。”   咦?这冷冰冰的声音好熟悉……   “既然你这么爱他,那你还是去死吧!”   说“死”这个字的音调太重太怨恨,让赵红珠头皮阵阵发麻,她想起来了,这是苏凉的声音!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赵红珠感觉自己被扶起来了,背上有一股热热的力量徐徐传来,让她快疼碎了的身体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   “苏……”赵红珠费力的半睁开眼睛,哑着嗓子出声,却很快被身后的人轻声喝止,“闭眼,别说话。”   赵红珠只好听话的闭上眼,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困苦的叨咕起来:怎么办啊怎么办,这个大魔头看起来真的很喜欢我啊,前一刻说让我去死,现在却又来替我疗伤!据说这样替人家疗伤很耗费自己功力的,他现在正是八面受敌的困境,真的不怕危险吗?   要是有人突然杀进来了,怎么办?   或许是那个什么碧瑶宫宫主的阴谋,故意伤了她,好让苏凉折损功力,然后趁虚而入?   也不对,人家怎么会知道苏凉会为她疗伤?苏凉喜欢我的事情又没有昭告全天下……   赵红珠越想越纠结,忽而听得苏凉不带温度的声音道:“你再在那边胡思乱想分神,我直接把你脑袋卸掉。”   ……   等赵红珠真真正正的完全清醒过来时,她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医庐,而且一间布置非常典雅精致却陌生的房间。赵红珠疑惑的掀开被子坐起来,跟坐在床边的小江对视。   小江朝她挤了一下眼,笑嘻嘻的把手里的药碗递过去,“想知道这是哪里?喝完药再说。”   赵红珠接过咕嘟咕嘟喝了,微微偏头打量他,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放纵不羁的样子。   赵红珠想了想问:“你是苏凉的手下?”   小江点头,“是啊,夫人。”   赵红珠捧着药碗的手抖了抖,瞪着他,“你可别乱叫啊!”   小江面露不解,摊着手解释:“怎么乱叫了,你都成亲了,不叫你夫人,难不成叫你小姐?”   “你以前不是这样叫的。”叫夫人,很容易让人误会。   “我现在恢复正经身份了嘛,当然要正经的叫。”小江翘着二郎腿,理所当然的道。   赵红珠撇了一下嘴,有点不理解他的思路,却又不想反驳什么了。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还在东临城吗?”   小江一笑,“这里是明月小筑,还在东临城。你已经昏迷五天了,我们大人天天为你疗伤,方才去休息了。”   “他……”赵红珠听到后面的心念一动,也就没问苏凉是怎么知道她受伤的事情了。   “他不要紧吧?”   小江闻言缓缓收了笑容,轻声叹息,“耗了些功力,能不要紧吗?……唉,你自己想想。”   这话说的……到底是要紧还是不要紧啊。小江不等她再问,就摇摇头站起来,“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赵红珠忙喊住他,“等等小江!你能告诉我,姜孝现在怎么样了吗?他现在在哪?”   小江身子定了定,才回头过来,神色自然。“他啊,他好着呢,医庐的那个千黛姑娘把他给救下来了,天天护着呢,而且沈家庄少庄主已经出面,说要查明这件事再做定夺,暂时不会出什么事,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   千黛救的姜孝?还有沈七……赵红珠听得神色渐渐收敛,挠了挠额头没出声。虽说千黛救了姜孝她应该很感谢,可为什么心里有些不舒服?还有沈七,怎么也牵扯进来了,为了救她吗?   想得头疼。   等吃完小江送的白粥,赵红珠说想睡一会儿,让小江出去。   小江却不听她的,好整以暇的在床边坐下来,动作悠然的撩了撩脸侧头发。   “你身体受损还未恢复,如果起来乱走动的话,会前功尽弃的,虽然我也知道你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但是保不准有什么意外呢,所以我还是在这里看着你吧,你放心,我一定不出声。”   赵红珠计划失败,表情一垮,闷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不好。”   小江双手捧着自己的脸,歪头羞涩道:“忘了告诉你,其实我是女人。”   “其实我也忘了告诉你我是男人。”赵红珠郁闷死了,碰上这么个脸皮厚的,“所以我还是不适合和你呆在一起!”   “没事的,即使失去了贞操和名节,我也会在这里看着你。”小江假模假式露出很矜持的笑,声音温柔,“快睡吧你,嗯?。”   这人……真是无处下口。难不成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故意这样?   赵红珠躺下,扯着被子盖上,背对着他。   心里本来还惦记着姜孝的事情,被他这么一搅,也冲淡了许多。   算了,其它的先不管,姜孝暂时没事就好了。   先睡着,等明天再想办法出去吧。再说了,自己身上还疼得不行,就是要走不认得路不说,走也走不来多远的。   赵红珠也没睡多久就醒了,她实在闲得无事,就让小江给拿了一把梳子来,把自己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给顺了顺。   拿着小镜子左照照,右照照,赵红珠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她迷糊了好半晌才蓦然想起来。   “我的耳环呢小江,你看见没?”一副红色的连珠耳环,是赵红珠成亲前就经常戴的,虽然她不爱打扮,但这是她娘给的,一时不在了真不习惯。   小江用手沾了点茶水,把她支楞乱翘的头发摸了几把,这才满意了。   “耳环吗?什么耳环?”小江一脸不在状况。   “红珠子耳环,一边有四颗珠子,我平常戴的。”   “红珠耳环?”小江突然夸张的哈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赵红珠一副快笑死的样子,“你真好玩,你叫红珠就戴红珠吗?太好玩儿了!”   赵红珠堵着耳朵,嘴里嚷嚷:“你声音太大了,别笑了!”   小江的笑声戛然而止,赵红珠正准备数落他不要一惊一乍的,却发现有人进来了,一身黑衣,英姿挺拔,面上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   很快小江坐的椅子上就换成了苏凉,小江出去了,还把门给带上了。   屋里就剩下两个人,赵红珠心里有点忐忑,忍了半天也不听他讲话,很是纳闷。   她抬头看着苏凉,发现苏凉也在看她,而且跟刚才进来的样子判若两人,眼里甚至有让人无法忽视的温柔情深。   赵红珠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后脊梁都要烧起来了。   “我不会借机困住你的,你放心。”苏凉望着她终于不紧不慢的出声:“之前知道你受伤,我太过于着急才把她你抱来这里,现在你再休养几天,能够走动了,我就放你走……不过呢,你在此之前要耐心的等,不要想着偷偷逃走,不然我为你耗费的功力就是枉然了,知道吗?”   赵红珠被他最后一句堵得无话可辩,想了想,看着他的脸色,小声说:“那你能帮我给我夫君带一封信么?”   苏凉看了她良久,微笑点头:“好。”   手里捏着赵红珠的信,苏凉走出了门。行了十几步之后,小江悄悄的跟上去。   “大人。”   苏凉拿出一对红珠耳环放在他手上,“你把这个拿去给沈七,就说赵红珠在我手上,要想她活命,明日在众人面前承认碧兰是他杀的。”   小江一愣,些微不解:“这,之前让碧瑶宫的人发现那个纸条不就是想要借他们的手杀了姜孝吗,怎么现在又……”   “那我是看错赵红珠了,居然敢为姜孝挡下一掌。没心没肺的东西。”   苏凉面色难看,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攥着信封,乌沉沉的眸中戾气暗涌,“现在不能让姜孝死了,他现在死了,正好活在了赵红珠的心里,一辈子都没办法摘除。我要让他连根腐烂,以后就算让赵红珠能想起他来了也只为自己如今的感情感到可耻。”   小江傻了。   他很想说,和赵红珠朝夕相处的姜孝也有一半是你啊,这样为了完全得到她把自己都抹杀掉真的好吗?但是小江没说出口,因为苏凉身上这股子渗人的邪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特别是又遇上了赵红珠……任谁说什么也不会顶用,搞不好还会触怒他。   而且这两日探查的到的消息是沈七正在集结各门派的人围剿明月小筑,此时来这么一招,让他们互相矛盾增加,也算是一箭双雕了。   苏凉又说,“把千黛找来,我有话跟吩咐她。”   小江领命正要去,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大人,那你手里的信……”   苏凉黑眸看着他,反问:“哪里来的信?”   小江其实刚问出声就反应过来了,心里暗骂自己是不是傻,连忙朝着苏凉一拱手,飞似的运气轻功跑了。      ☆、第三十一章   赵红珠这几日都在房里昏睡,就算醒了也没能下床。一来她被那一掌伤到了脏器,身体确实还很虚弱,二来苏凉派人时时盯着她,根本没这个机会。所以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明月小筑的具体位置,也不清楚这里离医庐到底是近还是远,更不能确定苏凉到底有没有把信给姜孝……   东一阵西一阵的胡思乱想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赵红珠睁着眼睛安静的望着头顶的轻纱帐子,望着望着脑海里就无端的就闯入姜孝那天在花船上喝酒的情形和芸儿那次哭得伤心的样子。   她翻了个身,皱着眉头手揉着被子,心里很郁结。   难道女人都爱多想吗?特别是这种姜孝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越来越感觉不妙。   本来被暂时抛到脑后的千黛也突然一下子窜出来,在她的脑袋里露出满脸志得意满的笑容。   讨厌真讨厌!   赵红珠忍不住伸手在空气中挥了挥,像是要把她赶跑。她使劲的眨了一下眼睛,闷声从鼻子里狠狠喷气,越发的觉得要赶紧把身体养好才行!养好了赶紧回去看着姜孝,绝对不能让人趁虚而入!   呼啦呼啦的拉过被子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心里默念着快睡觉快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刚耷拉着眼皮子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刀剑相交的锵锵声冰冷实质般窜入耳中,赵红珠先懵了片刻,等反应过来自己这不是在家里呢,立马就瞪大眼睛清醒了,掀开被子麻溜的坐起来。   声音越来越近了。   赵红珠的思绪飞快的转动着,这大晚上打过来,估摸着就是集结在东临城多时的那些武林人了。   他们等候多时,为的就是今天,肯定得痛下杀手。她虽然跟苏凉不是一拨的,但如果被那些人发现说不准会被当成魔域的人误伤。   那些混江湖的人都很冲动的,估计也不会怎么听她解释就一刀杀了,所以为了保命赵红珠决定还是先自行找地方躲起来。   刚要从床上溜下去,屁股底下突然传来轻微的“咔嚓”声,赵红珠疑惑的诶了一声,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床板却突然大幅度倾斜,赵红珠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不受控制的朝里面滚去。   她还以为自己会撞到床内的墙上,已经做好了吃痛的准备,却不知那里的机关已经打开,露出一个斜坡平坦的通道,赵红珠直接就顺着通道滚进去了。   她进去之后,那通道口又被重新封上了。   赵红珠这么一冲击落地,好半晌才回过劲儿来,她颤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她转头一打量了一下这个比她想象中大上许多的暗室。   其实除了封闭了一点,这里说是房间更好,桌子上有吃有喝,还有铺得整齐的床。   赵红珠眼里一喜,挪到床上坐着。   她轻轻晃动着双腿,心里猜想了一阵是不是自己屁股刚好坐到了机关才发现了这里。   不过正瞅没好地方躲呢,也算是来了瞌睡送枕头,反正外面的动静在这里听不到,听不到的话也能自欺欺人觉得没那么怕了,于是赵红珠放松身体心满意足的躺下去,闭上了眼睛,本来就已经开始困顿的她不过一会儿就睡了。   躲在暗处角落里的霍之炎等了片刻,探出头来看她已然睡着,用掌风熄灭了桌上的烛火,只留下几颗夜明珠照耀出的光亮,然后打开机关石门走出去。   此时的外面,带人夜闯明月小筑的沈七已经被抓住了。   沈七被两个人压制着跪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血迹斑斑,胸口的剑伤处还在潺潺的流着血。   他抬着下巴望着站在面前一身黑衣戴着鬼怪獠牙面具的男人,一双眼睛黢黑透亮,丝毫没有惧怕的神情。   沈七笑了笑,因为失血唇色很苍白。   “没想到,堂堂魔域之主苏凉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人抱着双臂哈哈笑了数声,很年轻很率直的嗓音,“我那美丽的容颜可不是随便谁都能看的,给你看了,你能对我负责吗?”   沈七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身子撑不住晃了晃,他垂了垂眸,强打起精神来,继续道:“哦,要如何负责?”   “你想听?”   沈七神情依旧,平静道:“想听。”   “要命,你看不看?”   沈七故作轻慢的一笑,“虽然我确实听说魔域之主的容颜绝色,但我也是个男人,还不至于为你倾倒到要命的地步吧?”   黑衣男人蹲下来,伸手在他身上点了几处止血,然后看着他的脸叹息,“行了,你故意在这里跟我拖延时间,就是想让你的人去找赵红珠吧?”   沈七急不可察的僵了僵,他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身侧地面上的几具尸体,“我的人不是都被你杀了吗?”   黑衣人不理会他的辩驳,无声的扯了扯嘴角站起来,“你找不到她的,她根本不在这里。”   沈七眸色暗涌,紧绷着嘴角没说话。   “其实,让你承认杀了碧兰也没什么意思,你不肯答应陷沈家庄于死地也是意料之中。倒是你今天主动送上门来才是真正合我的心意。由此可以看出,你对赵红珠是真情实意,竟然不惜为了她以身犯险,不过……”   黑衣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的笑带了些怜悯,“你要知道,你对她的这份真情终究有一天会杀了你自己。”   “你们到底把她怎么样了?”既已被识破便也不用再假装,沈七抬起脸神情已经大变,他来死死的盯着黑衣男人,笼罩心间多时的怒气和焦急终于压制不住了。   “你快把她还给我!”   “还给你?”黑衣人嗤笑,“她有她的归属,但绝对不是你。”   沈七面色发青,使劲的想挣开身后的束缚,他咬牙一字字道:“那你费尽心思引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放了她?”   “很简单。”黑衣男人语气轻松道:“你自废武功。”   沈七身子像被点穴了一般定住了,他胸口剧烈起伏,喘气看着面前的男人,艰难的眨了眨眼。   最后他似认命了一般无力的软回去,敛眸低笑几声,苍凉而悲哀。   夜晚的凉风如一只温柔的手,抚摸过每一个人的脸。黑衣男人不时的悠闲踱步望望天上的星星,也不急着听他的回答,数十名下属都像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浑身散着让人心颤的肃杀之气。   终于,沈七唇动了动,他轻轻吐了一口气,“我要先确定她没事。”   “你没资格谈条件,你只能选择服从我。等你废了武功,她自然就没事。不过,你若是让我不开心了,我可不确定她会不会去见阎王。”   黑衣人男语气凉凉的说完抬眼,看到霍之炎缓步朝着他走过来,手里扯着一个被绑住的年轻男子,年轻男子看到沈七的情形,神情激动起来。   “少庄主!”   沈七听到周朗的声音,静静的闭了闭眼没有回头。   他推开缚住他的两个人,盘腿逆行运气,不过一会儿沈七便浑身青筋暴涨,痛苦的大叫出声,瘫倒在地。   周朗在旁根本就来不及阻止,他被沈七的举动震惊得浑身冷汗,喉咙里挤不出一个字。   “你满意了?”气海内已然是一片空荡荡,沈七很果决的散了将近二十年的内力。   他虚软无力的站起来,脸上惨白的像纸,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甘心和后悔。   “满意,怎么不满意?”黑衣男挟住他的手腕探了探,笑呵呵的吩咐身侧的人:“去,把沈少庄主请到房间里好好休息。”   沈七神色漠然没任何反应的被人带下去了,而周朗也被另外关到别的地方去了,剩下的人安静迅速的将地上的尸体都处理好。   血腥的味道随着风渐渐逝去,花园里恢复了平日的祥和宁静。   小江坐在圆石墩上,取下面具放在桌上,翘着二郎腿哼起了小曲,霍之炎过来,挺直脊背坐在他对面。   “别唱了,难听。”   “哦。”小江脸皮厚被他说了也没有不高兴,而是满眼都是神采的对他道:“大人的无相决马上功成,照这进度,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收拾掉这帮孙子风风光光回到魔域了。啊~真是怀念我以前左拥右抱,无忧无虑的小日子~你呢,你怀念不?”   霍之炎俊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瞥了已经陷入幻想中的小江一眼,缓声道:“我看不见得。”   小江不满意,“你干嘛给我泼冷水。我们的旧属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就等大人功夫大成,到时候大杀四方,还有谁是我们的对手?”   霍之炎微哂,抬眸看着黑蓝的夜空不说话。   切,又装深沉,不过小江承认霍之炎确实比他聪明多了。   兀自嘟嚷几句,小江自己闷闷的喝起酒来,喝道一半,突然想起来,“对了,今天也许是大人最关键的时期,你怎么不去护法?”   霍之炎顿了顿才道:“大人自有安排,你别管了。”      ☆、第三十二章   以为能躲在暗室里睡个好觉的赵红珠在被不知从哪里来的“轰隆”一阵巨响再次吓醒的时候,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   她光脚下地,循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贴在石壁上听了会儿,没啥动静了,她又回去准备继续睡,结果屁股还没沾上床,又是一声响。   然后她听到了苏凉的声音,很微弱,却很清晰的传到耳边。   “站在那里干什么,进来吧。”   赵红珠微微愣了一下,目光逡巡了一会儿,伸手在石门边上的貌似机关的按钮拍了一下,厚重的石门应声而开,她探头往里看去。   里面的光线很暗,暗到赵红珠只模糊得看到石床上有个黑影盘腿坐着,她想了一会儿,转身从自己睡的房间里揣了三颗夜明珠过来,让整间石室顿时亮堂了不少。   她随意扫了一眼这才发现屋子散落了一地的细碎小石块,有一面的石墙已经被震得几乎没有平整得地方了,这……估计就是方才的巨响造成的。   脑袋瓜里前思后想一番,赵红珠不由心惊起来。   苏凉这时候抬起眼眸看她,赵红珠正好借着光线看到他的眼睛,然后手忍不住一颤,一颗珠子滑落在地上。   “怎么了?”苏凉轻轻的问,原本乌黑的眼瞳里似有妖娆的红芒闪烁,诡异和冰冷。   珠子滚到石床边,赵红珠也不去捡。   她站在原地,犹疑片刻,小声问:“你认得我吗?”   苏凉闻言敛眸笑了,凝望着她语调温柔之极,“你是赵……赵……”修长的食指在额头上一点,恍然忆起的样子,“啊,对,赵红珠。”   “认得就好,认得就好。”   赵红珠嘴里念着不由放心了些,方才瞧他那可怕的样子,还以为是走火入魔了呢。   听人家说,走火入魔是会六亲不认,乱杀人的。   赵红珠正把夜明珠往石壁上面放,腰上突然箍上一双手臂,紧紧的,把她缠住。   赵红珠感受到耳朵边呼吸的热气,眼睛瞪着墙面,手僵住了,“你,你,你可别乘人之危啊。”   苏凉不可置否的哼笑一声,把她抱起来放到石床上,赵红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起来就准备逃,却很快就被苏凉抓住了拖回来,按在床上面。   他用温凉的手拍拍赵红珠的脸蛋,似笑非笑。   苏凉说:“敢出声,我杀了你。”   赵红珠本来就气虚,这么一折腾,眼前阵阵发黑。   听到苏凉这句话,她无力的躺在床上,脑海中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霎时间就回想起芸儿成亲那天晚上了。   燕春馆,湖畔边,姜孝压着自己,那句低哑的话语。   敢出声,我杀了你。   一样的话,不一样的意味,姜孝是威胁,而苏凉说起来带了几分调笑戏谑的味道。   但不知为何,赵红珠觉得他们的语调咬字莫名的相似。   赵红珠正想着突然觉得脚痒痒的,她回过神来,坐起身来,惊诧的发现苏凉正认真的用手在擦她脚上的灰。   赵红珠心里一阵怪异,想把脚收回来,苏凉却握住她的脚腕。   “怎么了?别动。”苏凉抬起头来看着她一脸奇怪的表情,倒像是他本来在做一件应该做的事情却被突然打断的样子。   赵红珠还是加大力气固执的把自己的脚收回来,看到他原本白净的手变得脏兮兮的怪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撩起自己的裙摆给把他的手擦擦。   苏凉任由她擦手,然后盯看着赵红珠的脸,瞳眸里妖异的那抹红色也柔和了不少。   苏凉的视线跟随她低垂的眼睫,轻柔道:“赵红珠,我好喜欢你。”   赵红珠一听先是怔了片刻,然后感觉自己身体某处被触动了,一阵蚀骨般的麻麻痒痒。   她忍不住抬起头来开口:“苏凉我跟你说……”   “你说。”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赵红珠抿了抿唇,还是很直接就把话从嘴里蹦出来了,“你不要喜欢我了好不好?我很没有良心的,简直就是狼心狗肺,冷情冷性!就算你为我难过,我也不会心疼你的,多不值得啊。所以,你还是别喜欢我了行不?”   “不要。”苏凉眸光定定的看着她,浅笑,“我不仅要拒绝你的提议,我以后还要更喜欢你,谁叫你这么好呢?”   赵红珠真的到现在也搞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被她哪里吸引了。   总之她被苏凉弄得很挫败。   赵红珠耷拉下肩膀,“你耗费内力给我疗伤,我真的很感谢你,但除了感谢和银子之外……诶咦,其实我银子也没有多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给你。你这么喜欢我,那就真的太亏了!”   苏凉唇边的笑容大了一些,“感谢我收下了,银子我不需要,你要是怕我亏,就跟了我吧,跟我回魔域去?”   赵红珠立马侧过脸去,两只手捣了捣自己的耳朵,提高音量:“啊啊啊?你刚才说什么?突然就耳鸣了,没听清,没听清啊……”   苏凉笑意淡了些,眸光静静的看着她闹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赵红珠偷看他的脸色,很快就噤声了。   苏凉还是只看她不说话,纵然他的表情没有很凶恶,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表情,但赵红珠被他这样看,控制不住的觉得心里毛毛的。   “我……肚子饿了。”   赵红珠机智的转移话题,苏凉低低嗯一声,果然也不为难她,就把她从石室带出去了。   小江和霍之炎等在外面,听到假山移动的声音纷纷回头,看到苏凉信步走出来,小江吐掉嘴里叼着的草,和霍之炎快步走过去。   小江正要说话,赵红珠急急忙忙从苏凉身后探出脑袋来,“昨天晚上的人都打跑了吗?”   小江大大的点头,感动道:“跑了跑了,都打跑了,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们。”   赵红珠也不拆穿他的自作多情,接着问:“打跑了,如果又来怎么办?”   小江忍不住在心里想,来个什么又来,武功都被废掉关起来了。   “有我在,你怕个什么。”苏凉抬手,在赵红珠头上揉了一把。   赵红珠理了理自己被弄乱的头发,垂头没敢吭气儿。就是有你才怕呢!   回到房里喝了药,赵红珠嘴里喊了块糖球躺在床上正无聊的发呆,消失了好一会儿的苏凉突然来了,给她一封信。   赵红珠面露惊喜的坐起来,接过后对苏凉说了声谢谢。   苏凉扬起嘴角笑笑,示意她可以看了。   赵红珠期望万分的把信展开一看,果然是姜孝的笔迹。   可上面就五个字:你好好养伤。   赵红珠之前在信里面说,自己被一个老神医给救了,老神医脾气古怪,伤养好了才能把她放回去,关于苏凉的一个字都没提。   开始不跟姜孝提苏凉,是怕他多想,现在不提,是怕他误会和生气。   毕竟一个跟你没有瓜葛的人会主动把你劫走为你疗伤吗?而且这个人身份还很棘手。   赵红珠望着眼前薄薄的一张纸轻声叹气,抛到空中又接住,重新再看,还是那几个掰手指就能数完的字。   这个人,真是块呆木头,居然一点关心的话都不讲。   若是换作以前赵红珠看了就看了,完全不会在乎,也不会胡思乱想一番,可是现在的她,捧着这张信纸,心里面竟然有些失落了。   喜欢上一个人,情绪就是这么容易被牵动吗?连身上的伤也似乎疼得厉害了些。   赵红珠无精打采的靠着床架,从嘴里呼噜噜的吐气。   一直未说话的苏凉看着她这幅低落的模样,眸色微闪,他轻声道:“还要我帮你递回信吗?”   “不用了。”   “那,我来帮你运功疗伤吧。”   “……好。”   赵红珠现在走上二十步路都胸闷气短,头发晕眼发黑,她现在要离开的话,估计刚出院门就昏倒在地了。   但有苏凉帮忙,身体一定恢复的更快些。   所以也顾不上会不会欠苏凉的更多情,赵红珠只管接受他的好意,现在的她只想快点养好伤,快点回家,快点……看到姜孝。   赵红珠很不想承认,她的心里面,那种莫名的,怎么都挥散不去的不安宁,又渐渐的浮上来了。   ☆、第三十三章   五天之后,赵红珠发现自己要吃的药颜色淡了些,而且也没之前那么苦得直想撞墙了,她大概知道,大夫这是换了药方。   换药方,意味着她的身体应该也快好了。   也意味着再过两天差不多就能离开了。   明月小筑的花园水亭里,四周景色宜人,秀丽如画,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赵红珠这天上午在房间实在呆不住了,苏凉、小江他们都不在,也没个没说话的活物,她反正也能下床了,索性就一个人出来走走。   甩甩僵硬的胳膊,她缓步在湖边的亭子里来回走动,走一会儿累了便坐在石墩上休息,然后再站起来活动。   赵红珠趴在红漆栏杆上,神情悲切的看着水里形容憔悴的自己。   由于这些日子不能正常饮食,她好好的一张鹅蛋脸都瘦成了瓜子脸,那又黑又大的眼珠子嵌在这张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显得病气十足,毛躁又凌乱的头发顶在脑袋瓜上随着风向拂动,一丝女人秀发应有的美感也没有。   她现在这幅状态,如果换上破烂一点的衣服拿着碗坐到街口,那就是活脱脱的小乞丐样了。   “啊……”赵红珠可惜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难过的自言自语,“我什么时候变这么丑了?”   赵红珠又凑近仔细看了看,又痛苦的哼了一声,她怎么觉得连鼻子上的那颗小黑痣都暗淡了些。   俯身挂在栏杆上,赵红珠苦着一张脸,简直被自己丑得不想动了。   身后蓦地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赵红珠从栏杆上滑下来,扭头望去。   是一个戴脸上带着古朴黑色面具,身形修长的男人,他站在亭子外面,朝她伸了伸手。   赵红珠只能看得到他的两只眼睛,如果没理解错的话,他的眼神里应该是欣喜和激动。   那个人又朝着她走近了些,赵红珠虽然不晓得他是谁,但也不知为何对他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你是谁?是苏凉让你来找我的?”明月小筑里全是苏凉的手下,一个侍女都没有,所以赵红珠才这样猜测。   “……”   见他没搭腔,赵红珠只好又道:“他是让我回去吃药吗?我快闷坏了,想在这里再待会儿透透气,你回去跟他讲讲。”   “……”男人站到她面前后,听着她的话怔怔的,也不吭声。   他盯着赵红珠,眼神沉静了些许。   “你怕他怪你?不会啦,他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凶。”   “……”   赵红珠疑惑不解,干嘛一直不出声儿,难不成是小江故意穿成这样来逗她?不对,小江个子没他这么高。   霍之炎?可是他那冷冷淡淡的性子不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赵红珠又打量了他一眼,有一点是很确定的,“我们肯定认识的,我觉得你真的好熟悉,你戴面具干什么,我来看看。”   赵红珠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伸手便要摘他的面具,却被他一侧脸躲开了。   赵红珠目光落在他的颈侧,那里有一块浅浅的长形疤痕。   她微微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沈七?”   沈七没想到她这么快能认出自己,身子一僵,甩开她要抓上来的手,转身就走了。   赵红珠不明白他为啥要走,跑着追了几步,结果身体太不中用,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赵红珠捂着胸口艰难的喘气,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见到她话也不说就跑了……   还有,赵红珠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她这幅身体不会以后也这么弱吧,走不久,跑不成,她还真成了一个弱柳扶风的病小姐了。   想想心都要碎了。   赵红珠心情郁闷的走到房间门口,身子突然一腾空。赵红珠傻了一会儿,然后在将她横抱起的人怀里费力的扑腾。   “干嘛干嘛干嘛啊!放我下来!”   “去哪儿了?不在房里好好呆着。”苏凉边走边笑着问她,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闷得慌,出去溜达了一圈。我现在能走了,你能别抱我吗?怪不能接受的!”   苏凉瞥了她一眼,爽快道:“好。”   好什么好啊,到都到了。   被放在床上的赵红珠挪了挪屁股坐到床沿边脱鞋,苏凉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她。   “你之前不就是说,要回魔域了吗?”赵红珠把鞋子摆好后,不经意的问他了一句,“现在还留在这里,该不会是因为我的伤吧?”   苏凉微微一笑道:“也不尽然。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好。”   赵红珠抿了抿唇,抬眸气虚的望着他,过了会儿才小声音问,“你是……要把那些江湖人全部杀掉再走吗?”   “怎么?”苏凉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吐到她脸上,语气不明,“要为你的沈公子求情?”   你的沈公子……   赵红珠听出了他意味颇深的话里的关键,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这、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连沈七和她的事情都清楚!   苏凉居然把她调查的这么仔细,简直超乎她想象了!   赵红珠只觉得后劲处有些麻麻的寒意。   苏凉坐直身体,扯了扯嘴角,说话中带着几分酸涩几分无奈。“行了,别瞎担心了,只要他不来主动招惹我,看在你的面子,我是不会对沈家庄怎么样的。我跟你保证。”   只要不主动招惹。赵红珠听到这里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抓着胸前的衣襟心里有些慌。   方才遇到的人赵红珠很确定就是沈七,这种时候他能出现在明月小筑不用多说肯定就是来“主动招惹”苏凉的。   而且赵红珠敢保证他肯定还会再来。他只身一人,如果被苏凉发现可就糟了。   赵红珠现在只深深的希望沈七能够冷静一点,不要冲动行事。   苏凉走到桌边给赵红珠倒水,一边缓慢出声,“知道你能下床了就在房里片刻呆不住,等待会儿吃过饭,我带你再出去走走吧。”   “好。”赵红珠还在想着沈七的事情,扶着额头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等赵红珠被苏凉真正带到花园里散步时,她才发现,这个家伙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一会儿帮她整理披风,一会儿拨弄拨弄她的头发,一会儿非要喂她吃东西……动作亲昵,笑容温柔。   赵红珠几番躲之不及,避之不开,见他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脾气控制不住差点就要伸手揍人,苏凉却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轻声说:“红珠,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去罢。”   赵红珠本来心心念念要回去的,可苏凉突然这么一说反倒有一点反应不过来了似的,隔了片刻才说了一个哦字。   她垂眸看着地上的的枯木枝,用脚踢了踢。   “那个,这些日子,谢谢你了。”   小江虽然平常不太正经的样子,但说话倒是有几分可信。她中了碧瑶宫主的全力一掌,这次身体伤得实在透彻,要不是苏凉这样内力深厚的人不计后果的为她疗伤,她现在别说下床了,估计醒过来都难。   但她对苏凉除了谢谢,真没什么可回报了。   苏凉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面上似有浓浓的不舍得,他继续柔声嘱咐,“该用的药我让人给你准备好了,你明日一并带走,定要按照大夫的吩咐好好吃药,把身体养好,不要让我担忧。”   赵红珠抬起润黑的眼眸,看他一眼,然后点头。   每当苏凉这样温言细语,眸光柔和对她说话的时候,赵红珠就完全没办法把他和传言中冷血无情的大魔头联系在一起。   如他所说,如果那些人不主动招惹他的话,他应该也不会乱杀人的吧……   见赵红珠似乎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苏凉也不再多说什么,陪着赵红珠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赵红珠实在不想忍受苏凉时不时的“亲密骚扰”,便丢下他一个人,自己跑到湖水边的草地上蹲着撩水玩去了,苏凉看着她背对着自己,微微侧脸朝着远处某个方向看了看。   高高的亭角楼上有道人影快速的一闪而过,快到如若没有武功的人是完全察觉不到的。苏凉见了却丝毫不意外的表情,拇指蹭了蹭唇,敛着眸子不着痕迹的露出了点深远的笑意。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赵红珠一大清早的就起来收拾好了,准备跟苏凉说一声就走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她来的时候出于昏迷的状态,什么东西都没带。所以她只是把自己的衣服换上坐在梳妆台面前等人来而已。   “还以为丢掉了呢……”她无聊拨弄着摆在台子上连同衣服一起送过来的红珠耳环,想了想对着镜子把它们戴上,然后在苍白的脸颊上扑了一点点胭脂,让气色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又理顺乱糟糟的头发用一根发带系了起来。   赵红珠照照左脸,又看看右脸,心里想着,这幅样回去见姜孝,也就不至于显得模样太凄惨憔悴吧?   她就这么消耗了会儿时间,大概过了一刻钟后苏凉没等来,倒是小江拎着一个大包袱出现在她房门口。   他歪靠在门边,盯着赵红珠的脸看,笑容饱含深意,“怎么,你这什么表情,很失落?看到我不高兴吗?”   小江根本就是故意乱说,赵红珠看到他的时候明明连神情都没有变换一下,何谈失落一说?   不过赵红珠懒得跟他嚼舌根,直接问:“苏凉呢?”   “哦~”小江笑嘻嘻的走进来,拉长了声音,“原来我没猜错,你确实是惦记着咱们家的大人啊。不过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你今天是见不到他了,他只是命我负责护送你回家。”   “哦……”赵红珠只是觉得苏凉费尽心力救了自己一命,要走了好歹要招呼一声。   不过现在既然是他不想见,那就没什么需要多加言语了。   “那我们走吧!”赵红珠起身走在小江前面。想到能回家见到久别的姜孝,心情就愉快的很,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些许。   小江跟没骨头似的懒洋洋的缀在她后面,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看样子大人给你恢复的很好啊,跑那么快。”   赵红珠头也没回,轻快的回了一句:“归心似箭嘛,你不懂。”   是啊,你是归心似箭,却不知回去了等着你的到底是什么。小江抿唇笑笑,一瞬即逝的笑容带着晦暗的怜惜和不忍。   就在此时,在前方的赵红珠走着走着突然就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小江问。   赵红珠僵硬的转身,喘息的跑到小江身边,小江一脸奇怪的看着她,又看看她身后。   “跑什么啊,有狗在追你啊?”   “我,我,我……”   小江抬手示意她深呼吸,关切道:“别喘,慢慢说!”   “我,我的那包糖球,忘记带了。”   小江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你说啥?”   “糖球啊。”赵红珠眨巴着润黑的眼睛祈求的看着小江,“我每回吃完药都要吃上一颗的,已经习惯了,你帮我回去拿来一下好不好?”   赵红珠轻轻扯了扯小江的衣袖,可怜巴巴的嘟了嘟嘴唇。   “糖球,糖球,糖球……”   “好好好,行行行别念了别念了,我回去给你拿来。”小江除了嘴巴活泼了点,对赵红珠一直都是挺好的。现下被她缠得无奈至极,也只能妥协。他将包袱递给赵红珠拿着,“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啊。”见赵红珠点头他这才转身往回走。   等看不到小江的身影后,赵红珠抱着包袱仓皇的跑到她刚才停下来的地方朝右边探头看,戴着古朴面具的男人果然还站在墙角那里。   赵红珠见他只是一动不动只看着自己,不禁着急,上前伸手拉他。   “跟我一起走,不要呆在这里了。”   沈七轻轻一甩手,挣脱了她,他取下面具,对着她平静的笑了笑。   赵红珠被他这么一笑心里挺郁闷:“你还笑得出来,你再继续留在这里被发现的话,苏凉会杀了你的。”   赵红珠昨天晚上睡觉前都还在想沈七呢,还在猜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没想到一大早上就狠狠给她一个“惊喜。”   “你的伤,都好了?”沈七声音有种奇怪的沙哑,说话也不甚连贯的样子,他说完了也不等赵红珠回答,又自顾自道:“好了,就赶紧离开这里吧,离开这里了,记得,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起苏凉和你的事情。”   赵红珠心头一惊,瞪大眼睛,“你都知道?”   沈七点头:“知道,知道了他伤害谁都不会伤害你。只是……知道的有些晚了。”   沈七扯着嘴角微微笑了笑,目光盯着她耳朵上叮当作响的红珠耳环,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赵红珠被他这样盯着,心里莫名升起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先不管这么多,总之你跟我一起出去再说其它的。”   赵红珠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是要干什么,但是肯定的一点是他再这里查探下去,惹怒了苏凉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赵红珠可没有自信苏凉为了她,会放过一个威胁到自己性命的人。   不想浪费时间,赵红珠不由分说就要拉着沈七的胳膊往外面拖着走,结果还没走出一步就感觉到身后一股轻柔而坚定的力量把她推出去了。   被推出去的瞬间,赵红珠有种胸前一空的心悸感,惴惴的很不好受。   她皱着脸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看见不远处小江的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一颠一颠的走过来。   赵红珠听到沈七低沉而深切的嘱咐声从身后传来:“别回头,先回家,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这人怎么这样啊,就不能听她的置身事外么……赵红珠立在原地伤心的吐了一口气,听到沈七离开的脚步声,心里开始翻江倒海一阵,待小江走到面前之后,赵红珠脑子一抽,突然就脱口而出,“我觉得我身子还有些软,走不动路,要不还在这里休息一天吧?”   小江听了先是错愕一下,然后无声一笑,意味深长。   “你怎么奇怪奇怪的今天。真舍不得我们家大人了?”小江说:“你方才不是还归心似箭嘛?”   赵红珠蹙着眉头,又不能明说,最后只是重重叹气,故作高深道:“你啊,不懂。”   “女人的心思,确实很难懂。”小江耸耸肩,领着她继续往前走,“我告诉你,你还是先回家吧,这里啊,快呆不下去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呆不下去?   “说出来怕吓着你,所以我还是不说了。”   赵红珠一手将包袱勾住搭在肩膀上,不满的嘟嚷,“什么啊,说话留一半,还不如不说。”   “都说了,怕吓着你嘛。为你好,还不领情。”小江回过身来,又把她包袱抢回来拿着,将装糖的纸包扔给她。   “你要的糖球儿,吃吧。”   赵红珠只是为了支开他,哪里真有心情吃糖,她抱着糖包,老气横秋的皱了皱眉,揣着一肚子的疑惑跟着小江上了回家的马车。   ☆、第三十五章   赵红珠让小江的马车停在了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街口,下了车和小江道别后便独自往家里走。   走走歇歇约小半个时辰后,赵红珠终于抵达踏姜府的大门口。她拎着苏凉给的一大包袱的药,慢慢走进去。   很奇怪,大门居然是敞开着的。   “阿桃,阿杏。”赵红珠边走边探着脖子喊几声,但好半晌都没人应,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一般这个时辰,阿杏都开始扫院子,做早饭了,没理由听不到她的声音。   都干啥去了呢?   赵红珠最终在前厅里也没找到人,只好决定先回自己的房间去,穿过院子走着走着步子定了一下,转而眉眼弯弯,脸上露出了甜丝丝的笑。   她看到姜孝了。   他一身天青色的衣衫,头发披散着,一动也不动的倚坐在她最爱的红漆秋千架上,垂眸望着地面发怔。   要不是衣带和发丝还在拂动,远远望去,安静的仿若一座石头雕像。   “呆子呆子姜呆子!我回来啦!”   赵红珠看到他后便开始猛烈的朝着他挥手,提高音量大喊,发、泄着心中满满的激动和思念。   见姜孝抬头看到自己后,身体僵了僵却仍旧怔忪着双目不动,赵红珠忍不住啧了一声,真呆了不成?脑袋里这么想着身体却已经主动迎上前去了。   看着她欢欢喜喜奔过来的身影,声音和笑容都如此的真实,姜孝这才如梦初醒,知道了刚才那并不是幻觉,腾的一下就站起来,急切的几步上前将已经到跟前的她紧紧拥住。   “红珠,红珠,红珠……”   “是我,我回来了!”   姜孝喜不自禁的在她头发上亲了一下。   只是他很快感受到怀里这具以前柔软暖香的身体,现如今却扑鼻而来浓浓的药味。   姜孝有些难受的闭了闭眼,把她抱得更紧了,继续缱绻温柔的喊她的名字。   赵红珠气喘吁吁的靠在他怀里,这种拥抱的实感让她心满意足的长叹一声。   时隔半月,总算是回家了,总算是见到想见的人了。赵红珠嘴角弯弯露出了浅笑。   赵红珠以为这次回来后,就可以跟以前一样,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了。   可是她很快发觉,从那天她回来之后,姜孝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赵红珠也说不上来。   对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好,但他不会笑了,眉目深锁似有重重的心事,整个人像被一层淡淡的阴影笼罩着,经常捧着一本书看却能半个时辰不翻一页。   赵红珠看得出来姜孝想努力的压制这种情绪,却奈何根本控制不了,以至于他那种试图想掩盖什么,要隐瞒什么的行迹更加明显。   不仅姜孝,还有阿桃,阿杏,姜孝的娘,每个人都各怀心思的神情让赵红珠那颗刚定下来的心,又开始前后打摆了。   赵红珠从来就不是藏得住问题的人,她跑去问阿杏,阿杏一反和她亲密无间的常态,低着头闪烁其词。问阿桃,阿桃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一个字不讲。   而问李秀芝,李秀芝撇撇嘴,拿眼睛斜睨她一下,继续嗑瓜子。   赵红珠被她们几个弄的云里雾里的。   她开始还以为是姜孝的病情有变所以都故意瞒着她,但是看李秀芝那副懒散的样子,便很快打消了这个猜测。   于是赵红珠最后直接去问姜孝,打算搞搞清楚他到底怎么回事。   “你就别给我打哈哈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不许再瞒着我,一家人都是模棱两可的态度,知道什么又都憋着不说,搞得人火气怪大的!”   赵红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就盼着回来和姜孝在一起好好度日了。现下却迎来这种拖泥带水,不太爽快的情境,让她十分的恼火。   赵红珠见姜孝像个木头似的呆站着不讲话,一伸手把他推得撞到墙上。   “姜孝!”赵红珠瞪了瞪眼睛,凶巴巴的板着脸道:“说话!”   “红珠,我……”姜孝静了好一瞬才抬起头,唇角动了动,他看着赵红珠,淡浅色的瞳眸里氤满了灰暗的抑郁之情。   他喉咙滚动一番,才又开口,声音有些发颤:“真的没什么。”   赵红珠侧开身子,吐了一口气,表示并不相信他的话。   姜孝眸光一深,倏地上前一步,仅仅攥住赵红珠的手,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夫人,我们,我们去外面游玩吧。现在,就现在,我们去收拾东西,什么也不管了,我不念书了,我们就去外面,自由自在,四海为家……”   紧张仓皇却又期待的语气。   赵红珠火气稍微消了一点,抬着脸,认真的打量他眼神里的不自然,良久才问了一句:“这么突然?你娘都不管了?”   姜孝的头动了一下,赵红珠正分辨他是摇头还是点头,姜孝用力的点头,“是,就我们,娘在家里有阿桃和阿杏会照顾她。”   赵红珠最后只不解的看了他会儿,转身走了,没有继续追问,没说答应出去,也没说不答应。   姜孝连他娘都可以丢下不管,这到底是闯了多大的祸?   越胡乱猜测,心里越乱。   而且,赵红珠下意识里有点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了。   许久没碰刺绣的赵红珠又开始捣鼓了,她接连着两天都坐在绣架前安安静静的绣花,而姜孝和她一起呆在房里看书。   赵红珠不用抬眼看都不知道,他这书读得是完全心不在焉,神思不属。   赵红珠绣着绣着,感受到屋内异样的气氛,蹙起眉头,突然就觉得烦躁,想出去走走。   阿杏这时端着药进来,赵红珠接过来便往嘴里喂,咕嘟咕嘟的喝下去之后,探头看了看外面。   正是秋雨绵密,冷风习习。   赵红珠拿起伞走出去,姜孝立马扔下书凑过去,紧紧的粘着她。赵红珠由他跟着,没有管他。   出门后闲逛许久,一路无言,赵红珠走累了方在一间茶寮停下来,收了伞,点了一壶热茶和两碟点心,闻着空气中湿冷的味道,开始听着说书先生慷慨激昂,姜孝默不作声的在旁为她添茶。   说书先生说的挺好,但赵红珠的注意力很快被旁边一桌大声闲聊的人吸引了。   赵红珠竖起耳朵听了会儿,便忍不住低声喟叹,无奈的揉了揉额头。   ——那几人正是说的关于剿杀魔教的事情。   苏凉所在的明月小筑就在昨天被武林人士群起围攻了,虽然最后没抓到他,但是据说受了重伤逃走了,现在各个门派都派人在全力的搜捕他的下落。   赵红珠这几天都窝在家里没出门,竟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苏凉毕竟救了她的命,听到这种消息她还是有点糟心。   但苏凉和那些人不死不休,总归是要有个决断,赵红珠没武功,也没能力插手。   如今她听了这个消息,也只能听听,不能做,也不打算做什么。姑且就祈祷他能够命大,逃过这一劫吧。   就是有些担心,不知道沈七怎么样了……   雨越下越大,两人回家的时候身上都淋湿了不少,相拥着小跑几步到姜府的屋檐下,姜孝收了滴水不断的伞,用自己的衣袖把赵红珠脸上的水珠擦干。   “脸色怎么这么白?”   赵红珠抱着双臂跺了跺脚,牙齿颤了颤说不出话,冷得直呼气。   这身体,真是和以前比不得了,就出门吹了点风就要冻的晕过去了。   赵红珠正在心里沮丧着,身子被一阵巨大的力道推向一边,她毫无防备的就摔到了地上,这一摔,结结实实的一屁股墩儿,疼得她呲牙咧嘴。   “姜孝,你现在居然还有心思和她卿卿我我。”一道语气尖锐,略嘲讽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赵红珠并不陌生。   赵红珠抬眸,果不其然看到了千黛,也不知为何潜意识的她立刻把目光转向姜孝,想看看他作何反应。   只见姜孝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身体僵硬的像是被冻住了,那霎那间灰败的神色仿若濒临死亡的重病病人。   姜孝的眼睛在躲她。赵红珠感觉到了。   赵红珠撑着地面自己缓缓站起来,没有任何的话语,但她的心渐渐的有些沉下去了。   千黛瞥了赵红珠一眼,视线死死的落在姜孝身上,扯着嘴角冷笑一声。   “姜孝,你有胆做,没胆说?你夫人都回来几天了,你这样闪闪躲躲的,是想隐瞒过去吗?”   “你闭嘴!”姜孝突然发怒了。他动作粗鲁的拉着千黛要往阶梯下面推,千黛见他这样,发了疯似的反抗,姜孝也狂了一般双目发红,似要将她千刀万剐。   “你走!你别在这里和她乱说!”   “我有乱说吗?有吗?!”   千黛挣动得发丝散乱,神态癫狂,她歇斯底里的冲着姜孝喊:“我哪一点乱说了?我帮你医治你却趁机毁我清白你想转头不认?你这样苦苦咬着不说难不成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我不仅要让你夫人知道,你家里人知道,我要让全东临城的人都知道,你是个道德败坏,破坏姑娘清誉却打死不承认的伪君子!!!”   说出来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千黛说完的瞬间,姜孝心里猝然一空,颓然失力的松开了手,连连后退了几步,双目呆滞片刻才猛地回头去看赵红珠。   “红珠……”他低声喃喃,面色惨白,满眼都是绝望。   赵红珠从千黛开始和姜孝拉扯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大概,眼泪顿时就把脸糊得狼狈不堪,原本被冻得发白的脸颊也被气得红彤彤的一片。   她控制不住的想骂人,她心里难受,她想叫他们都滚得远远的。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哭得昏天暗地,哭得连呼吸都难,说不出一句质问的话。   怪不得,怪不得姜孝这几天行为可疑,怪不得家里人都态度如此隐晦。   她们都不知道了,却没人告诉自己。   原来她在受伤治疗的期间,竟然发生了这种的事情……   姜孝和千黛,她的丈夫和别的女人,这两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呢……   “呜呜呜……”   “少夫人啊,别哭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瞧你哭了好半天,眼睛都肿了,哭得我心里也跟着乱了……”阿杏坐在床边苦心劝慰,好话都说尽了,是一点办法也无。   赵红珠扑在床上抱着枕头继续哭,似乎根本没听进去任何的话。   说实话赵红珠的哭声跟她的人一样,一点也不柔弱,一点也不隐忍,她哭得很恣意,硬是把门外烦扰的雨声都压住了。   她像是要把心里的难过和煎熬通通都嚎出来一般,阿杏都听出来她的声音嘶哑了,她却有越哭越大声的趋势。   床单都被她滚烫的眼泪浸湿了一大圈。   阿杏被她悲伤的情绪感染,坐在床边跟着湿了眼睛,也不再劝了。   ☆、第三十六章   姜孝在房门口守了一夜,翌日快到午时的时候也只有阿杏取东西进进出出几回,赵红珠没有发话,他紧张愧疚的不敢进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姜孝忙起身回头看去,见阿杏正端着洗脸盆出来。   阿杏偏心赵红珠,此事对姜孝也是诸多不满,所以传话的时候,也明显带了点情绪,她看了姜孝一眼才神色淡淡的说:“少爷,少夫人让你进去。”   听到是赵红珠让准许的,姜孝立马推门而入,然后一眼就瞧见赵红珠梳洗打扮的清清爽爽的,坐在绣架前慢悠悠的绣花。   她面上神情平静,实在看不出喜怒。   姜孝慢慢靠近,喉咙里哽了哽,攥紧了双手艰难的出声:“红珠我……”   赵红珠停下手里的动作,微微抬起头来,示意他在绣架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等他落座,赵红珠看了眼他局促不安的表情,才缓慢的道:“你说吧,我给你一个机会解释,把你们……”停顿了一下她才继续,“把你们发生事情的经过跟我讲讲清楚。”   姜孝微微垂眸,眼睫颤动几下,却没出声。   “你是觉得没有必要跟我解释吗?嗯?”赵红珠一手抬起他的下巴,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有些许红血丝,一看就是晚上没怎么睡。   赵红珠固定姜孝的脸不让他逃避视线,“给你机会就就要说清楚,错过了,可就没了。”   姜孝还是第一次听赵红珠用如此冷漠的声音讲话,顿时心里发慌。   姜孝连忙抓住她的手,“我,我。”赵红珠没挣开,等着他说,姜孝痛楚的摇头,终于开口:“不是我不想说,我是……完全不记得了。”   赵红珠轻轻眨了眨眼没出声。   “你被秦大夫的师父带走之后,我就一直担惊受怕,也没有心思再去医馆继续治病,千黛姑娘找上我,说你已经将诊金付了,如若我中断治疗,前功尽弃,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心意?我觉得她说的在理,于是就继续去医馆了。那天,那天只是药浴结束后,在院子里跟千黛姑娘喝了几杯酒,没想到,没想到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便是和她,躺在一起了……”姜孝最后几个字声音小得几乎被淹没。   “喝酒?”赵红珠皱皱眉问姜孝,“是她提出来喝酒的,还是你?”   “是她。她说见我一直心情郁郁,陪我喝两杯。”姜孝老老实实的回答   “喝了许多吗?”   “没有,不过三杯。”   “然后之后发生什么你都不记得了?”   姜孝脸涨红,“是,一点记忆也没有。我、我好像是晕过去了。”   “是夜游症犯了……?”   姜孝仔细想了想才回答,“从治疗开始,不曾犯过了。”   不是夜游症,不是浑身发热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而是晕过去了没有记忆……那应该就不是春、药了。   赵红珠又问:“那日醒来你可有发现她身上有什么痕迹吗?”   赵红珠如此直接坦然的问出这样的问题,让姜孝已经羞愤得无力抬头,他轻声答:“我、我不知道。”   他那时候已经慌了,哪有闲暇注意这些。   赵红珠简直被他气得头疼,但还是耐着性子接着问,“那她看你醒了,是怎么说的?有哭闹什么的吗?”   “没哭,她,她只说我毁了她清白,让我负责,娶她。”   赵红珠点点头,略微有那么点思路了。   赵红珠虽然生气,但从心里是愿意相信姜孝的。   从他的描述来看,很有可能是千黛故意设的一个局,然后想接近姜孝。   她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想嫁给姜孝。   虽然赵红珠从第一次见千黛,就看出点眉目了,千黛确实对姜孝比较特别。可他们刚认识并没多久,千黛就已经爱姜孝爱到值得她如此孤注一掷,愿意毁掉自己的名节吗?   赵红珠心中有疑惑和不解。   姜家以前虽然是大户,但是现在已经落败多时,除了这座大宅子表面看着风光些,事实上却跟其他家境殷实的平民人家都没法比。   千黛实在不可能是为了钱才这样做。   想来想去,也只能说明……她真的很爱姜孝了。   爱人是没错,但是她这手段,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赵红珠闷闷的蹲在水池边,撒了一把鱼食,看着池子里仅有的五条鲤鱼都凑过来抢食,无聊的看了会儿赵红珠索性把剩下的都丢进去了,拍干净手然后抱着膝盖望着水面出神。   蹲到腿软了,就跑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总之就是不想回去看到姜孝。   ——现在看到他的话,赵红珠会手痒,控制不住想拎起他狠揍三顿!   满了三顿!再赠送一顿!揍到出气为止!   就在赵红珠坐得快要石化的时候,阿桃扶着李秀芝从旁边经过,赵红珠眼睛瞄到了,站起身喊了一声:“娘。”然后又神色恍惚的坐回去,撑着额头两眼无神的盯着桌面看。   李秀芝走到她面前,十分不满意的将她上下看了几眼,“你瞧瞧你,瞧瞧你!一天到晚的哭丧着脸,什么鬼样子!”   说完就冷哼一声走了,不知是有意无意,走了几步李秀芝又大声对阿桃说:“前些日子,她说是去治伤,却死活不让孝儿跟着,在外面呆了大半个月才回家,谁知道是不是趁机跟着男人鬼混去了。你看看她那一副神思不属的德行,指不定在为哪个男人犯相思病呢,真是不知检点!还有,她都瘦成什么样子了,饭也不好好吃,纸片人似的,也不晓得以后还好不好生养。我啊真是没福,弄了个不争气的媳妇,结果到现在了连孙子都没得抱,我倒是瞧那千黛姑娘挺顺心的,温柔可人,细心体贴,对我是孝敬有加,对我们孝儿也上心。媳妇儿肚子要是再没动静,我看就让孝儿把她收做妾算了,多美的一桩事……”   阿桃无奈,“老夫人别说了,少夫人听得见呢。”   李秀芝回过头,见赵红珠还保持跟方才一样的姿势,并无丝毫反应,不禁哼了一声,“听见了又怎样,她还能反了天去?”说完便扭着腰这才真正的离开。   吃过晚饭,赵红珠和阿杏一起坐在院子的阶梯上看星星,稀疏的几颗星子在蓝黑的天空里跳跃着光芒,淡淡幽幽的。   阿杏瞅着满脸郁卒的赵红珠,开始为她抱不平,“千黛姑娘小小的一个医女罢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银子,这些日子已经给老夫人送了不知道多少补品,手饰和绸缎了,愣是把老夫人哄的五迷三道的,笑得眼睛都没缝儿了,只差把她接进门了。要我看,少夫人比那什么碧兰千黛姑娘要好多了,老夫人怎么就跟着了魔似的,一颗心光向着外人了,我真替你不值。”   “好阿杏,你这么想,是因为心里有我。”赵红珠被冷风吹了,声音带了点鼻音,她搂着阿杏亲昵的蹭了蹭,“早知你这么喜欢我,我就不嫁人了,就我们两个过一辈子得了。”   阿杏回答的也挺正经,她扶着赵红珠的肩膀神情极为认真的道:“少夫人,不如就在今天晚上,我们收拾收拾,私奔算了。”   两人水盈盈的双眸对视半晌,终于都绷不住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   赵红珠捡了根枯木树枝一下一下戳着阶梯的地面,开始对阿杏絮絮叨叨乱讲一通,“我跟你说,我以前啊不太正常,我一直以为我喜欢芸儿,我爹娘因为这个被我愁得头发都白了,啊对了,芸儿,你好像没见过?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真的是温柔又可爱,说话的声音能甜到你的心坎儿里去。”提到芸儿,赵红珠嘴角忍不住有了点绚丽的笑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几乎天天黏在一起玩儿,我要是哪时见不着她,就不开心。我当时还以为能和她过一辈子的,所以她嫁人的时候,我可伤心可难过了,我甚至觉得我活下去没啥意思了。可是后来遇到了姜孝,虽然他开始对我做的事情挺混账的,但是没办法,碰上这种情况我只有嫁给他。没想到嫁给他后,每天和他亲亲热热,小打小闹的日子还过得挺好。”   赵红珠将手里的枯木枝咔擦折成两段,微微嘟了嘟唇吐了一口气,眼里开始氤氲了,“尽管我确实在感情方面少根筋,不太清明,我到现在也还不太确定我对姜孝的感情到底有几分,可……”她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喉咙里热气涌上来,一下就把心里压抑的委屈难过勾出来了,水晶晶的泪水唰唰的从眼眶滑下来,“可我听到他跟别的女人睡过了,我真是想杀他的心都有了!我难受的要死,我真的好嫌弃他,他怎么这么笨,他是个男人啊,别人一点小伎俩就上当了,那以后该怎么办?以后要是还有什么百黛,万黛的,也喜欢他了,用点小手段都献身给他再都找上门来闹,那我岂不是要气得吐血?我这还要不要跟他过了?干脆狠狠心,休了了他算了!一了百了,呜……”   “这日子过得没意思啊,真没意思。”赵红珠极为伤神的抹了一把被眼泪浸得湿润的脸蛋,埋头伏在膝盖上痛哭。   赵红珠以前也不爱哭的,神经比男孩子还要粗大,可是不得不说,女人在这方面天生纤细敏感,情绪来了,也由不得性子了。   阿杏一听她当真气得不轻,都开始说胡话了,什么休了他……阿杏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当哭还是当笑,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了她几句,又陪她坐了好一会儿才进屋睡觉。   半夜里,赵红珠不知原因的突然就惊醒了,她一睁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盯自己盯得入神的姜孝。   姜孝也不知道她会突然醒来,片刻才反应过来,立马就被吓得手足无措。   他慌慌张张的站起来,“我马上就出去。”   “等等!”赵红珠坐起来叫住他。   姜孝立马站住,回过头来看她。赵红珠用手拍拍床边,“你过来。”   “好。”姜孝听话的转身重新坐回去,浑身紧绷的将她凝视着。   赵红珠也已经和他冷了几天,决定还是趁早把话说清楚,免得越拖越不好收拾。   “姜孝,我问你,此次不管是不是千黛故意的,这事你终究是做错了,对吗?”   姜孝点头,“是。”   “那,你想像当初弥补我那样,弥补她吗?”   姜孝神色变得很难看,却很坚定的回答:“不,不会。”   赵红珠拥着被子,微微仰着下巴长叹一声,然后定定的把姜孝瞅着:“那行,你既然知道自己做错了,又不想娶她,那么你就自己去好好想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吧。我已经因为你痛苦了,我不想再因为她痛苦,她再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是个男人,你犯了错你自己去承受,不要再把火烧到我这里来。我给你五天的时间解决她的问题,解决好了再来谈我们的事。行吗?”   姜孝听得出来她态度放软了些,也没说要闹分开的话,面上有些喜色,他握住赵红珠的手,深深的望着她郑重的点头。   赵红珠却神色恹恹的朝着他挥手,重新睡下去,“你还是去睡书房吧,你现在在我面前晃,我会忍不住想打你。”   ☆、第三十七章   赵红珠千方百计杜绝自己被火烧到,就是想清清静静的过几天,暂缓一下烂透了的心情,结果事实一点也不让她如意。   跟姜孝谈话后的第二天,李秀芝把赵红珠叫到前厅。   赵红珠拎着裙子踏进门槛眼睛那么一扫,果不其然除了阿杏,阿桃,姜孝之外,千黛也在呢。   赵红珠有意料所以并不是太惊奇。   李秀芝见赵红珠到了先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亲热的拉住站在身旁千黛的手,嘴角边挂起赵红珠少见的和蔼笑意。   李秀芝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媳妇儿,这个我跟你说啊,千黛姑娘已经有了身孕了。”   她说着顿了一下想看赵红珠有什么反应。结果赵红珠稳稳的站在原地,眨巴眨巴着她那双圆溜的黑眼睛反问一句:“她怀孕关我什么事情?”   李秀芝安抚般拍拍千黛的手,对着赵红珠笑眯眯的,态度是一团和气,“怎么不关你的事情,既然她已经有了我姜家的骨肉,断没有说让她流落在外面的道理,我们一起来挑个好日子,让千黛姑娘早些进门算了。”   一直立在一旁的姜孝扑通一下在李秀芝面前跪下来了,他面色发白,却一字一字的很清楚,“我说过了不会娶她的,娘。”   其实赵红珠来之前,李秀芝已经劝了他小半天了,见他到了此刻仍旧固执己见,李秀芝也很来气,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个不孝子!连你的亲骨肉你都不要了吗?你不要,我不能要不要!那可是我的亲孙子!你要是敢不娶的话,我跟你拼命!”   千黛兀自冷笑一声,没插话。   赵红珠将她的神情收入了眼底。   她也没料到这个千黛挺有本事的,喝酒,引诱,怀孕,逼婚,一套全齐了。真是步步紧逼,喘气的机会都不给。   不过,赵红珠并不太相信她怀孕的话。   赵红珠朝前走了几步直勾勾的盯着千黛,语气咄咄逼人,“你与姜孝的事情还不过半月,如何就能诊断出有身孕?凭你信口开河?”   千黛也不输气势裙摆摇曳走上前,在仅有一人之隔的距离停下来,她眸光闪闪,勾着唇角露出几分得意挑衅的神色,“我自己是大夫,我当然知道。你要是不信,我便陪你等到孩子出生又何妨?不过,到时候你又该如何呢?掐死我,或者掐死我的孩子?”   赵红珠根本不想听她在那边自我发挥的胡说,甩袖哼了一声,面色冷凝,态度也是强硬。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有了,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是不会让你嫁给姜孝的。”   千黛闻言不屑的挑了挑眉,“这话,好像不是你说了算吧。”   “自然不是她说了算的。”李秀芝适时的搭话,白了赵红珠一眼,又转向千黛,立马换上了温和的表情,“这事都有我做主,你放心吧。孝儿一向听我的话的,就现在就安心的养胎吧。”   姜孝呼的一下站起身来,靠到赵红珠身侧,赵红珠抱起双臂没搭理他。   姜孝蹙着眉思忖了一会儿,最终神色复杂的看着千黛道:“千黛姑娘,恕在下无耻的说一句,那日与你一同饮酒具体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发生的原因,估计你心里也很清楚。我错就错不该不避嫌,反而因为心情一时低沉就答应同你一起喝酒,之后发生的事情也不是我所愿的,你……就当我卑鄙小人吧,总之这件事情我是不会对你负责任的,你好自为之。”   “好一个好自为之!”千黛听完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那副样子看起来痛心极了,“你这颠三倒四的说来说去就是毁了我清白又不想娶我不想承认这个孩子嘛?行!你不娶我也行,你明年秋天就要去赶考了吧?那从今天开始你走到哪,我就闹到哪,让大家都认清你这幅道貌岸然的嘴脸,我看你还有何脸面去考试!”   这可掐中李秀芝的死穴了,李秀芝一直盼望着姜孝以后能谋个一官半职给姜家翻身呢!所以她一听千黛这话便忙把她拉到一边去搭着她的手细声安慰起来,生怕她一个冲动真坏了姜孝的仕途。   “是我不够好吗?我都委曲求全做到这份上了,他居然还是这么狠心对我,不要我,不要孩子。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千黛偏过头去,紧紧地抿住嘴唇,委屈的红着眼睛哭起来。   李秀芝又是一番好言好语的劝解。   其实,赵红珠成亲前碰到的情况和千黛何其相似,只不过一个是被迫,一个是故意引诱。   同样是毁了名节,李秀芝始终却对被迫的她诸多不满,多难听的话都说的出来,对这个故意来破坏她感情的千黛处处维护。   要理解她为何这样,也简单,不在乎两个原因。第一是千黛愿意花钱讨她开心,除了惜命,爱慕虚荣大概就是李秀芝最大的特点了,只要稍微肯在物质上下点心思,想要俘获她的心并不难。第二就是千黛肚子里那个目前还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孩子了。   不过也许这只能算一部分,也有可能是李秀芝天生就讨厌赵红珠这么一个人。   她喜欢碧水,碧兰,千黛都行,就是不喜欢赵红珠。   赵红珠明白这点,所以看着李秀芝已经全力相信和维护千黛的态度,也懒得和她解释争辩什么。   因为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千黛还在继续的哭,赵红珠被她那造作的哭声搅得烦死了,愤恨的把姜孝一把拉住,“别愣了,跟我走。”   姜孝有点懵,但是还是顺从的跟着她一起回到房间里。   “你干什么去?!”李秀芝在身后惊疑的吼声被他们直接无视了。   赵红珠心里憋着一股气也不说话,风风火火的很快就收拾打包了一些行李和银钱,姜孝在旁错愕了片刻,便也二话不说跟着收拾东西。   两人牵着手走到门口的时候,被一脸勃然怒气的千黛和李秀芝拦下了。   李秀芝冲着两人大喊:“赵红珠你这是干什么!”   赵红珠自从嫁过来,李秀芝对她基本上没好话,但是她毕竟是长辈,赵红珠都是能忍着就忍着,一直恭恭敬敬的对她。但这次她是真的被惹得脾气全上来了,便也无暇顾及什么。   赵红珠狠狠甩开李秀芝的手,语气很冲:“看着你们挺烦!不耐烦在这里过了,我和姜孝去浪迹江湖!剩下的人,你们爱咋办咋办!”   李秀芝一听,她这是要把自己的宝贝儿子拐跑的节奏,气得差点仰倒过去,但她仍旧强撑着一口气,扬手把姜孝扯住。   她是年纪大了,但身上的劲儿可一点不小,一出手干脆利落,活生生的就把姜孝一个踉跄从赵红珠那里逮过去了。   李秀芝藏宝贝似的把姜孝拉到身后,继续冲着赵红珠呵斥:“你要浪迹江湖你自己去,把我儿子给我留下来!”她一边暗地里掐着姜孝的手不让他挣开,一边语气狠狠的念叨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当初我们孝儿就不该娶你进门,活生生的一个灾星!把我们好好的一个家硬是搅得天翻地覆,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最后还妄想带走我的儿子!你是故意要来害死我的吧你!你给我滚,滚滚滚,今天就从我们姜府滚出去,我们姜家从此没你这个儿媳妇儿!”   阿杏和阿桃在旁边急得冒汗,要劝阻李秀芝,却被李秀芝一把全推开。   “两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都是向着她!”   李秀芝用手指戳点她们两个,“也不知道她赵红珠是使了什么法术。让你们一个个的得了失心疯一样!反正你们的契约也到期了,你们也给我一起滚了算了!以后也用不着你们了!”   阿杏被这么一训斥,当真是垂眸考虑了须臾,然后望向赵红珠,“少夫人你先等等我,我去去就来。”然后转身跑了。   阿桃为难的左右看看,最终微微跺了一下脚没动身。   赵红珠一眼瞧见千黛看好戏的眼神和颇有意味的笑意,顿觉得她虚伪又讨厌,更加不想在这里多纠缠下去了,对姜孝喊:“还不过来!是你说跟我四海为家的,我答应了,现在就跟我走。”   姜孝用力的点头,然后看着他娘,一根根把抓在自己身上的手指掰开,他一向都是听他娘的话,只是这次他很坚决。   “娘,你让我自己做回决定吧。”姜孝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攥住赵红珠的手往门口走去。   “孝儿啊!”李秀芝见事情快无法挽回,捶胸顿足的嚎哭起来,她对着姜孝的背影尖声大喊了一句:“我不活了我!你今天要是敢走出姜府一步!我就即刻撞死给你看!!!”   姜孝原本坚定不移的步子顿了顿,然后牵着赵红珠继续走,加快了步伐。   李秀芝呼吸一窒,顿觉心都凉了,颓然的一屁股坐下来,面色苍白如鬼。“孝儿,孝儿……”   “少夫人等等我!”阿杏收了简易的包袱跟上去,微微喘着气,她笑着看着赵红珠:“反正我无亲无故无牵挂,跟着你们一起出去长长见识。”   赵红珠一开始就没有否决她的决定,现在见她真有此意,便会心的点头,微笑的抓住她的手腕一起走下楼梯。   正当她以为左拥右抱的能脱离苦海的时候,忽觉背上一阵轻微的刺痛,不明显却也难忽视,赵红珠下意识的想反手摸摸,却身子一软,眼前一发黑,在阿杏的惊呼声中倒下去了。   她不明原因的晕了。因为气上心头的一场冲动的胡闹,就这么随之戛然结束了。      ☆、第三十八章   捏了两坨棉花,赵红珠拧着眉毛,将耳朵孔紧紧塞住,终于将门外一直叫骂不停的李秀芝的声音给阻碍了一点。   姜孝一直在外面劝她,却丝毫不管用,骂声反而愈发的洪亮了,看来这次气得可不轻。   毕竟赵红珠差点就把她的儿子,她的希望给带走了,毕竟她都用死威胁姜孝了,孝姜却仍旧坚定的选择了要跟赵红珠走。   赵红珠就是罪魁祸首的狐狸精,把她一向乖顺听话的儿子变成这样,她能不气吗?   而赵红珠这次对她这个婆婆也是彻底失望了。贪慕虚荣,思想浅薄不说,一颗心从来都只喜欢向着外人,把她这个媳妇儿不当回事。   赵红珠现在别说和她对骂了,连交流一句都嫌多余。   赵红珠在房间里呆着,闲的无聊,于是翻箱倒柜的把衣服物件全翻出来整理一遍再一一放回去。   阿杏用手触了触药碗的温度,在旁说:“药凉的差不多了,可以喝了。”   赵红珠没反应,阿杏侧过头去,只见赵红珠正蹲在衣柜边认真的看什么东西。   “你干嘛呢看那么出神?挖到金子了?”阿杏好奇的凑过去,发现她手里拿着几个信封和一张已经展开的信笺。   “看起来,是少爷的笔迹啊。”阿杏微微偏头看上面的内容,她识文断字,所以能看明白上面的内容。   “吾非吾,将若何?”阿杏念出来后不禁有些纳闷,“他若不是他,还能是谁?少爷这是怎么了,想问题这么高深。”   “我也不知道。”赵红珠撇撇嘴,把信折回去放好,“可能是他什么读书时的感悟吧。”赵红珠这么想着并不当回事,说着把头拱进衣柜里面,手摸向左边,闷里闷气的声音传来。   “我才发现这里有个暗屉呢,我来瞅瞅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最终除了这几封信外啥也没有发现,赵红珠也不知道姜孝为何把这些东西放这里,不过说不定他自己都放忘记了。   赵红珠把东西恢复原来的位置,双手扶着柜门,动作轻缓的关上了。   整整忙活了大半天,等赵红珠反应过来时,她发现外面突然安静下来了,透过门缝观察了片刻,赵红珠这才确定李秀芝应该是被她的冷漠攻势击中,败退回房了,心中也不免松了口气。   她骂得不嫌累人,赵红珠听的可心累了。   “阿杏,你帮我来看看。”赵红珠脱了上衣,掀开来,趴在床上,“你仔细看看,我背上有什么小伤口没有?”   “怎么了?”   阿杏因为前一天的行为惹怒了李秀芝,算是脱离了姜府了,自然是不能再她身边呆了,所以从赵红珠晕倒开始,阿杏就一直在赵红珠房里陪着。   “我想来想去觉得不对。”赵红珠一脸沉思状,“我虽然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但是一直都有吃药调理,不至于突然就莫名昏过去。”   阿杏睁大眼睛仔细找了一圈,“除了之前被火烧伤留下的一点疤痕,并未有其它的伤口。”   “比如针眼儿什么的。”赵红珠把下巴枕在手臂上,一脸“我已然看透”的表情给阿杏分析着自己的想法,“我当时觉得背上有点疼,很有可能是暗器之类的东西,如果千黛是会武功的,那就说得通了,她为了不准我们走,故意这样做的!”   很可惜,阿杏在把眼睛杵近她的身体又检查了一遍后,否决了她的推测。   阿杏语气肯定,“连疙瘩都没有一个,何况针眼了。”   “是吗?”赵红珠眯起一双大眼睛,缓慢道:“那我误会她了?真是我自己身体的原因?”   “当时你倒下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呢,如果是暗器,你背上应该会有东西吧?我搂着你的时候也没发现什么啊。”听她如此说,阿杏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我也觉得你晕的时机太蹊跷了,要是真如你说,是千黛干的,难不成……这世界上还有能融化的暗器?”   “说不准真有呢。”赵红珠郁闷的抬起两只脚在床上咚咚的砸了两下,叹了一口气。   在房里呆不住了,赵红珠决定和阿杏一起去荡秋千,门一拉开,赵红珠就被门口伫立的人影吓了一跳。   姜孝看到她眼神亮了亮,朝她凑近了些,“红珠!”   赵红珠抚了抚心口,把他推开一点,“看着你来气,让开。”   “夫人,夫人,夫人。”姜孝亦步亦趋的跟上赵红珠,生怕跟不紧就被她甩下了。阿杏摇了摇头,很有眼力见的转回房里嗑瓜子去了。   赵红珠坐在秋千上,姜孝在她身后推着,赵红珠晃着自己的双腿,转动着眼珠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理他。   “我们……”姜孝轻声问,“我们不打算走了吗?”   赵红珠听到了这句话后用脚抵在地上,不让他动了。   赵红珠转过头去,微微抬脸望住他,漆黑的瞳眸明澈透亮,清晰倒映着姜孝的脸,“那我现在让你跟我走,你还有勇气吗?”   以姜孝的性子来说,昨天做到那个份上已经是出人意料了,如果那时候走成功了倒还好,奈何老天不成全,还是出了岔子,不得已全部折返回府。   有的时候,错过那个时机,决心和冲动就都渐渐消散了,再做同样的决定可就难了。   赵红珠自己没有提,没想到却是他主动提起了。   姜孝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坚定的点点头,“如若你身体没有不舒服,我们现在就走吧,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你认真的?”   “嗯。”姜孝眼神深刻的看着赵红珠的脸,面上隐隐透出些哀伤。   “我总觉得……我现在不离开,要后悔一辈子。”姜孝微微垂眸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飘忽。   赵红珠抿抿唇思忖了片刻才道:“我昨天也是一时气上心头说走就走,这次如果真的要的离开,我还得回家跟我爹娘知会一声,我上次受伤的事情还瞒着他们呢,这次要离开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就这么混过去。”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   赵红珠想起她娘寒光蹭蹭的杀猪刀,忍不住白了姜孝一眼,“你不想我守寡的话,就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着吧。”   姜孝哽了哽,面色发红,最终是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赵红珠和姜孝被阿杏匆匆喊回去的时候,纷纷都看傻了眼。   ——这又是闹哪一出?   他们的房门口,李秀芝正盘坐在地上铺蒲团上,面前摆着装着笔墨纸砚的托盘,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看到他们两个回来,顿时目露凶光,气性大涨。   李秀芝语气冷硬的丢出一句话,对着姜孝,“休妻,不然,等着给你娘我收尸吧。”   姜孝顿时又苦又慌,“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李秀芝心里火气旺盛,对着他就是一阵怒骂:“你还认我这个娘?还认我的话,就赶紧的,给我把她给休了!”   “我认您,但我不会休妻。”姜孝蹲下去扶她,“先起来再说好吗?”   李秀芝似乎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死赖着就是不起来,她强硬的把姜孝按着跪坐在地上,把毛笔塞到他手里,“写,你给我写。我不管,从此这个家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见姜孝纹丝不动,李秀芝把匕首抽出来,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孝儿,娘要是死了,那就是你亲手杀的!”李秀芝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开始哭天喊地的。“都是你们害的!你这个不孝子,我辛辛苦苦养了你这么多年不肯听我的话不说,却被一个女人迷得颠三倒四!连亲娘的性命都不顾了!你的心都被狗吃了!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   赵红珠脚尖在地上划拉两下,态度漠然,并不想过去劝她。   李秀芝又是好一阵痛哭。赵红珠看到姜孝保持着跪坐的姿势,瘦削的身体被李秀芝推攮得一颤一颤,但他握着毛笔的手就是僵着不动,不肯下笔。   痛哭和烦忧让姜孝眉头深锁,他叹息般的叫了一声:“娘……”他正微微倾着身,眨眼的瞬间落了一滴泪在白色的纸上,立马渲染开来。   姜孝动作缓慢的把笔放回托盘里去,把身体转了方向,对着尤自满脸愤恨的李秀芝跪着。   姜孝看着她,泪沾眼睫,却眸色清明,“红珠自从嫁进姜家,对您是尊敬有加,对我是温柔体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过错,上次还因为护我中了一掌,身体孱弱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反而是我,竟然在她养伤的期间犯下如此大错,让她伤心痛哭。这次要离开也是我想逃避问题才提出来了,跟她并无半点关系,娘你却让我休了她?我哪里有脸?我又笨又软弱,她没有嫌弃我离我而去,我已经是感天谢地了!”   “我看你是被她迷了眼才觉得她多好多好!”李秀芝情绪太过激动,眼睛都红了,她冲着姜孝怒吼,“什么受伤了去养伤了?什么秦大夫的师父?我听千黛说,接走赵红珠的是一个年轻男人!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借着养伤的事情掩人耳目做一些苟且之事!在外面一呆就是半个月!光凭这一点,休她一百次都不为过!她回来后我是见她老实,才隐忍不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狠绝,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啊!她都这样做了我还能再忍下去吗?!!”   赵红珠缓缓睁大眼睛,她此刻被李秀芝的话深深震惊到了!   而且,是千黛告诉她的?那她到底只是知道带走她的是“年轻男人”而已,还是知道带走她的人是魔域之主苏凉?   从李秀芝如此大胆的反应看,估计她们并不知道苏凉的身份罢,只是将“年轻男人”当成了一个对付她的把柄。   赵红珠觉得,自己其实并未做错事,但归根结底当初是她怕有口说不清,引起误会,才隐瞒了苏凉救她的事情。现如今又在这当口被直喇喇提出来,她心里隐隐的有些别扭。   也不知道姜孝是怎么想的……早知道,当初就明明白白的把前因后果告诉姜孝好了,免得现下如此难堪。   赵红珠微微忐忑的看着姜孝的反应,有些释然又有些脸热。   ——他果然也是知道的。   “娘,您这话说的过分了。”姜孝直挺挺的跪着,眸子里有些波动,明显是动气了,“当初要不是红珠救了我,我恐怕早已经不在世了,不管是年轻男人,还是年长的男人,他带走了红珠,是为了救她的命。救命之恩大于天,感激都来不及,您为何要用如此不堪的词汇来说他们?”姜孝闭眼稳了稳心神才继续道:“娘,您是我娘,我才一直听你的话,尊敬你,但是这件事情……我是不会回头的。再告诉您一遍,千黛,我是不会娶的,妻,是不会休的,如果您再次以死相逼,那儿子只好奉陪了,我们就一起去地下见爹,见到他之后原原本本告诉他,我们母子是因何而来。”   姜孝字字清晰分明,句句铿锵有力。   李秀芝对儿子的言听计从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却从未想到多他骨子里有这般强势的一面。   或者换种方式说,姜孝一直都有这一面,只是从来没有值得他固执的人或事而已。   李秀芝愣愣的,有些不会讲话了。她看着姜孝,眼神像是有点不认识。   姜孝伸手把她手里的匕首轻轻抽掉,扶着她站起来,李秀芝觉得腿有点软,靠在他身上,眼神呆呆的,仍旧是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   姜孝转头定定的看了眼赵红珠,赵红珠抓了抓脸,没讲话。   姜孝对她柔声说:“我先送我娘回房去。”   赵红珠点点头,看着他走远后,背着手在门口心烦难耐的踱了几步,最终找到阿杏和她打了声招呼,决定先回一趟娘家去。   ☆、第三十九章   “红珠妹妹。”   赵红珠走着走着听到有人叫她的时候,她怔了怔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又是一声:“红珠妹妹,等等啊!”她这才转过头去,然后就看着千黛步伐款款正朝着自己走过来,面上挂着娇俏的笑容,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赵红珠有些意外。在这里居然也能碰到,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   她看了看左右来来往往的人,朝一旁的空地处挪了挪,就在原地等千黛过来。   千黛一上前来便巧笑嫣然,声音飞扬和她打招呼,“哦哟,红珠妹妹,你还有心情逛集市?我可真是佩服你呢。”   赵红珠哼笑一声,说话也是夹枪带棒:“心情好得可以吃八碗饭,不劳你操心。倒是你,街上得人多,怀着身孕呢挤来挤去也不怕动了胎气。”   “那正好。”千黛居然也没生气,朝着她挤了挤眼,靠近了些才说:“我就告诉姜孝的母亲,是你推的我,我一摔倒,孩子就没了……啧啧,你猜她会怎么样?”   “这个我猜不到,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挺好奇她的反应。”赵红珠如此说着,话未落音便伸手不轻不重推了千黛一把,把她推得朝后退了一步。   “不如我真试试看?”   赵红珠逼着上前一步,眼瞳里聚着黑色的光亮,面上带了一丝随性的笑意。“嗯?要不要?   千黛轻轻一闪身,朝旁边躲了一下,不让她继续靠近自己,嘴里抱怨着:“你还真来啊,真是心思狠毒。自己怀不上,就嫉妒我吧。”   “嫉妒你个鬼。”赵红珠不耐冲着她道,“这是我最后一次陪你扯废话,不奉陪了,你自己玩儿去吧。”   说罢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红珠妹妹!”千黛又叫她一声,赵红珠正走着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发现千黛居然就闪到了自己面前挡着了。   “……!!”   赵红珠莫名惊奇的看看自己的身后,又看看她,心里砰砰直跳。   她的速度真是太快了,鬼影一般飘忽。   等赵红珠反应过来发现千黛在冲着自己笑,   “吓到了?”   ——一定是错觉!赵红珠竟然觉得她笑起来眉目弯弯的样子,看着挺温和,和她平日里嚣张无礼的样子很不一样。   但,这一定是错觉!   “赵红珠,你这个人啊,太执着。”千黛笑着突然就抿着唇,轻轻的发出叹息,包含了什么无奈一般,她直直的望着赵红珠,眼神似有深意,“姜孝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为他让步?你如果离开了他,一定会有更好的选择。”   嗬!赵红珠听她这话后有些语塞的快速眨巴了了两下眼睛,“这话,该我问你吧,姜孝既是不好,你为何要纠缠不放?”   “因为我有了他的孩子啊。”千黛理所当然的道:“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况且,我和他也勉强算是两情相悦了。”   两情相悦?这是在说笑呢?   “姜孝是我的,就算他不是最好的,但是我也不打算选择更好的。”赵红珠继而一脸敬佩的神情:“还有你啊,脸皮太厚啦,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我实在比不过。咱们就此别过吧。”   “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千黛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顿了顿才道:“我猜,姜孝跟你讲的是,那天是我在酒里下药了吧?”   赵红珠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   “看你维护他的样子我就猜到了。”千黛同情的摇摇头,“你可别被他骗了,他看起来纯善老实,实则不然,那日我们确实都喝了酒,我也对他有好感,所以酒醉微醺发生的一切水到渠成,可到最后怎么就成了我一个人的错?他控制不住自己的一时的欲、望,享乐之后却把后面丢给我一个弱女子去承担,他三言两语的辩驳,反而成了受害者?而我受了这样的委屈却得不到应有的宽慰,你觉得公平吗?他如此欺骗你,玩弄你的感情,你还傻傻的坚持不放弃他吗?”   赵红珠点点头,“对,他伪君子,真小人,毫无责任心,还喜欢骗人,所以千黛姑娘你以后离他有多远就多远,行吗?”   赵红珠的表现明显是觉得她在挑拨离间。   相比千黛,赵红珠怎么也是无条件相信姜孝啊。   千黛微微蹙眉,“你真是天真的可爱,竟如此相信他,你这样以后会痛苦的。”   赵红珠切了一声,说得好像是在关心她一样。   “我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   千黛垂了垂眸,“本来这件事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是看你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实在是……”   赵红珠的忍耐到极限了,“你够了没啊,够了就把拽着我的手放开。”   千黛肯定是有武功的,不然赵红珠挣到腕子快脱节了,都甩不脱她。   千黛倏地凝视住她,唇角边有轻微的笑,这笑莫名的让人生寒:“姜孝是不是经常在晚上行事前给一种丸子给你吃,说是补身体的?”   赵红珠乱挣动的手僵了僵,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半晌才不可置信的缓慢吐字,“你,你连这个都知道?”   这件事都是两个人在的时候发生的,没道理千黛会知道,除非……   “当然是姜孝告诉我的,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们夫妻之间的房中秘事。”千黛说到这里眸里的同情更盛,丝毫不做假的样子。   “我不信!他怎么会告诉你这个。”赵红珠心里有点慌,面上却还保持着镇定,“你再不放开我,我咬你了啊!”   千黛哈哈一笑:“你怕了?慌了?但是你真的不想知道事实吗?”   “事实就是我感受到的,不用你来告诉我。”   “是吗?”千黛从鼻头轻哼了一声,把她的手松开,“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姜孝给你吃的根不是补身体的,那是一种专门——避孕的丹药。”   “……你胡说八道!!我才不要轻信你的话!”赵红珠怒了。   千黛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犹如惊雷在赵红珠的脑中炸开来,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仍旧不遗余力的相信姜孝,想信他。   他纵然这次犯错了,但是往日里的浓情蜜意不是假的。千黛这样,根本就是为了挑拨。丹药的事情肯定也是她瞎猜的……   “他当时娶你,只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迫于压力罢了,所以根本就不想与你有孩子,免得日后是个累赘。他平日里在你面前伪装的可好?你都没办法相信我说的话吧。”千黛哂笑一声,“他和我在一起才一次我就有了身孕,是巧合呢,还是说明他把我放在心上,愿意让我给他生孩子呢?你自己心里好好思考吧。”   千黛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青玉小瓷瓶,拔开塞子,倒了一颗在手心给赵红珠看。   褐色的药丸,浓浓的,熟悉的药味迎鼻而来。   赵红珠震惊的盯着她的手里,喉咙里热气翻滚,哽的她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这个,这个真的是……   “你看吧,是不是你吃的那种?不管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东西确实是存在的。你自己可以拿去大夫查证。”   千黛说着又想起了似的“啊”了一声,“你不拿我这里的药丸也行,毕竟你以为我会找相似的丹药来骗你。你还是回家找找看有没有剩下的,东临城那么多大夫,你可以一一问遍,我终归不可能有通天的本事,买通那么多的人,你说对吗红珠妹妹?”   赵红珠抓了抓衣角没讲话。   “不过纵使你问一千个大夫,最终得到的答案也只会有一个。”千黛话语不停,继续无情嘲笑她,“还有,你以为他为何要和你一起离开姜家?只是为了不让你伤害到我的孩子,故意把你支走,等到时候瓜熟蒂落,孩子出生了,我再嫁进姜府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你到时候还拦得住吗?”   “哦?”赵红珠抬头,目光灼灼,“即使如此,姜孝的娘为何还要寻死觅活的?按照你的计划让我们离开岂不不是更好?”   “因为我不甘心啊。”千黛摊摊手,“我有了姜家的骨肉,为何还要屈身做妾?我也不想再等这么久才得到我该有的名分,而且你跟姜孝的娘吵一吵,闹一闹,不正好让她有理由可以让姜孝写封休书休了你?”   休书?赵红珠听到这两个字像被击中了某处,猛然想起姜孝方才跪得笔直握着毛笔一动不肯动的身影,和那悬空垂落的眼泪。那滴眼泪仿若带着实质的暖人温度,熨帖到了她身体的每一处,让她每一个躁动的毛孔都安静下来。   赵红珠大口喘息一下,一颗六神无主的心突然就平定了。   她背着双手,恢复了平日里朝气盎然的样子,眸里微光闪动,朝着千黛扬起脸蛋大大的不屑的哼了一声。   “故事编完了?水平欠佳,漏洞百出,着实让人不敢恭维。我才不跟你在这里耗费时间了,后会无期!”   千黛也不再多加言语,默默地看着赵红珠快速窜入人群中离开的背影,不禁喃喃自语:“不管如何相信他,心中应该已经疑虑了吧?”她紧接着又自嘲一笑:“真真假假的连我都快分不清了,何况是你呢?”   此时正是集市上最热闹的时候,人流如注。   千黛转身,目光落在一直静静停在巷口处的那辆马车,半透明的纱帘被风吹得撩起,隐约可见里面一男子盘腿而坐,如墨长发披散,一身淡青衣衫,面容清雅似画,引人注目,只是那双眼睛直直的望着这边,沉静得有几分诡色。   帘子很快随风落下,千黛微微正色,对着马车的方向微微一颔首,等听到车轱辘声逐渐远去了,她才抬起头来,闭上眼轻轻吁了一口气,转而汇入人堆里,快步离开了。   ☆、第四十章   赵红珠走远了才回了回头,确定看不到千黛之后,脸上的表情逐渐冷凝起来。   她放慢了步伐,手指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脑海里不时回想着千黛方才说的一些话。她想问题想得太投入,连后面有人大喊的声音都没有注意到。   “闪开闪开!前面的快闪开!”   赵红珠等听到马蹄声回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了,下意识里抬手挡住了脸闭上了眼。   一阵马儿的嘶鸣声过后,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赵红珠等了等从指缝了偷偷往外瞄,发现马儿被车夫及时拉住了。   那名驾着马车的车夫是名身穿短打,貌不出奇的中年男子,他涨红着脸似乎对赵红珠的行径很生气,指着她骂:“你这小姑娘,没长耳朵啊!喊你那么多声都听不见!”   赵红珠现在头发太短了盘不上去,都是披散着或者用发带简单的扎一下,人家可不就把她当成了未出阁的小姑娘了!   赵红珠正心情不好呢,又无缘无故的来了个炮筒对着她噼里啪啦,顿时也来了气。   她哼一声,发亮的眼眸睨着这位大叔,毫不服输的顶回去,“在这闹市之中,什么时候准许纵马疾行了?你差点伤到我,却反过来对我一阵嚷嚷,你占什么道理?”   围观的人群在旁指指点点,似乎是附和赵红珠的意思,赵红珠感觉到了,得意的晃了晃脑袋。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老子现在赶时间也不跟你闲扯了。”   他嚣张的竖起拇指朝身后的车厢里指了指,“这里面可是龙云堡堡主的贵客,得罪了有你好看的,识相点的就赶紧让开!”   让开就让开,谁愿意和你多说一句话呢。   赵红珠嘴里暗自嘀咕几句,正要朝旁边让,车厢上半透明的帏帘被掀起,露出一张男人的脸来,赵红珠抬脸一看,就深深的跌进那双如清泉般的眸子里了。   “在下有点急事赶路,不得已冲撞了姑娘,还望你见谅。”   声音低沉悦耳,态度诚恳真切,更重要的是他眉目温润,长得还挺好看!   赵红珠于是也笑了笑,朝他摆摆手退让到一边,“没事儿了,你走吧。”   “多谢姑娘大度。”那人又朝她笑了笑,笑中似有华光,让人着迷。   他松手放下帘子,对车夫道:“走吧,切不可再冒失。”   赵红珠回过神,正思量着是不是先回姜府去算了,虽然她相信姜孝,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弄清楚的好。正要抬脚,有人在她肩上拍了拍,赵红珠还以为是哪个熟人,回过头去看,却疑惑的发现那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身穿华服,威仪十足,眼冒精光。   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看到赵红珠狐疑的神情,那男人却不直接跟赵红珠说话,而是回头问立在身后手持长剑的下属,“就是她?”   “回堡主,正是她。”   男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扬起嘴角冲着赵红珠一笑,赵红珠直觉他这个笑不怀好意,转身就想离开,那名手下却很快闪到她的身侧,半拔出来的剑给她拦住了。   赵红珠感觉到那反射的寒光,登时吓得心里一抖,但是她不相信大庭广众之下这人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正要大声呼救,男人开口了。   他别有深意的问:“你认识苏凉吗?”   赵红珠听到苏凉这个名字,脑子眩晕了一下,便知道这人肯定是江湖中人了。   而且,能因为苏凉找上她的,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强装镇定,打了个哈哈:“哦哟,就是那个大魔头嘛,买菜的时候听人家说过的啦。”   “只是听说过?”那男人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一声,让赵红珠不免抖了抖身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左右机灵的转动着眼珠,还是想趁机逃跑,却被身侧的人发现了意图,用剑柄捅了捅她的后背以示警告,赵红珠紧绷着嘴巴一下子就老实了。   男人又问:“那你可曾去过明月小筑?”   赵红珠仰起脸,认真的道:“并不曾啊,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他看似又要说话,结果被赵红珠一把强硬的打断。   “我说这位公子,你拦我下来问我这么多问题是想干什么呢?我可是良家妇女啊,你再这样纠缠下去,我就报官了!”赵红珠气呼呼的鼓着眼睛。   “良家妇女?”男人哈哈一笑,转而神情变得有几分阴沉,“良家妇女会成亲了还背着丈夫和大魔头在一起情意绵绵?”   赵红珠一脸被吓到的样子,“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听不懂啊。”   什么鬼情意绵绵!什么鬼!   你到底哪只眼睛看着我和大魔头情意绵绵了?!   “上次被碧瑶宫宫主打伤的就是你吧,如若不是有内力深厚之人帮你疗伤,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男人眯起眼睛,“而那个帮你疗伤的人应该就是苏凉?刚才问你第一个问题,你到也聪明,没有矢口否认,怕越发引起我怀疑。但那明月小筑你确实去过了,被我探查消息的手下清清楚楚看到的,你却忙不迭的否决了,这不是心虚是什么?看来得到的消息没错,你跟苏凉确实关系不太一般……既是这样,你现在对我们来说也是个有用的人。”   他说的太快赵红珠都来不及插话,说完后又朝身后招招手,吩咐另外两名手下,“把她带走。”   赵红珠张嘴救命还没喊完,就觉得身子一软,喉咙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最后只能睁大眼睛由着人粗鲁的把她塞到一个马车里。   赵红珠身体无力的靠在车厢的角落里,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发红。   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方才其实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但都只是隐晦的瞟几眼就匆匆走过了,根本没有人上前帮她。   看来帮他的这个人挺厉害的,听人叫他什么来着?堡主?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男人也跟着上来了,他一眼扫见赵红珠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赵红珠觉得他的笑容真是难看,虚伪的很,在心暗暗地切了一声。   “别怕,苏凉没抓到前,你都是安全的。”他呵呵道,“不过,抓到了也无妨,我到时候会成全你们,做一对亡命的野鸳鸯。”   赵红珠因为他后面一句翻了了白眼,盯着窗子往外看,懒得理睬他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想拿自己去威胁苏凉现身咯?   苏凉不傻,他是喜欢自己没错啦,可是这种危险的事情他又如何会……   正当她晃神间,姜孝的侧脸从马车窗户那里一闪而过,赵红珠愣了愣,然后情绪激动起来,她想喊住他,但整个身体像是被禁锢住了,动弹不得,一丝声音都发不出,赵红珠急地心里发慌,喘息声加重。   姜孝定是听了阿杏的话之后,出来找她的,这条路是往赵红珠娘家走的。   可惜,两人就这么错过了。   等又走远些了,赵红珠才真正的放弃了,脸上带着颓败之意缓缓闭上眼睛,身体摇摇晃晃间马车到一座高门大院的宅子前停下来了。   赵红珠就在这座宅子里被严加看管两天后,才知道那天抓她的男人是龙云堡堡主荆凌云,也算是江湖中颇有威望的人,也是这次除魔卫道的领头军之一。   不过这个荆凌云把她抓来之后,除了对她行动限制苛刻,吃喝上都是好生伺候着,并没有赵红珠想象中的关进小黑屋里折磨来折磨去,所以她精神上就不免放松了一点点,闲时还和送饭的那个小丫头闲聊两句。   比如“龙云堡堡主为什么不姓龙?”“今天的汤好咸,是不是换厨子了?”“外面天天有人弹琴,还挺好听的,是谁啊?”   那丫头对她似乎不设防,掩嘴轻笑了笑,只回答了她最后一个问题。   “弹琴的是竹渊公子,是封都城里赫赫有名的琴师,我们堡主仰慕已久,特地请他来做客的。”   赵红珠撑着下巴的那只手轻轻的拍打着脸颊,了然的笑了笑。   这堡主心真宽,抓大魔头的同时,还不忘自己享受,天天在宅子里丝竹声声,附庸风雅,过得好不快活。   赵红珠那天正无聊的蹲在小院子里玩抓石子,突然听到门口守卫恭敬的问候声,“竹渊公子。”   那个弹琴的公子?   赵红珠侧过头,好奇的朝门口望了望,那人一身浅青色的衣衫,怀里抱着一架古琴,长身玉立,气质高洁。   “这个院子我好似没来过,我可以进去逛逛吗?”竹渊不顾守卫为难的神色,走进两步来,一脸新奇的朝里面看,这一看正好和赵红珠的视线对上,然后两人都露出一些意外的表情。   竟然是那个坐在马车里的好看公子!哎哟喂,世上之事,也真是巧了!      ☆、第四十一章   大约是这个竹渊公子十分得荆凌云的爱重,所以那些守卫并未阻止他进院子,而且悄悄的派人去跟堡主报信了。   赵红珠上次就觉得他人挺和善的,所以他能进来搭话,面上也挺高兴,毕竟在这里闷了几天,都快长草了。   竹渊把琴递给下人拿着,走到赵红珠身边,和她一起蹲下来。他看着地上的碎石,嘴角弯起,“小孩子心性,玩这个。”   竹渊很是自来熟,也没跟赵红珠打招呼,就开始像老朋友一般跟她闲话起来。   “怎么,你在这里过得很无聊?”   赵红珠被他清润的黑眸柔柔的望着,有点不好意思的躲避了一下视线,才道:“何止是无聊。”简直就是心惊。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拿出去当活靶子了。   竹渊闻言回头轻瞟了一眼门外守着的几个人,“看起来你是被强抓过来的,他们抓你一个小姑娘干什么?”   赵红珠脸不红心不跳,“就是那个荆凌云啊,看中了我的美色,想把我强娶作他的小老婆!”   赵红珠觉得他应该是好人,但摸不清身份立场之前还是少暴露为妙,毕竟她和苏凉认识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谁料她话未落音呢,竹渊就噗嗤一下笑出来了,眼眸中有微光流转,颇有意味的将她看着。   赵红珠心道,他该不会是知情的,故意这么问吧。   竹渊问她:“你知道荆凌云为何请我来这宅子里?”   “仰慕你的琴艺高超呗,还能为什么呢?”   竹渊朝着她挤挤眼,凑近了些才小声说:“这个荆凌云有龙阳之好,我被他硬抢来的。”   赵红珠忽闪忽闪长睫,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一时语塞。   原来,这个荆凌云是看中了他的美色!   赵红珠回过神看他已经站起来了,也跟着起身,竹渊正微微侧着身,似乎在打量院中的风景,唇边挂着风轻云淡的笑。   谎言被拆穿了,赵红珠也没脸红,她只是有些无奈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我只身陷在这里,多少有些防备之心。”   竹渊赞同的点点头,“应该的,你做的很对。我亦不会再问你。”   说着便不再理她,自己在院子里转了转,眼里露出满意之色。   他冲门口的人招手,那人赶紧跑过来,“公子有什么吩咐。”   竹渊声音温温的,说出来的话确实不容置疑:“这院子很别致,我喜欢,我就搬到这里来住,你去跟你们堡主说一声。”   那人领命在正要去,竹渊又哎了一声把他喊住,他指着赵红珠道:“这个丫头看起来机灵,她就留下来伺候我吧。”   守卫抬起眼扫了赵红珠一眼,神色犹疑,竹渊顿时就失了笑容,变了脸,他缓声道:“答不答应是你们堡主的事情,你只管照实转告我的话就行了,在我面前如此犹犹豫豫的干什么?想浪费我的时间?”   “不敢,我这就去。”   竹渊看着他出去,顿时神情大改,转过头来笑意盎然的对已经呆住的赵红珠道:“快过来这边,陪我坐坐。”   赵红珠哦了一声乖乖的跑过去,顿时也明白了,这个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后来那个荆凌云亲自来了一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竹渊的请求,只是转头又把院子的守卫加强了一倍。   下人们很有效率,很快就把竹渊的东西都搬过来了,赵红珠也被支使着帮忙摆放打扫,她郁闷着嘞,想不通自己怎么就从又被伺候变成了伺候人。   而且这个公子看起来温柔无双,实际上脾气却古怪挑剔的很。赵红珠帮他磨个墨,也能被挑三拣四训上半天,帮他擦个琴,也会被骂个狗血喷头,午睡的时候起的稍微迟了,他连被子带人都给一起扯得扔地上了,屁股痛得半天起不来。   两天过去,赵红珠心累得无以复加。   这人简直比她婆婆还难伺候!   ——原来他之前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根本都是装出来哒!哼!   “我的琴音有这么难听吗?”竹渊的一头黑发被青玉冠束着,盘腿而坐,沉静的垂着眸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面前的古琴,他对盘坐在自己对面打瞌睡的赵红珠说:“你要睡就到床上睡去。”   赵红珠神思还没太清醒,伸手在脸上撸了一把,摇摇头说:“不去,在这里听着更容易睡。”   竹渊笑了笑,也没生气。   赵红珠又是一个小鸡啄米,身子往前一倾,差点栽倒在地,竹渊就在这时突然淡淡的开口:“听说苏凉喜欢你?”   “!!!”   苏凉两个字现在对赵红珠来说,跟九天玄雷没啥区别,一个雷砸下来再深沉的瞌睡也老早被吓醒了。   她眼皮抖了抖,努力睁大眼睛,正襟危坐,冲着竹渊认真道:“公子你听谁胡说呢?苏凉那个杀千刀的大魔头,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这种黄毛小丫头片子!”   竹渊手下的动作停下来。   他抬起眸子来,眼里隐约有寒光闪现。   “杀千刀?大魔头?”他扬声,尾音里有几分危险的味道。   “有,有什么不对。”   竹渊直直的盯了她半响,搞得赵红珠被逼视的躲开了视线才又重新敛眸继续弹琴,只是声音似乎较方才冷了几分。他道:“我怎么听荆凌云说,正是这个大魔头不惜耗费自己的内力,救了你的命呢?你却对他如此评价?现在你被困在这里的消息已经传得满江湖皆知了,就等着苏凉为了救你,来自投罗网呢。”   就算赵红珠已经料到了荆凌云把自己捉来是干什么,但真正听到不免还是有些不爽。   也就是说,以后她都跟苏凉脱不了干系了?全江湖都知道,那是不是姜孝也知道了?以后该怎么和他解释?   赵红珠盘腿坐久了有些麻,于是换了一个跪坐的姿势,她扒拉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愁眉深锁,没头没脑的感叹一句:“我命苦啊。”   不是江湖人,却老是被强行牵连进来。   “你觉得,苏凉会为了救你来犯险吗?”竹渊问。   “他不会,他没那么傻。毕竟他……”   “他会。”竹渊语气笃定的截住了她的话,抬脸坚定的望着赵红珠:“他会的。”   赵红珠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着,瞬间有些恍神。竹渊却笑了笑,抱着琴站起来,“他会来的,你看着吧,我的直觉。”   赵红珠迅速爬起来跟在他身后一起往外走,“直觉?直觉很多时候不准的,况且我确实和苏凉没什么关系啊。”   “我现在还有另外一个直觉。”竹渊突然停下来,对赵红珠道:“下一刻你会跳开三步远,你且看看准不准。”   “啥意思?”   赵红珠大脑还是糊涂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已经萦绕过来,脸上突然一阵柔软的触感……这是被、被、被亲了?   赵红珠果然一退三步远,愤懑的指着若无其事的他:“你你不是有那个什么……”   “我有龙阳之癖?”竹渊不咸不淡的一笑,“谁告诉你的?荆凌云有,我可没有,我说过我是被他强抢过来的。而且,重点是你确实一跳三步远,看起来我的直觉是很准的,说不定明天苏凉就来救你了。”   “牵强附会,强词夺理!”赵红珠犹自愤愤,把自己脸上被亲到地方蹭了又蹭。正待要回房里呆着去,听到门口守卫的声音:“堡主。”   赵红珠不觉定住了脚步,回过头去,便看着荆凌云面色沉沉,背着手大步走进来。      ☆、第四十二章   “怎么呢,满脸怒气。”竹渊在小几前优雅的跪坐着,将斟满热茶的青瓷杯递给荆凌云,表情温顺。   荆凌云似乎十分受用,笑呵呵的去接,结果他最后却不是拿杯子,而是意图去摸竹渊的手。坐在门口光明正大偷看的赵红珠都瞧出来了他意图不轨,不免心里紧张了一下。谁料竹渊反应也很快,果断一松手将手拢回袖子里去,神情安然看着杯子落在几上砸碎,滚烫的霎时间水铺满了几面,热气阵阵。   荆凌云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却不好对竹渊发脾气,他旋即转过头来,黑着脸对赵红珠喝道:“还不过来收拾,傻站着干什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个出气筒也是正常的,正常。   赵红珠默默地拿着抹布将水渍擦干,碎瓷片收拾好,就她收拾的期间,竹渊看了她几眼。   赵红珠感觉到了,也飞快了瞥了他一下,正好对上他静郁的眼眸,赵红珠心里突然难受了一下,顿生同病相怜之感。   竹渊应该也是讨厌荆凌云的吧,但是碍于他的身份,所以才不得已的敷衍应对……想来也是很难受。   赵红珠心思一转,突然就想到一种办法。   ——有没有可能和竹渊一起想办法,逃出去呢?他也是被迫的,应该会同意吧!   “出去?为什么要出去?”在赵红珠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后,竹渊冲着她眨了眨眼睛,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在这里挺好的,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   赵红珠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一个矛盾的态度,有些纳闷:“你不是被强抢进来的嘛,为啥还这样想?难不成你出去就没吃没喝了?”   竹渊从鼻子里哼笑一声,“没吃没喝倒不是重点,只是出去了没有你伺候我了。”   赵红珠简直无语,只好先哄他:“那简单啊,我们一起出去嘛。”   “不要,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多好。”   “你不是不喜欢荆凌云吗?留在这里又,又被他轻薄,你不恶心吗?”   “还行,我能应付。”竹渊撑着脸颊笑得无所谓的样子,“他到今天我连我的手指尖都碰不到,怕他干什么。”   “那是现在,男人最是耐不住了,等他到了极限,你到时候就惨了!”   赵红珠为了得到他的帮助,开始添油加醋,“而且我一看那个荆凌云就是个没啥耐心的人,小心他哪天……”   她蓦地有些惊诧的停下来,竹渊道:“怎么了?继续说啊,小心他哪天怎么?”   “咦?我才发现你的眼瞳怎么带了些红色的。”   诡谲冰冷的红芒,鲜血一般刺目的颜色,仿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赵红珠微微凑近了些去看,揉了揉眼睛又看,才发现似乎是自己的错觉。人家的眼睛好着呢,黑湛湛,水盈盈的哪里来的什么红色。   竹渊抿着唇,唇边似有似无的笑,他凝神看着赵红珠没说话。   “定是我昨晚没睡好,看错了。”赵红珠拍拍自己的脸,还很是应景的打了个呵欠。   竹渊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垂眸翻着手上的书。   这么一打岔,方才的话题就中断了。赵红珠见他时真的不在意荆凌云,也就不好再提了。   她想了想又露出讨好的笑,“公子,上午荆凌云把我赶出去,跟你说什么些什么,能跟我透露一点吗?”   竹渊头也不抬,手指翻了一页书慢悠悠的说:“透露?行啊,但是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说呢?”   “那你想怎么样?”   竹渊笑眯眯的,纯善的样子,“你去,帮我把荆凌云阉了。”   “……”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看把你吓得。我是个善良的人,怎么会做如此残忍的事情?况且我们两个关系多好,告诉你就告诉你,还谈什么条件?”   奇怪!是你自己先提起的好吗?赵红珠摇摇头,无语凝噎。   竹渊当真就完完本本就把上午荆凌云所说的事情讲给赵红珠听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让赵红珠愣愣的久久没回过神,因为这件事居然还和她有关系。   事情从碧瑶宫来抓她和姜孝的那天说起。   那日沈七出面保下了她和姜孝,说碧兰的事情本就和沈家庄有关联,应该是他来负责查清,但碧瑶宫主已经忍耐许久,不打算接受他的提议,执意要把赵红珠和姜孝抓回去。直到后来荆凌云提议说让沈七亲自潜入苏凉所在的明月小筑,找到攻破点来个里应外合,一举将他们绞杀干净。如此算是帮了碧瑶宫大忙,也就“将功抵过”,碧瑶宫保证此后就不追究了此事了,也会放过赵红珠他们。   ——有传言说,谁最终能灭掉魔教,就会被推举为武林盟之主,这两人野心勃勃,自然是不会错过机会。所以为了稳住沈七,许冰荷也就暂时把徒儿的仇给抛在一边了,听从了荆凌云的话,开始部署。   沈七后来确实是去了苏凉所在的地方,但是不知为何没有按照许冰荷的安排来。荆凌云和许冰荷多疑不放心,便把沈老庄主和庄主夫人给抓起来囚禁了,当成人质,想以此来彻底控制沈七。   接到沈七的消息之后,荆凌云和许冰荷终于成功带人攻进了明月小筑,最后却只伤到了苏凉,并未能将他抓住,他们肯定已经重新转移了地方,此番过后想再找到他的藏身之所就难了。   然而,就在两人一边忙着派人打探苏凉消息,一边找沈七的下落时,被囚禁在房间里的沈老庄主和庄主夫人于昨晚双双毙命!   这个消息要是让沈七知道了,那么他对龙云堡来说,就不会是助力,而是一种随时会反扑的威胁了。   其实沈七一个人倒是不足为惧,怕就怕他一时暴怒,反过来和苏凉结盟过来坑害他们。所以荆凌云上午才会那般的冒火。   赵红珠从听完竹渊的话之后就一直胸口沉沉的,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自己在无形中就连累了这么多人……沈七若是知晓了该有多难过啊。   她捂着脸,伏在膝盖上,在院子的阶梯上坐了半个时辰没动。   “变天了,要下雨了。”一直陪着她的竹渊突然在旁幽幽的来了一句,赵红珠确实感到了有水滴在脸上,便抬起脸来,眯着眼睛朝天上看去。   虽说是阴天无阳光,却也没有任何下雨的征兆。   竹渊将茶杯搁在旁边,甩了甩手上的水,赵红珠转头看到了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抹掉脸上的水珠,闷闷的叹了口气。   “公子,你就这么无聊啊。”   “看着你就不无聊了。”   “可惜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讲话,你自己玩儿去吧。”   竹渊凑近了说:“要不,我弹琴给你听吧。”   “……”赵红珠瞥了他一眼,迅速起身,小碎步往自己房里走,“我,我还是去睡觉吧。”   竹渊不满意的冷哼一声,想了想也起身跟了过去。   赵红珠边走边回头,看见竹渊跟上来,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没注意看路的她一下子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赵红珠吃疼回头一看,不是荆凌云又是谁?   荆凌云神色复杂的把赵红珠打量了一圈,突然啧啧叹起来,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初沈七出面保你们夫妻的时候,我还道他是出于江湖道义,侠义仁心,到了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你就是他的心上人?你可真不简单啊,已然成婚的小小的一个女子,竟然让一正一邪两位风云人物都为你折腰……你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赵红珠见他发亮到诡异的眼神,有些不安的后退了一小步。   荆凌云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捏住赵红珠的肩膀不让她动弹,“如此看来,我把你抓来还真是抓对了。”   随后而来的竹渊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形,他微微抬了抬下巴遥遥的望着,面无表情的停下了脚步。发丝飞扬,青衫如画,那双漆黑的眸中隐隐有骇人的红芒破出。      ☆、第四十三章   赵红珠被荆凌云用手挟制住的时候,脑袋里就唰的一下子有一个念头飘过:她的好日子这是要到头了!   荆凌云把她关在这里有几天了,该放的消息也放出去了,苏凉却连个影子都没瞧见,现在连沈七都有可能要叛变了,他再被动的在这里等,没有进展不说,自己说不准都有可能陷入危险之中。   赵红珠已经预想到荆凌云把自己绑成粽子,拎着去挂在树上引苏凉出来的情景,却不料突然有人来报:沈少庄主回来了,正在前厅里等候。   荆凌云闻言忍不住面色一惊,却又马上恢复了平静的样子,丢下了赵红珠匆匆离去。   赵红珠蹙眉揉着自己快掉一层皮的肩膀,也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放过了自己。   荆凌云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倏地停下来,又指着她交代了几句什么才大步离开。   赵红珠看了看门口如铁桶般的防卫,气呼呼的抬脚踹了一下旁边的红梁柱。听方才之人禀报,沈七之所以还能够平心静气的在前厅等荆凌云,估计是还不知道自己父母的事情吧……   他如若不知,荆凌云恐怕还要想方设法的瞒他的,在他知道事情真相之前,套取更多的消息,然后……   赵红珠叹息的吁了一口气。她被困在这里,自身都难保,就算想提醒沈七有危险,她也实在是心里余而力不足啊。   等她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回神转头看去时,才发现竹渊样子虚弱的扶着一棵树,脸低垂着,有些不对劲,赵红珠赶紧小跑过去,掺着他。   “公子,你咋啦?哪里不舒服?”   赵红珠担忧的瞅着他苍白的脸,“我跟他们说,让他们请个大夫来吧。”   竹渊半阖着眼睛喘息的抿抿嘴,摆摆手,“我没事,没事,休息会就好了。”   赵红珠只得依言把他扶到他房间里,让他在床上坐着,竹渊缓和了片刻似乎好了很多,他轻轻推开赵红珠,看着她温声道:“我没事了,你出去玩吧。”   “……真没事儿了吗?”赵红珠立在床边不走,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还是有些不相信,“你刚才的样子怪吓人的。”   竹渊微微颔首,弯着唇角示意她放心。“老毛病了,坐一会儿就会好,找大夫也没用,你放心的出去玩儿吧。”   赵红珠恍惚的觉得这个样子和初次见面倒是一样,温柔之感像初春和煦的阳光,拂进人的心底。   ——不过这都是表象啊表象!不能再相信他!深受其害的赵红珠如是对自己说。   也没心思回去睡觉,赵红珠于是坐在阶梯上继续发呆去了。   她在这里憋闷的慌,又不能出去,院子里的阶梯就成为了她消耗时间的地方。   有的时候东想想,西想想,一晃神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竹渊的房间里又有悦耳的琴音溢出,赵红珠拉直了耳朵细听,不觉就忘记了烦恼和困苦,入了神。   赵红珠不太懂音律,但也分辨的出今日的琴声似乎比之前的好听多了,仿佛更多了一层意境,令人心旷神怡,当真不辱他琴师的名号。   ……不过前几日又是怎么回事呢,那水平简直天差地别。   嗯,赵红珠嘟着嘴转了转眼珠子,他铁定是故意的,故意弹得那么难听来折磨她为乐。   哼,赵红珠这么想着就不高兴继续听了,起身跑到院子中央玩去了。   她来这里之后,换洗的衣服都是龙云堡准备的,两套鹅黄色的布裙,都不厚,这天风又有点凉悠悠的,她在院子里摘了会儿花就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赵红珠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天。   诶,还别说,真让竹渊说中了,天上的云开始阴黑起来了,估摸着过会儿就要下起来了。   赵红珠捧着摘好的那束红艳艳的不知名的花往回走,刚踏进房门口,突然有一道熟悉声音传到耳边。   “还闻还闻,这个叫醉秋香,凑近闻久了会昏迷的,笨死了!”   赵红珠惊诧的定在原地,傻眼的看着正坐在桌边摇头晃脑喝茶的小江,半晌才反应过来将门关上,然后跑到他旁边坐着。   她着急又好奇的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不才在下,武功勉强,轻功倒是不错。”小江冲着她呲牙嘿嘿一笑,很是得意。   他见赵红珠还愣愣的把花捧着,扬手夺过来扔在了一边,继续调笑:“不过,没想到,你到这里过得挺滋润的,比跟我分开时要胖了一点点。”   “有吗?”赵红珠自己并未察觉,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   说实话,这段时间她过得水深火热的,不瘦都好了,怎么还能长好呢?   “是啊,不过也就一点点。”小江掐着手指比划了一下,正经的道:“只有我这种关心你的人才看得出来。”   赵红珠忍不住笑哼了一声,又立马惊觉被他岔开了话题,立马站起来推了推他:“不管我胖瘦了,你还是快走吧,这里就是荆凌云为了捉你们老大设的陷阱,要是被发现了,我们都跑不了了。”   “别急别急。”小江笑嘻嘻的把她推得重新坐下去,反过来安抚她:“怎么能不管你呢,我来都来了。何况这就是我们老大的命令,我怎么敢违抗呢?”   赵红珠鼓了鼓脸,觉得很歉疚,她又道:“反正只要苏凉不来,荆凌云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你啊,太天真。”小江听她这么说叹息的摇摇头,“要是引不来大人,你就是废棋了,根本不用怀疑,以荆凌云的为人,到时候绝对不会留你的命。”   赵红珠心头一跳,忍不住碰了碰自己的脖子。还是完整的,没断呢,真不容易。   小江其实说的对,赵红珠都知道,荆凌云现在能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之后便也能翻脸无情的杀了她。   赵红珠也想快点离开这里,只是她下意识里想推脱和苏凉的关系,不想再欠他的罢了,何况是这种决定大局,性命攸关的事情。   “对了……听说苏凉受伤了?”赵红珠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问候一下,“他没事吧?”   小江眼睛闪了一下光,然后笑了笑,“是受了点伤。”也没明说他情况到底怎么样。   赵红珠瞧他轻松的样子,心里便有底了,也不再多问。   小江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对赵红珠道:“等等啊,我们过会儿就可以出去了。”   赵红珠没学武之人的听力好,所以不知是什么情况,她奇怪的问:“你们是安排了什么吗?”   “当然!”小江得意又自豪道:“我这么聪明的人当然要想一个聪明的办法,你就等着吧。”   赵红珠缩了缩脖子,不相信的半阖着眼睛盯着小江。看他嘚瑟十足的样子,咋就觉得这么不靠谱儿呢!   ☆、第四十四章   赵红珠的想法到最后果然被验证了!因为小江所谓的聪明办法就是把正好走到她房门口来的竹渊给挟持了!   挟持了啊!亏他想得出来,要是荆凌云关键时刻不拿竹渊当回事,岂不是栽了!   赵红珠又看到到竹渊微微睁大一副不敢相信盯着自己样子,摸了摸后脖子神情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的躲开了视线。   虽然不是她亲自拿刀上阵,但看到他那副被伤害到的表情心里也不太好受。   很快的小江就用匕首抵着竹渊走到院子外面去了,守卫们发现不对呼呼啦啦一阵全围过来了,赵红珠现在即使再多顾虑也只有硬着头皮跟着小江走了。   她紧紧的贴在小江身后,不时的探出头看护卫的动静,大概是真的顾忌竹渊的身份,他们都不敢冒然上前来,只是围成半弧形,被小江逼得慢慢得后退。   竹渊半垂着眼睫,嘴唇抿着,淡漠不语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根本不怕。   站在最前面的护卫头领拔出长剑,眼神凌厉的冲着小江喊了一句:“贼子,把竹渊公子放开,姑且还能饶你们一命!”   小江撇嘴邪气一笑,紧了紧手上的匕首,漫不经心道:“哦?倒要看是谁饶谁的一命了。”   两人犀利的视线胶着在一起,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就在此时过道上有人匆匆的跑过来,在头领的耳边低语几句,那头领脸色大变,转头看向小江的时候眼神定了定,才缓声道:“我可以让你们走,但务必保证竹渊公子的安全,不能伤到他的一根汗毛,否则……”   “只要让我们安全离开,我保证不碰他,原样的还给你。”小江主动出言保证,顿了须臾他又冷哼一声:“可别想半道耍什么花样,如果有异动,我会第一时间就结果了他!”   看来逃走有戏,赵红珠面上一喜,然后偷偷打量了一下竹渊微微泛白的脸,心里不免又有些愧疚起来。   小江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赵红珠探出的半个脑袋,咬牙的声音:“诶诶诶!什么时候了,别走神,一定要跟紧我。”   赵红珠连忙嗯了一声,稳了稳心神。   护卫统领振臂一挥,所有的人自动分开到两边,留出一条路。赵红珠就这样跟着小江一起被半围半堵的走到了大门口,一切顺利的简直不可思议!   小江拖着竹渊下了阶梯,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一匹高大的骏马撒蹄子跑到了他们面前停下来。   “退到二十步以后。”小江对着那群护卫高喊。那统领状似思忖片刻,竟然真的听话命令所有人往后面退去。   看来,是荆凌云得到了消息有所吩咐……但他既如此看重竹渊,为何不亲自来解救呢?   或许是逃走的太成功了,赵红珠心里反而觉得不太对劲儿。   小江一把将竹渊推开,趁着他们还离得远,拦腰抱住赵红珠跃上了马,一扬马鞭,驰风而去。   赵红珠耳边呼呼的全是风声,她有点不相信凭借着小江的损招就这么出来了,想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追,却因为被小江搂着,转不动身体。   小江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边驾着马一边凑到她耳边大声道:“放心吧!他们有事绊住了,不会追我们的!”   赵红珠忍不住用手指挖了挖耳朵,小江声音更大了:“怎么啦?!”   赵红珠一阵汗颜:“别大声了我听得到!耳屎都要被你炸出来了!”   小江闻言哈哈哈一阵大笑,又是震得赵红珠耳膜一阵发麻。   等又行了一段路程,小江得速度慢下来了些,他微微一叹,似欲言又止。   “你想说啥?”还是赵红珠最先沉不住气。   小江郑重的道:“救了你本应该送你回家的,但是现在你和我们大人的事情闹得满江湖皆知,就这样回去实在太危险了,所以你还是暂时跟着我们吧,好让我们能护着你。”   赵红珠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我还是回去吧,你们保护我一时可以,总不可能要你们保护我一辈子。”   小江扯着嘴角,忽的就笑起来,“我们保护你一辈子,怎么就不可能了?”   “……那个,我回去后,会暂时跟我家里人找个地方躲起来,不会再连累你们的。”   见她毫无技巧的岔开话题,小江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的摇摇头,答应了她,“行,听你的,听你的,送你回去。”   天空中积压了许久的黑云终于爆发了,冰冷的雨点唰唰唰的打下来砸在身上,带着寒气一起渗透衣服里,阵阵的刺骨之感。   赵红珠在马上被雨淋了好一阵,头脑发木,木到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等小江找到避雨的小茅屋,把赵红珠从马上抱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冷得牙齿打颤了。   小江喊她的名字,赵红珠摇摇头,不说话,面色苍白,还在滴水的黑发贴着脸颊看着异常的脆弱可怜。   “我,我……” 赵红珠望着小江,声音发抖,“我”了两声之后便闭上了眼睛,软绵绵的歪在小江怀里。   “本来还在想用什么办法把你带回去。”小江手快的接住她,摸了摸她发烫的额头,摇头矛盾的感慨一声:“现在倒好,省事儿了。”   ……   屋内温暖适宜,烛火明亮。   赵红珠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跟站在床边笑容满面的苏凉大眼瞪大眼,心里满满的迷茫和懊恼。   无言的气氛流动了一会儿,还是苏凉最先打破凝滞说话了,“先把药喝了。”   他将冒着热气的药碗递过去给赵红珠,很自然的在床边落座,脸微微凑近了看她。   赵红珠喝完药之后就把屁股朝后面挪了挪,很刻意的转开目光不和他对视,去打量这间屋子。   屋子不大,装饰也很简单,透过木窗往外面看,隐约可见蓝黑的夜空,和在风中摇曳的树木。   雨似乎已经停了。   靠近的温热气息突然就消失了,赵红珠收回视线看着苏凉转身走出去背影,拍了拍额头,顿觉心乱和苦恼。   坐一会儿后,赵红珠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小江端着粥进来,非让她就坐在床上吃,把她赶回去,赵红珠只好依他所言。   小江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看着她披散着一头炸了毛的乱发围在被窝里安静的用勺子慢慢吃粥的样子,突觉心酸不已。   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她,面色红润健康,模样俏皮又神气,现如今却不堪风雨,孱弱消瘦。   小江摸了摸下巴,叹一声,然后就发现赵红珠正用那圆溜溜黑黢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眨也不眨。   小江不觉直起身体:“怎、怎么了?”被她那双大眼睛这样看,怪渗人的!   “刚才为什么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赵红珠不爽道。   “哪有。”小江干笑摆摆手,他还以为赵红珠怪他擅自把她带到了这里。   他迅速调整出很真诚的表情,“我是想起了荆凌云啊,我怜悯他。”   “为什么?”赵红珠不解。说实在的从那里逃出来的如此成功,她到现在都有点不信。   小江把凳子拖到床边,坐下后才认真解释给她听:“今天沈七不是回去了吗?他其实带了一样东西回去,赠给了碧瑶宫的宫主,荆凌云知道了后,想要争抢,然后与她一言不合,打了个天翻地覆!所以宅子里的人根本无暇顾及我们啦,只能先保住那公子的性命,免得被荆凌云怪罪。所以我们才这么简单的就回来了。”   赵红珠恍然大悟,可是心里还是有很多疑问不知从哪里说起。   小江奇怪道:“你怎么不问问,沈七带回去的是什么?”   “能让他们这些人不顾立场和脸面像敌人一样打起来的还有什么。”赵红珠倒是很懂其中的奥秘,她歪歪头冲着小江道:“肯定是什么武功秘籍或者能增加功力的神药咯。”   “聪明!”小江赞赏的一拍大腿,“没错,就是武功秘籍,而且是独步天下的秘籍——我们大人所修炼的【无相诀】!”   ……不会吧吧吧!!!   赵红珠听到了这里,真的是彻底惊呆了。   夜风微凉,赵红珠踏着枯叶走到木屋旁的小河边上,苏凉正背对着她站在那里,穿着黑色衣衫的他几乎与夜色混为一体。听到她靠近的脚步声,苏凉回头冲着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听小江说,你是为了救我,故意让沈七把【无相诀】带回去的。”赵红珠走到他身边,微微抬起下巴看着他,脸上有些愧疚之色。   “啊……”苏凉闻言笑了笑,昏暗的光线里嘴角的弧度看着挺温柔,“给他们也无妨,如果没有我们魔域的武功心法,他们冒然练了只会走火入魔。”   “这样啊,那就好。”不知为何,赵红珠喉咙有点紧,说完这几个字之后,就无法开口了。   正当她尴尬的时候,苏凉道:“外面风大,你还没退热,还是进屋里去吧。”   赵红珠耸耸鼻子点头,哗啦——从小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风卷衣袂的清脆声音,赵红珠和苏凉同时回头去看,就见一向冷静的霍之炎施展轻功急匆匆的朝着这边飞窜而来。   “大人快离开这里吧。”霍之炎一来就冲着苏凉沉沉的说了这句话,苏凉挑挑眉,还没说话,倒是小江正好从木屋里出来,边下阶梯边问:“怎么了,你这么着急忙慌的?”   霍之炎表情凝重,“树林外来了许多人,大概……是悄悄的跟随小江而来的。再不走,他们就要攻进来了。”   小江一愣没接话,看起来是完全没想到以为自己设计了一个圈套,到头来却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赵红珠那头也呆了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之后,脸上霎时发热得想找个洞钻进去了。   赵红珠啊,你果然成了个害人精!   ☆、第四十五章   赵红珠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离开东临城是因为苏凉。   她之前一直还想着等明年秋天陪着姜孝一起去赶考呢,可惜现在……赵红珠坐在草堆里,抱紧了双臂,盯着面前燃烧的火堆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苏凉眼神落在她脸上半晌,添了一些柴枝让火烧的更旺,起身拿着一件披风给赵红珠披上。   赵红珠搓了搓被火烤的逐渐温热的手,然后捂了捂脸,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苏凉。”赵红珠看着他重新坐回去才轻声喊了喊他,苏凉扬起声调嗯了一声,目光灼然的盯着她,“你说。”   赵红珠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才轻声的问:“前天我们离开的时候,小江说你无法使用内力是什么意思?”   那天只有霍之炎带人留下来了对付那些人,小江带着她和苏凉悄悄的从密道走了。只是后来到了清州城外之时,又遇到了截杀,小江让他们先走,独自一人出面抵挡,于是就这样几人又冲散了,只留下她和苏凉现如今在这不知名的山头,暂时栖身于小山洞里。   苏凉之所以如此被动,大概也是因为“不能使用内力”这个原因吧。赵红珠心里想着。   苏凉闻言手里拿着树枝拨弄了几下柴火,才淡淡的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练功到最后的关头出了点问题,真气紊乱,至少一个月内不能施展内力,否则会武功全失,或者爆体而亡。”   “……”赵红珠听到后面四个字,忍不住摆了摆头。   苏凉又道:“所以,你被荆凌云困在那里,我无法亲自救你,怕出什么岔子。”   赵红珠听他这么讲马上道:“这个我不在意啦。”   苏凉瞥了她一眼,哂笑一声:“你是挺不在意的,我去救你的话,你心里恐怕还不欢喜吧。”   “没有没有,哪里至于哦。你能救我我很感激。”赵红珠眨巴眨巴眼睛,声音小了一些。   “……没心没肺的混账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赵红珠那个心虚的表情戳到他了,苏凉表情突然就冰冷了下来,将手里的树枝折成了好几段,丢进了火里。   赵红珠被他这多变的情绪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抿了抿唇喊了一声:“喂!”   苏凉绷着脸,但还是抬眸瞅了一下她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脸蛋,就是没作声。   “苏凉?”   “……”   “什么啊,这是跟我闹脾气了吗……”赵红珠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苏凉耳力好,自然是听见了,暗自翘了翘嘴角,却仍旧是一言不发。   赵红珠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脚。既然苏凉不理她,她就自发行动,呼呼啦啦的一阵把干草铺好,裹好披风躺在地上睡下去了。   苏凉在旁不时的添柴火,赵红珠也不觉得冷,她静静地躺着,人稍微舒服一点了之后,就容易胡思乱想。   于是被她刻意遗忘的一些事情也不自觉的就浮上了心头。   千黛那天说的话跟入魔了一般在她脑海里不停的盘桓。   姜孝啊姜孝,夫君啊,夫君……   赵红珠真是越想得仔细,心里越没有底。她睁大眼睛,定定得望着山洞顶子看了一阵,她偏了偏头,隔着跳动的火苗,望着苏凉安静的侧脸,顿时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天还蒙蒙亮,一晚上都是半梦半醒的赵红珠翻了个身,睁开眼看到苏凉正坐靠在石壁边上睡觉,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悄悄的起身,步子像做贼般轻巧的绕过他走了出去,生怕弄醒他了。   一出去,赵红珠就被外面的清凉的空气激得一抖,发昏的脑袋都清醒了许多。她先跑到山间的小溪边洗了把脸,然后开始凭借着记忆找出山的路。   正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苦思冥想回忆路线,身后有脚步声渐渐靠近。   赵红珠猛地一回头,就看到了苏凉一步一步走过来,面上神情似寒霜,冰冷潺潺。眼见他步步逼近,赵红珠心口一阵惊悸,有些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想过他有可能找到自己,但没想到这么快!赵红珠真的是有些措手不及。   跑呢,还是跑呢?   此时天空已经破出微微曦光,映得那道修长身影愈发的清寂,赵红珠看着看着,心里突然就有些不忍,脚定在了原地也迈不开了,赵红珠轻叹息一声,索性就等着他过来。   既然被他发现了,还是当面说清楚自己的想法算了。   “你是想先出来找路,然后再跟我一起走吗?”苏凉站在赵红珠面前,清冷的黑瞳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此刻面对赵红珠,他似乎收敛了一些情绪,至少脸色不似方才那么难看了。   赵红珠闻言摇头,不想骗他,“不是,我没想跟你一起走,我是想一个人回家去。”   苏凉神情很明显的凝滞了一瞬,“为什么?”   赵红珠奇怪他会这么问,“我要回家还问为什么?”   苏凉纠正,“为什么没想跟我一起走?”   这话问的,赵红珠简直无言以对。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走呢?   见她沉默着,最终,苏凉面色还是控制不住冷硬下来,紧紧攥住的双拳似乎在压抑什么。   他闭了闭眼才说:“你,就这么放不下他吗?就算他那样对你?”   赵红珠听到最后惊了一下。这个他,苏凉没说名字,但是赵红珠知道是指姜孝。   “他那样对我?怎么样对我?”   说起姜孝,赵红珠心绪也不免激动起来,音量也稍稍提高了一些:“你很清楚我的事情?你难道派人每天跟在我身后吗?”   苏凉不直接答她的话,只是眼神固执道:“我只知道,他对你并不好,你不应该再回去!”   赵红珠被他的这种执拗的态度弄得毛躁的很,再跟他讲道理只会越说越理不清。她只好暂时忽视了他到底是因何总结了“姜孝对她不好”这个定论,轻呼一口气之后自顾自道:“苏凉,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吧,我跟着你也是累赘,这次就是因为我你才会陷入如此境地,我真的不想再害你了……虽然你现在和手下的人走散了,但是像你们这样的江湖中人不都是有什么联络信号吗?你联系他们就好了。我这次回去之后,也会小心的,不让人家把我抓住。就算,就算抓住了,你也别管我,我自己会有办法的。我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没有听到!”苏凉眸子一沉,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你跟我一起走,不许回去。”顿了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点:“现如今武林中人都知道了我和你的事情,你回去会很危险,我会担心你。”   看他强硬的的样子赵红珠顿时觉得头疼,拽了拽手腕也没拉开,她只好说:“那你说,我不回家还能去哪里?我一个有夫之妇跟你到处跑算怎么回事?这样根本不合理啊。”   “那就变得合理,我娶你。”苏凉理所当然的道。   这个人真是……赵红珠皱了皱眉,“你啊,怎么都跟你讲不通,反正我要回家去,你千万别跟着我。”   说完也不再理睬苏凉是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了。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被某人当耳旁风了,苏凉可能听她的吗?至少在这一点上是不可能,而且是绝、对的不可能。   几番回头都能一眼看到紧紧缀在身后的人,这家伙光明正大的跟踪的行为都快愁死赵红珠了。   过了会儿她实在忍不住了,站在荒草枯黄的田埂上,语气苦闷的对隔着几步之远他道,“你还是走吧,别跟着我了好不?我又没有武功可以保护你。”   “我保护你就成了,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苏凉黑眸幽深,微微一笑。   赵红珠又出语威胁,“我现在要去找荆凌云,让他们抓你,你也要跟着我吗?”   苏凉几乎是毫不考虑的点头,“你去哪里,我去哪里。我不能放你一个人走。”   赵红珠心酸的放弃了,转身拎着裙子开始跑起来,等浑身发软累瘫在地上了之后,她吸着鼻涕大喘气一回头,发现苏凉正站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气息平静,眸光清明,眉眼带笑。   ——哎哟喂,笑笑笑,笑个鬼,打死你算了。   赵红珠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最后还是由着苏凉把自己扶起来。她喘着气瞪了苏凉一眼,苏凉抿抿唇一点都不生气,让她瞪。   “天注定你跑不了的,别跑了,听话,你的身体也受不了。”   赵红珠真是看着他就来气,“别跟我讲话,别跟我讲话!不耐烦听你讲话!”狠狠的甩开苏凉的手就自己往前走,她也是倒霉,只顾着埋头往前冲,没注意看路,还没走出五步远就被树疙瘩绊了狗吃、屎,疼得她嗷呜一叫。   赵红珠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坐着,鼻端挂着一溜清鼻涕,皱着满是忧郁的脸呆愣愣的望着天,只觉得心里苦啊,比黄莲还苦。   苏凉走到她面前蹲下,理了理她杂乱的头发,语调清清淡淡的:“既然你放不下他们,那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你疯了啊!”赵红珠刚吸回去的鼻涕差点又呛出来了,她白了苏凉一眼,“你现在不能用武功,身边又没人可以保护你,回去不是自找死路?”   苏凉也不嫌脏,手指头帮她擦了擦鼻头亮晶晶的鼻涕泡,非常自然的动作,然后他神情有些调笑的问:“方才你不是还说要带我去荆凌云那里,现在就在担心了我了嗯?”   “我那是吓唬你让你生气赶紧走你自己的,我真能带你去那里吗?我又不是傻!”赵红珠只是个普通的小百姓,也没有什么江湖立场,她只知道苏凉救过自己,救命之恩大于天,她只要不帮忙作恶就行了,断断不能没良心的去害了他。   “我知道。”苏凉眸光明亮,笑容温柔,“你就是在关心我。红珠,你对我真好。”   那荡漾甜蜜的语气直让赵红珠听得后脖颈一麻,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表情有点崩溃,“你够了啊,够了。”   赵红珠心里也明白,这个苏凉就是利用自己会心软才这么肆无忌惮,可是能怎么办呢?他脑子不正常,就是个疯子,要是他真的不顾一切跟他回到东临城被抓被杀了,自己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苏凉笑意更深,说:“我们走吧,一起。”最后两个字是重点。   赵红珠再次在他的搀扶下站起来,破罐子破摔的一阵乱点头,“走走走,一起走。”跟屁虫,怎么都甩不开,能不一起走吗?   ……所以,还是先离开,再继续想办法吧。      ☆、第四十六章   两人最后进了清州城,选了一家较为人少的客栈住了下来。   终于有机会泡了一个热水澡,赵红珠只觉得通体舒畅,她换上让小二买来的黛蓝色的布裙,用毛巾把头发擦干。   赵红珠坐在木椅上边擦边疑惑着,她跟苏凉这是逃命,怎么就一点都不像呢?   截杀的人就是在清州城外,苏凉也不怕人家寻摸着找过来了。   ……不过一想,苏凉应该是怕她身体受不了才让她稍作歇息吧。   头发擦到半干的时候,苏凉推门端着药走进来,赵红珠猛地起身,动作太大差点闪到腰。   她瞪着眼睛冲着苏凉叫道:“我的门反锁了,你怎么进来的?”   苏凉闻言也露出些意外之色,回头看了眼门,他忍不住笑了:“没有吧,可能是你忘记了。”   赵红珠仔细回想了一下,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真的忘记了,声音不免弱了一点。“哦,哦……尽管如此,你进来也应该敲门,我洗澡呢。”   “怎么,怕我看到不该看的?”其实,该看的,都看过了,而且分分寸寸都已经熟悉入骨。   苏凉不露声色的笑了笑,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眼神浓烈的惊人。   “你风寒还未好,赶紧把药喝了。”   赵红珠都不知道他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去帮自己买药了,心里顿时感激,接过来端着药碗咕嘟咕嘟。   喝完了,见苏凉正盯着她的头发看,赵红珠哈了一口苦气,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赵红珠问:“我的头发是不是很奇怪?”   正好窗子边有阳光照射进来,落在她的头顶,给她毛绒绒支楞起的碎发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柔软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摸摸。   于是,苏凉真的伸出手去了。   赵红珠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头上抚了抚,快速眨巴两下眼睛,正想躲开时,苏凉又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去了。   “头发怎么弄的?”他状似不经意的问。   赵红珠如实的回答,“之前不小心被火烧掉了。”   她现在即使后面的头发长长了些,但是由于碎发太多,导致长短差异大,有些断层了。要想恢复她以前的样子,起码还得好几年呢。   苏凉轻轻嗯了一声,“真是可惜了。”   赵红珠眼珠一转,一瞬间想到了些什么,她双手合十,微微凑近了些,“我头发这么丑,你还是不要喜欢我好了!不喜欢我也就不用担心我了,多好呀,我待会儿就自己回家,就这么决定了!”   苏凉伸出修长的食指,将她的额头狠狠的一戳,笑得情绪不明,“想要我不喜欢你,告你你一个好办法。”   “什么,什么?”   苏凉笑意更深,“对我死缠烂打,每天亲我,抱我,总有一天我就厌恶你了。”   “……我都十八岁了,你这样骗我真的好吗?”赵红珠立刻泄气,还以为他说真的呢。   苏凉缓缓收起了笑,眸光幽暗不定的看着她,“那你呢,小混账,当着我的面,这样伤我的心真的好吗?”   “那我这么坏这么无情你还……”赵红珠最后的话在苏凉沉静如水的眼神下默默地吞回去了,紧紧的抿着唇不说话了。   苏凉将她的神色尽数收入了眼底,轻轻扬了扬嘴角。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看时间是小二送饭菜过来了,苏凉柔声对她道:“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好!”赵红珠一听顿时来了点精神,拉长了脖子往门外看,真的,她肚子都快饿扁了。   等菜上来,赵红珠埋头苦吃,一点也不像生病没有胃口的样子。而苏凉撑着脸颊,看着她,仿佛就这样就能把肚子看饱了。   “你虽然武功好,但是也不能不吃饭吧。”快被他的眼神盯得烧起来了,赵红珠又不是傻子这样都不发现。   她鼓着脸颊,把菜朝着苏凉推了推。“快吃吧。”多吃多吃点,这可是你付的钱呐。   苏凉这才听了她的话,开始动筷子。   见他一直吃素菜,赵红珠无语了,“你是和尚吗,光吃青菜。”   赵红珠因为还生着病,不能多吃荤腥,如果苏凉也不吃,那这菜不就浪费了吗?   结果苏凉抬起眸子,笑意盈盈的模样怪会撩人的,“有了你,我这辈子当不了和尚的。”   “……”赵红珠受不了的瞧着他,头顶麻了麻。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可是你又必须时时刻刻表明心意吗?我有压力啊老大!   赵红珠把荤菜全部换到他面前,说了句:“多吃点这个吧。”   “好。”苏凉很顺从,将已经夹到筷子上的青菜啪叽一下扔回去,然后夹溜肉片吃。   愣愣的看着他这个似曾相识的举动,赵红珠先是忍不住噗的笑了笑,然后心里腾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但是很快她摇摇头,垂头去扒饭,眼里不自觉的有些酸涩发涨起来。   吃过饭稍作歇息之后之后,苏凉带着赵红珠离开了。   而且走出去的时候苏凉戴了一顶遮纱笠帽,赵红珠忍不住感慨,这家伙,终于有了点要掩人耳目的自觉!   而赵红珠也用买衣服送的同色的头巾把头包起来,在下巴上系了一个结,作一般农妇的打扮。   苏凉手指掀开了笠帽,忍不住好笑的将她看了一眼。   “你可真能折腾。”   赵红珠却不以为意,瞅他一眼嘿嘿的笑:“我的头发太显眼了,还是遮住的好。”赵红珠觉得自己要是真的混江湖的话,应该也是蛮容易上道的~   苏凉又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小江怎么隔了这么久还不来找你。”赵红珠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他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不会。”苏凉简单的回答了两个字,语气毫无理由的笃定。   赵红珠见他似乎心里有底,就不再继续追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仓祁山。”   “仓、仓仓祁山?”那不是苏凉的老窝吗?赵红珠惊讶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苏凉居然要带她回去那里?这怎么行呢!   赵红珠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声音太大了些,忙收敛了一些,她拉着苏凉停住,不让他走了。   “我不能跟你去那里,太远了!”这样来回走一遭,等她再回家的时候,千黛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隔着帽帏,赵红珠也看不清苏凉的表情,但是她知道苏凉不高兴了。   赵红珠还欲在说什么,苏凉突然重重一扯她的手腕,低头就往前走,低声道:“别说话了。”   赵红珠悄悄往后瞥了一眼,顿时吸了一口凉气——荆凌云!碧瑶宫的那个坏女人!另外几个赵红珠不认识的人,看打扮也是头领的样子,他们正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进了方才他们住的客栈。   居然追上来了!赵红珠赶紧转回头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加快了步伐悄声的跟着苏凉走了。   等走远了,左右都没啥人了,赵红珠才扯着苏凉的袖子问:“客栈的老板会告诉他们我们的行踪吧,我们还是找匹马吧,这样走得比较快一点。”   她现在也顾不上苏凉要去哪里了,还是先逃命要紧啊!   就在赵红珠还小声嘀咕的时候,苏凉突然停下来,面对着她,手掀开了帽子。   赵红珠猝不及防,抬眸望去,顿时惊愕的傻傻定在原地,说不出话了。   ——粗眉愣眼,鼻梁塌陷,脸上还有一个痦子,嘴唇也是毫无血色……这,这,这根本不是苏凉啊!   这明明是一张任何特质都和苏凉沾不上边的脸!   “那个,那个,你吃易容丹了吗?”赵红珠吃惊的话都讲不利索了,她也只能有这个猜测,因为苏凉一直牵着她,不可能半路掉包。   苏凉顶着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微微一笑,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凌好听,“你眨眨眼睛试试。”   赵红珠听他的话,当真忽闪忽闪眨了两下眼睛,然后她只觉得眼前一阵浅薄的白雾慢慢流动散开,视线也明亮起来,待她再仔细看去时,苏凉已经恢复了平常好看的样子,正弯眼睛冲她笑呢。   没见过大世面的赵红珠张了张嘴又惊又奇。“哇!”   苏凉重新戴上帽子,拉着她继续走,然后轻声跟她解释:“我修炼的功夫里的幻影小把戏,只能骗骗没有功夫的人,面对荆凌云这种内力深厚的人,倒是没有什么用的。”   虽然这种事情听起来挺难让人相信的,可毕竟是亲眼所见,赵红珠也只能暗叹一声厉害。   “既然还是有被认出来的风险,我觉得你还是把帽子带着比较好。”赵红珠的想法比较保守,苏凉闻言也点点头。   “还有,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来着。”赵红珠觉得自己记性还是挺好的,因为她突然就想起了沈七以前在提到苏凉时对她说的一句话——据说无相决练到最顶层能够移魂幻影,吸人功力。   幻影是真的,那么移魂……   赵红珠最终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把这个觉得很惊悚的问题问出来。   哪料,苏凉听了以后,静了一瞬,然后就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了好一阵,仿佛这个问题傻得能把人笑死。   赵红珠郁郁的嘟了嘟嘴,“别笑了。”   苏凉这回总算是停止了,他缓缓转过头来,带动着面前轻盈的的帽帷纱帘也跟着一阵飘动。   苏凉对着赵红珠,声音很柔和,且带着点悠然的笑意在里面,“笨蛋,我要是真的能移魂,还不赶紧的移魂到你喜欢的人身上,和你厮守一生,何苦浪费时间在这里却又对你求而不得?你说呢?”   “我也觉得是假的,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这么邪乎的事情。”赵红珠得到这个答案,不知为何呼了一口气,觉得轻松了一点。   “假的。”苏凉仿若喃喃低语,又沉沉发出轻笑,“自然是假的,必然是假的,如此荒唐的事情,如何能不是假的?……你啊,以后不要再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了。”   赵红珠连连点头,脑海里思绪一跳,她突然阴险的扯了扯嘴角,跑到苏凉的前面,面对着他,一边问一边倒退着走。   “你会幻影术,那你到底现在样子是幻化出来的呢,还是方才的样子才是幻化出来的呢?”   苏凉眸色浓黑,隔着一层纱看她兴致勃勃蹬蹬蹬往后退,陪着她一起又走了三步,苏凉才半真半假的说了一句:“嗯……其实你喜欢的那个人的样子,才是我幻化出来的。”   赵红珠不满意了:“什么啊。”   “逗你呢。”苏凉怕她摔跤,拉回她,不让她继续倒退走了。赵红珠只好继续回到他身侧呆着,然后她听着苏凉道:“不管我是什么样子,只要你不喜欢,又有何意趣?”   不深不浅的语气,让赵红珠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有点不敢跟再讲话了。   他再继续这样可怜巴巴的讲下去,赵红珠觉得自己一定会产生一种自己狠狠的辜负了他该千刀万剐以死谢罪的罪恶感……   ☆、第四十七章   天气萧瑟,轻风微寒。两人行至郊外的时候,赵红珠眼尖的发现在路边的草丛里竟然有一大片的醉秋香。   想起小江说的,这种花儿凑近闻多了会晕倒,赵红珠肚子里的小坏水开始荡漾了。   她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哇的惊叹一声:“你看!好漂亮的花啊!”   扑过去弯腰三下两下的去摘了一大束过来。   跑到苏凉面前,赵红珠捧着花儿对着他灿然一笑,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打得飞起来了。   “你闻闻看,这花真好闻!”赵红珠献殷勤的把花送到苏凉脸面前,充满期待,闻闻闻!快深~深地闻一闻!   苏凉的帽帏此时是掀开搭在后面的,他垂眸看了看被赵红珠杵到鼻头的花,然后又看了看她故作镇定的神情片刻,终于是忍不住从唇边发出了一声嗤笑。   赵红珠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相处久了,竟然从他这短促的声音里琢磨出一丝怒火的味道,顿时不敢嘚瑟了。   “赵红珠啊赵红珠,你知道吗?你的那点小心思快从脸上溢出来了。”   “……”有、有这么夸张吗?   “是小江告诉你,这花儿闻多了,会晕倒的吧。”   “……”你连这个都知道?赵红珠偷偷觑了他一眼,心虚的没作声。   “他应该是怕你不好意思才没说清楚,这个花儿闻多了,不是会晕倒,只是会意乱情迷,春、心涌动而已。”   “……………………………………”赵红珠手猛地一抖。哇哇哇,荆凌云这个变态,居然在院子里种这种花!   她无地自容,正准备把花扔得远远的,苏凉却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死死的攥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得逞。   “你干嘛呀?”赵红珠觉得自己的手指头快被压断了,疼得直吸气。   苏凉却道:“不是想让我闻吗?我倒是很乐意,反正这荒郊野外的……”   苏凉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保持红唇微微张开的样子,意味明显的将赵红珠上下看着。   赵红珠面上有点挂不住了,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只好先认输,“你先放开我吧,手疼。”   苏凉闻言神色不变的把手松开,赵红珠赶紧把花儿扔在一边,神情恹恹的。   她也懒得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和他打商量,“我不去仓祁山。我陪你去找到了你的下属,你就让我回家去,不要再跟着我了。”   苏凉微微挑眉,“你说话算数?”   “算数,当然算数,我如果骗你,你也不会罢休啊,我敷衍谁也敷衍不了你啊大人你说是不?”赵红珠见有他竟然松口趋势,眼睛一亮,赶紧出语保证。   “记着你的话。”苏凉盯着她一字一字道:“如果没有找到我的下属,你就得永远跟着我,陪我,哪里也不去。”   “……我记性好着呢,我原话是这么说的吗?”   “一个意思。”   “明明是两个意思!你这话说的,好似永远都不找他们了似的……”   赵红珠说到这里愣了愣,总觉得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不是好似,是真的。”苏凉又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赵红珠喉咙一哽,好一会儿才出声:“那你的意思,你能忍受这样一直狼狈的逃下去?”   “如果和你的话,也没什么不可以。想得到一些,总要失去一些什么。为了你,我也愿意。”苏凉那深切而又强烈的眼神很明晰的在向赵红珠传递一个消息:他是认真的在讲这句话。   苏凉脸微微凑过来一点,又道:“所以,如果我不愿找到他们的话,他们就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   “反悔了?”苏凉遗憾的摇摇头,“那可不行,总在我这里出尔反尔,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即使我喜欢你也不能例外。”   赵红珠身子一僵,然后使劲闭了闭眼睛,神色非常恍惚的看了苏凉一眼,她皱眉抬手揉了揉额角,语调十分虚弱:“啊……怎么回事,脑袋有些晕晕的……”她又低头去看眼脚下的花,眉头皱得更深,满眼都是迷惑之色:“这不是醉秋香吗?……我方才是不是闻这个太多晕过去了,啊,刚才是发生了什么吗?我怎么,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苏凉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将她看着,漆黑的瞳眸如结冰霜,一语不发。   “……”赵红珠眼睫扑刷扑刷两下瞧他的反应,肩膀耷拉着,实在演不下去了。   她跺了跺脚,急道:“刚才的话不算数,你老是坑我,偷换概念,我说不过你。”   苏凉神情冰冷的看了她一眼,撩下帽帷遮住脸,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去。   赵红珠连忙追:“你别生气别生气。”   苏凉走了几步,右手将剑柄往身后递了递,赵红珠见机上前双手牵着剑柄轻轻晃了晃,跟着他身后小碎步的移动,“别生气了,好吗?好吗?”   过了小半会儿,苏凉头也没回道:“永远不会生你的气,走吧。”   他的声音实在太过温柔蛊惑了,让赵红珠有点想闭上自己的耳朵,不要让它悄悄的钻进心里,扰乱她。   她有些情不自禁的停下了步子,微微抬眸望着苏凉踽踽独行的背影,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不疼不酸不涨,却是一种难以去忽视的情感。   虽然自诩没良心,没心没肺,但面对他如此热烈的感情,到底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吧,赵红珠心里如此内疚的想着。   ………………   接下去的两天都一路平平静静,安然度过,让赵红珠产生了一种根本在游山玩水的错觉。   然而在第三天的一早,天气突变,竟然下起了雪粒,寒风刺骨,刮得人脸颊生疼。   这可让日渐怕冷的赵红珠受罪了。   赵红珠把头巾包得更紧了,鼻头冻得通红,她望着灰蒙蒙的天忍不住啧了一声,“这才刚入腊月呢,怎么就要下雪了,我还没准备好呢。”   她跺站在原地跺了跺毫无知觉的两只脚,冷得直吸气。   苏凉从店里步出来,手里多了一件一看就很暖和的兜帽披风,赵红珠牙齿咯咯咯的,眼眸发光,激动的将他望着。   苏凉走下阶梯,给她把身上那件薄一些披风的脱下,新买的那件披在她身上并且系好了,赵红珠顿时就觉身上暖洋洋的,柔软的领边贴着脖子更是舒服熨帖,她使劲儿搓了搓手,终于是缓劲儿来了。   然后她就看见了苏凉正目光冷凝的望着她。   赵红珠暗叹的呲了呲牙,小心翼翼的问:“这衣服一定很贵吧?”   “……”苏凉没有回答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只是帮她把帽子戴上。   赵红珠的头巾还没取,又被帽子把头罩着,实在是显得不伦不类,不过为了暖和,赵红珠也懒得管了。   苏凉道:“你以前没有这么怕冷的。”   “对啊,每次到冬天我浑身都是暖乎乎的呢。”   赵红珠说完才有些意外的察觉,“你是怎么知道?”   “你没受伤以前,精神气很好。”   “哦~这样都看得出来?”   “你这样,后悔吗?”苏凉凝视着她突然发问:“赵红珠你后悔吗?”   “后悔死了,当时就不该要碧兰她们住进来,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了。”赵红珠悔不当初的模样一脸伤痛的摇摇头。   赵红珠有时候是真傻,有时候却是装傻。   她哪里不知道苏凉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但赵红珠很明智的觉得,这种话题还是绕过去比较好,免得刺激他。   苏凉继续望着她,没再说话,漆黑的瞳仁跟这天一样,带着丝丝的冷气。苏凉伸手帮她拢紧了披风,“走吧。”   赵红珠诶了一声,扯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不买一件,你不冷吗。”   苏凉露出雪白的牙齿对她展颜一笑,然后又快速收起,不高兴道:“没钱了。”   赵红珠抬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满眼的愧疚,“那我们换着穿吧,我穿一会儿了再给你穿……唉,不对,你比我高,这也穿不上,那,要不,我进去换两件稍微便宜一点的,一人一件……”   见赵红珠真的要把披风脱下来,苏凉终于控制不住笑出声,拦着她的腰,让她调转了一个方向,不由分说把她拉走了。   赵红珠不解的叫唤:“诶,你干嘛。我是说认真的。”   “认真的体贴我吗?”   “我只是觉得这是你花的钱啊,我不应该……”   “行了,我不怕冷。”   “真的吗?”赵红珠正说着,就看着一颗雪粒子被风卷起砸进苏凉的眼睛,他停下步子,不舒服的闭上眼睛摆了摆头。   赵红珠瞧着忍不住掩嘴偷笑了一下,苏凉发现了,问:“你笑什么?”   “原来,武功再好的人,也是会被风雪迷了眼。”   “不然呢?武功再高,也会老,会死。”苏凉侧脸看她,漾着水光的眸色中似乎有着某种企盼,“会期望有个人陪在身边。”   赵红珠双手扶了扶带着白色绒毛的帽檐,信步走到了苏凉前面去了,四处张望,“啊,越下越大了,我们快点找个地方躲雪吧。”      ☆、第四十八章   那天苏凉还是弄到了一匹马,带着赵红珠朝仓祁山的方向去了。只是在经过凤良山的时候,苏凉突然拉住缰绳,调转了马头停在了原地。   此时冰冷的雪粒已经转化为了零星小雪,打着旋儿在天上飘着。   苏凉微微仰着头望着被笼罩在烟纱的山头,黑发间沾了几片冰凉的雪花,片刻后渐渐消融。   “你在看什么?”赵红珠微微把兜帽往后拉了拉,朝着他看的方向瞅了瞅,不明就里。   苏凉低喃了一句:“初雪的第一天,凤良山的棘水莲花应该开了。”   赵红珠听到了转头问:“那是什么?是不是对你恢复内力有好处?”   苏凉深深一笑,不答。“我们还是上去看看吧,说不定有收获。”   有收获已经是半天后的事情了,两人终于在雪雾弥漫的破风口,也就是凤良山的悬崖边,看到了那朵在寒风中精神抖擞,花瓣盛开的紫色花儿。   接下来赵红珠全程都是心惊胆战的,她看着苏凉单手攀在悬崖边,奋力的去够那朵在石缝里摇曳的花。   苏凉的手突然往下滑了滑,赵红珠登时一惊一乍的呼了一声,不顾形象的跪扑到地上,双手握住苏凉的胳膊,生怕他手一下抓不牢掉下去了。   苏凉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她一下,然后由然的露出一笑,红唇白齿,眉梢眼角皆是情。   赵红珠却没空欣赏他这一抹足以让天地失色的笑容,只是吸着冷风大喊一声:“别笑了,快摘,我看得腿软!”   虽然下面有雾气遮挡,可还是让赵红珠很怕。这悬崖口就像是个随时张着嘴的怪物,能把所有人都给吞噬下去。   苏凉听她如此说,也不耽搁时间了,修长的手指触碰到花茎,轻巧的一勾,将它连根拔起来了。   赵红珠见状,连忙使足了劲儿把他拉扯上来,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凉飕飕的地上。   累死了。赵红珠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又捶打了一番。   鼻尖突然传来沁凉的香气,赵红珠抬头看去,却是苏凉正把艰难弄到手的棘水莲花递到了她的面前,赵红珠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   “你,你这是给我摘的?”   苏凉点头,漆黑的眸中揉碎星光点点,他柔声道:“第一次送你花你就不要,这次送你,可不能再拒绝了。”   赵红珠顿时觉得脑子有些乱。   她以为苏凉是要给自己弄这个花来早点恢复功力,没想到却是为了她?!   之前顾及她的身体让她泡热水澡,给她熬药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却在这后有追兵紧逼的关键时刻又跑来这里耽误时间?!竟也是为了她!   “喂!你有没搞错!”赵红珠心里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开口就冲着苏凉大吼一声。   苏凉没想到她会这样,也被她这嗓子惊了一下,然后红唇抿着,静静的看着赵红珠不说话。   赵红珠被他这小委屈的神情弄得有些焦虑,“所以说,苏凉,你费尽心思让我跟着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你只会不管不顾的先考虑我顾及我,而我只会拖累你,害你,你说说,我又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这样到底是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苏凉嘴唇微微动了动,垂眸低笑了一下,“想多靠近你一点,想多点时间跟你在一起,这样,我的心里也会有点温度,而不是像这天一样,空茫茫,冷冰冰,没有着落。”   赵红珠怔了怔,闷闷的没说话。   她其实吼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可惜吼都吼了,也无法收回来。   赵红珠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可是她控制不住。   苏凉为她付出的越多,她就越惶恐。这种惶恐像一根刺,越来越尖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扎到了心里。   苏凉见她似乎被自己这句话堵着了,只好把花朵揪下来摊在手心再次递给她,道:“拿着,直接吃效果最好,你之前身体受了重创,吃这个,再慢慢调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从前了。”   苏凉见她仍不动,无奈至极:“这花离开根茎一盏茶时间候,药效就会去大半,你忍心让我白费一番功夫吗?”   赵红珠抬起眼眸瞅了瞅他,苏凉用眼神催促他。   赵红珠稍稍犹疑了一下,语气软了一些,“那好,我吃就是了。”   反正时间已经消耗了,东西已经拿到了,自己不吃的话就太浪费了。   赵红珠伸手接过去,丝毫不秀气的将一整朵花塞进嘴里嚼了起来,霎时间满口浓郁的苦味,赵红珠逼着自己不要吐出来,直接吞下去,结果刚咽到肚子里更是有一阵清凉的气息穿透四肢百骸,那冰锥刺骨的感觉简直销、魂的不得了!   可神奇的是,不过须臾,这冰冷的感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一阵热烘烘暖意,在身体里缓缓流动。   这花要是拿去卖的话,估计能得不少钱吧。赵红珠无边无际的想了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   “好了,我吃掉啦。”赵红珠对苏凉说着,刚好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她这才发现苏凉的手上竟然有好几道长长的血痕,大概是方才在石头上划伤的。   他的手很白皙,所以显得那血迹更加触目惊心。   赵红珠想了想,把包在头上的头巾取下来,然后又赶紧把帽子戴上,遮住那冻人的风雪。   苏凉把她的举动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头巾是干净的,我的头发也才洗了,所以应该没有弄脏,就用这个给你暂时处理一下吧。”   赵红珠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手上的灰擦了擦,然后把头巾折了一个适合的宽度,给他的手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苏凉目光灼热的盯着她的脸看,目光一路逡巡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刚好她的嘴巴正好微微张着,吐息之间是棘水莲花的苦香之气,苏凉眸色一深,脸凑过去,赵红珠若无其事的把脸一偏,然后站起身。   “弄好了,赶紧走吧。”赵红珠抓着苏凉的胳膊道:“快点,快点,被追上了可咋办?”   对于他刚才的举动,赵红珠也只字没提,只是急匆匆的就拖着他想快些下山去。   苏凉没得逞,跟在她身后有些不情不愿。   只是他们刚走了不出十步远,表情就变了,赵红珠更是忍不住开始往后退。   苏凉望着前方唇边的笑容尽数消失,伸手把赵红珠拽到了自己的身后挡着。   一时间天地寂静。   ——还是被人追上了。   而且是在深渊之边,来时的路已经被堵死,无处可逃。   赵红珠的心情从未像此刻沉重。早知道就阻止苏凉来山上了,可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眨掉了融化在眼睫上的雪水珠,放眼看向坐在高大骏马上那些露出势在必得笑意的人,和围成半圆,或拿着剑,或者长刀杀气满满的各派人士,轻轻呼了一口白气。除了荆凌云和许冰荷,赵红珠基本都不认识,可是她却深刻的知道这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将近有几百人的共同目的是什么……   苏凉手握长剑,无惧无畏,身姿傲然挺立。   他微微侧眸,对赵红珠说:“别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   他一定是在安慰自己,赵红珠心里悲怆的想着。因为苏凉不能用内力,面对这么多人虎视眈眈,他自身都难保,何来能力顾及她。   他们现在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而且那些人追杀苏凉这么久,此时恐怕已经急不可待,蠢蠢欲动。   身穿锦衣的荆凌云眼睛直勾勾的落在苏凉身上,面露兴奋,坐在马上一招手,高喊了一句:“苏凉现在无法使用内力,都快上!”   荆凌云居然知道这个?赵红珠心里诧异,潜意识里她想看看苏凉的反应,他稳稳的站在自己前面,一身黑衣冷冽,发丝张扬。   他没出声,也没有意外的感觉。   赵红珠心里猜到了七八分,这个消息,应该是沈七带回去的。   赵红珠心里闷闷的难受,她不怪罪沈七,毕竟各自有自己的立场才导致今天的局面。   她难受的是,她觉得她这次是真的回不去了,不能见爹,娘了,还有姜孝了。   还有千黛那天说的话她还没弄清楚,她实在死不瞑目啊……   赵红珠还在思考如何来应对,双方却没有丝毫的浪费时间和唇舌,直接果断的行动,那些人拿着武器就大声呼喝着朝着苏凉这边攻过来。   声势赫赫的几百人对阵两个人,而且这两个当中,一个不会武功,一个有武功却不能用。   结果会如何是可想而知的。   眼看那些人逼到面前,赵红珠一边回头消极的看着身后的深渊,一边估摸着这要是跳下去还能留几块骨头。   ——锵锵锵。   兵器相接的冰冷声音清晰的传到耳边。   赵红珠不敢相信猛地转头看去,却见苏凉已经手持长剑和那些人缠斗到了一起!   赵红珠心头大惊,忍不住超前走了一小步,双手攥紧。   他不是不能用内力吗?难不成、难不成是强行的……赵红珠面色白了白。   很快的,刚落雪的地面很快就被血色染了一片,对于只杀过猪的赵红珠来说,这种砍杀血腥的场面实在太不能接受。   可是没办法,她的视线无处可逃。   赵红珠忧心的抿着唇,蹙着眉看着苏凉奋力的抵挡着那些想来她这边的人,一个都没有放过。   他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分隔点,将身后的安宁全留给了赵红珠。   赵红珠的兜帽被风吹的滑下去,原本被捂得整齐头发得了自由,旋即乱糟糟的飘拂起来。   山间的风似乎愈发的沁冷,她吸了吸冻得僵掉的鼻子,往前走了几步,在刚被苏凉砍飞落在地上那人身侧停下来。   那人扑在地上,身上满是血迹,似乎已经没有气息了。   赵红珠稳了稳心神,蹲下来,将他手里的那把剑抽走,让微微发颤的双手紧握着它。   就在她做完这个举动的之后再看过去的时候,苏凉似乎受伤了。   黑色的衣服上到处是湿濡深重的痕迹,白皙的脸颊上溅满了血迹,衬得那双眼冰黑的瞳无情如修罗,他再度横剑一挥,将攻到面前的三个人一剑毙命。   他右手的寒光剑直指地面,脚踏着尸体往前逼近,艳红的血珠沿着剑锋滴散在雪地上形成一条刺目的红线。   苏凉浑身散发的暴戾嗜血之气让剩下的人都紧张的握着兵器,竟然都警惕的的慢慢的往后退去,不敢轻易上前了。   ☆、第四十九章   赵红珠第一次见苏凉这个样子,心里猛跳一阵,不知道是愧疚不安还是害怕恐惧。   然后接下来,并没有人主动出击来攻击苏凉了。   几大门派之主都在后围发号施令,并没有上阵,来对抗苏凉的都是门派弟子,他们听信荆凌云的话,以为苏凉当真是不能用内力,却没想被骗了。   他们在这时候,也都大概能猜到了,他们这些人只是探路石,用来查探苏凉现在的真正实力。   亦或者,是苏凉确实不能使用内力,用他们来拖着苏凉,待苏凉到强弩之末时,掌门们再亲自出手。   然而现状却是他们几百人,几百人啊!都是有着本家功夫的练家子,结果被苏凉凌厉的剑气一扫,立即横倒一片,连他的防线都突破不了。   现如今的武林之中,能做到如此的,恐怕不出三个人。   而且,他战到此时,仍旧屹立不倒,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所以众人都犹豫了,服从命令是一回事,可这样白白送死谁也不愿。   碧瑶宫主许冰荷遥遥看着这边的情况,终于按捺不住,纵身一跃几个起落停在了人群最前面,冷冷的看着苏凉。   “狗贼,受死吧!”   苏凉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曾经打过赵红珠一掌,态度嚣张的女人,微微抬了抬下巴,眸中残暴的戾气越发的汹涌起来。   许冰荷当然不比那些虾兵虾将好应付,她不仅招式诡怪,平日里更是靠药物加持得以内力深厚,连赵红珠这个外行都看出来了,许冰荷对苏凉是招招狠辣致命。   而且情况更不妙的是,苏凉应付的似乎有些艰难,有一瞬甚至身形不稳,差点被许冰荷刺中胸口,赵红珠脑袋一木,嘴里惊叫出声。“苏凉!”   看到他躲过去,她这才长吐一口气。   苏凉被许冰荷缠住,无暇分神,后面那群人找到机会,终于把目光盯向赵红珠了。   赵红珠很快警觉,抬起剑正要虚张声势的防御。当中却有人突然闪到她面前,在赵红珠看到他的脸之后便愣了愣,本能的没有抵抗。   “沈七!”赵红珠在此时此地遇到他,实在是没考虑许多,又惊又喜,然而这个喜只持续了一瞬间。   因为沈七很快的就扼住她的手腕夺了她的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赵红珠露出震惊的无以复加表情。   她被沈七挟制着对着苏凉那个方向,然后就听到沈七不带温度的声音震声一吼:“苏凉,把无相决的心法交出来!”   或许是受了点刺激,赵红珠的神情有些恍惚。   她看着苏凉和许冰荷纷纷都停下来。   苏凉看清赵红珠现如今的模样,双目血红,然后他的身体像是突然抽去了力量,软软的单膝跪倒在地,吐了一口血,只能靠寒光剑支撑着。   许冰荷也不知为何,居然拿着剑怒指沈七,“你怎么会来这里?你这是干什么?!”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难不成我应该是在许宫主的暗室里关着?”沈七嘲笑一声:“居然还问我干什么?不正是干的跟许宫主一样的事情吗?找苏凉拿无相决的心法啊。”   “你!”许冰荷眉眼犀利,怒气更甚。   “我说错了吗?你现在还没有趁着苏凉殚精力竭的时候杀了他,不就是想抓回去拷问他,得到心法,好独霸武林?”沈七摇摇头,啧啧叹了两声,“不过看来许宫主并不知道苏凉的软肋便是这个女子,你光抓他是没用的,一身硬骨头,他不告诉你的话,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但是抓他的女人就不同了,细皮嫩肉的破一条口子都能让苏凉大人心疼半天呢……”   苏凉嘴角挂着殷红的血迹,敛眸重重喘息着。   荆凌云和另外几个掌门不知何时靠过来了,那几个掌门听到了无相决三个字,面色都变得有些讳莫如深,显然他们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儿。   荆凌云命人将苏凉轻易制住,方才往前走两步,目光深沉的望着沈七笑:“这名女子不正是你之前的心上人吗?之前你不是还跟许宫主求情救了她,你现在真舍得下手?”   沈七冷情道:“只是一个女人罢了,杀了就杀了,为了我的宏图大志怎么就舍不得?等以后功成名就,坐拥万千美人,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   沈七的吐息萦绕在耳边,赵红珠听到他这话,不着痕迹的撇了一下嘴。虽然知道他是无可奈何,但这话还是听着有点不爽。   ——别怕,他的人马上就来了。   这是沈七把剑搁在她脖子上时快速说的一句话。   赵红珠不知道沈七为什么会突然转过脸帮苏凉,可他这话着实是让自己安心了不少,于是尽力配合他拖延一下时间。   可是,她还是没底。苏凉现在这样,恐怕是强行使用内力给他带来了伤害,即使能拖到他的人来救急,可他的身体还受得了吗?   赵红珠暗自忧思着,那边沈七语调又一转,质问着荆凌云:“瞧许宫主和荆堡主如此紧张和心虚,难不成怕我独吞了心法,然后做出什么伤害你们的事情吗?”   荆凌云冷冷哼笑一声,负手而立:“我荆凌云向来都是光明磊落,何来心虚?”   沈七抑制着怒气静了须臾才沉痛的低吼出声:“你所谓的光明磊落就是抓了我的父母来威胁我?然后又下狠手杀了他们吗?!我都按照你要求的,将无相决拿回来给你们,你为何还要如此?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终究还是知道了,赵红珠听得一阵难受。   她也有点想不明白这个世道是怎么回事了。苏凉被所有人都标榜大魔头,说他有多狠多残暴,人人除之而后快。而这些打着正义旗号的正道人士又真如他们展现的那么大义凛然吗?   大多数人也只是想满足自己的私、欲和野心罢了。   “唉。”荆凌云听他如此说,突然发出一声叹息,面露哀伤和无奈:“沈少庄主你这话让荆某人好生的惶恐,沈庄主和沈夫人前些日子在自己庄子里得病暴毙而亡,我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也是悲痛万分的,可现如今你却信口雌黄怪罪到我头上来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事到如今你既已认定我为仇人,我多说也是徒然,所以还是不必在此事上浪费唇舌了。只是……这无相决确实是害人不浅的邪功,我让你拿出来只是为了进行销毁,免得以后再生祸患。可你现在满心的仇恨欲以此来翻身,为了武林大义,也为了不让你走上不归路,还是我荆凌云先做出表率。”   慷慨激昂的说完最后一句,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微微举高来,待看清上面的字之后,许冰荷和其他几个掌门霎时脸色一变。   “无相诀!!!”   “荆凌云!”其中以许冰荷反应最大,她大喝一声,欲去抢来,荆凌云却凛然一笑,在她动手前用内劲将那本无相决用力一掷,众人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在飘满雪花的空中长长划了一条弧线,消失在了白雾弥漫深渊口。   许冰荷眼见无法挽回,气得脸色发红,她睁圆了眼睛怒视荆凌云。   她那天刚得到了秘籍就被荆凌云得知,两人言语不和就争夺起来,最后为了暂时的合作才平息下来,于是一合计,一本书撕开两半,一人保管一份,等找到武功心法再另行商议。   荆凌云拿到的便是上半本。   许冰荷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一点,她稍稍回想了一下,荆凌云拥有的那本书后面应该是没有封皮的,可是他丢的那份却是有的……   难不成……许冰荷又狐疑的看了荆凌云一眼,总算是找回了点理智,冷冷的哼了声绷着一张脸立在旁边亲自盯着苏凉去了,也不说话,对于其他几个掌门旁敲侧击的问话也不理会。   荆凌云没有管她,缓缓踱着步子朝着赵红珠和沈七走近了一些,他神色也似这冰雪一般越发的寒冽起来。   “沈少庄主,你天生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本书恐怕你早已经记熟了吧?你现在还不死心想要得到心法,练就邪功,以后恐怕要成为武林中的祸害,成为第二个苏凉,我龙云堡作为一方霸主,自然不能对武林中各位同仁的安慰和平坐视不管。所以今日,是断然留不得你了。”   荆凌云眸里闪着精光,用只有他们三歌人听到的声音惋惜的叹了叹,“黄泉路上,孤冷寂寞,沈少庄主可千万别怪罪。”   说的真是冠冕堂皇!虚伪!臭不要脸!别说沈七了,就连赵红珠都听着气不打一处来!   沈庄主和夫人明明就是在被他抓到宅子里以后死的,虽然可能不是他直接杀的,但也跟他绝对脱不了干系,这家伙推得干干净净不说,还倒过来想借机害死沈七。真是美死他得了!   还有那本书,鬼知道是不是真的【无相决】。龙云堡现如今在江湖中本就已经独霸一方了,他这样把书一丢,说是【无相决】,纵使有人怀疑不服气只能暗自的憋在心里,暂时拿他没办法。   真是个奸诈狡猾的人。   “还有这位赵姑娘,你放心。”荆凌云望着赵红珠苍白的脸蛋,一扯嘴角,右手暗暗运功,“你心爱的苏凉大人也会马上和你团聚的。“   赵红珠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知道他想干什么,心里一阵咕咚咕咚猛跳,她下意识里朝苏凉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意外的只看到了倒地吐血满脸痛苦的许冰荷和她身后已经石化了的门派弟子们。   他们都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某处。   她惊疑完很快的反应过来,顺着他们的视线看看过来,因为苏凉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闪到了荆凌云身后了,他微微勾着唇角,细长的眼睛似鬼魅一般闪过红色的幽光,夜语低叹一般的喘息了一声,这似乎来自地狱的警告之音很快便被倏地在空中响起的琴音湮没。   ——空灵的琴声涤荡满空,雪儿簌簌的落着,如若忽略这满地的血腥,倒真是一副清寂却美好画面。   所有的人一同回头,便看见一年轻男子背靠着一棵树,在冰冷的地上盘腿而坐,敛着眸安静的抚着搁在腿上的琴。   青衫素雅,黑发入墨。他十分投入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这边的事情和他无关。   那缕缕悦耳的琴音仿佛带着蛊、惑之力,引动了身体的某一处,让原本出掌的荆凌云保持着四肢僵硬的状态,顿时动弹不得了。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神色惊惶的想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身体,脸上脖子上青筋直冒,却始终是徒劳无功。   “咔……咔……”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着了,只能发出难听嘶哑的音节。   苏凉在他身后说:“往前走,一直走,不要停下来。那里就是你的归处。”   荆凌云神色变得迷惑起来,他听从着苏凉的话,提线木偶一般迈着腿往前走。   再走十来步,就是万丈深渊。   沈七现在也不用装了,他收回剑,拉着已经完全震惊得呆掉的赵红珠闪躲到一边,眼见着荆凌云失了魂一般的从面前经过。   这场面,实在太诡异!赵红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苏凉,还有那弹琴的青衣公子——竹渊!   “荆凌云!!!”许冰荷支起重伤的身体,不甘心的大喊一声,也不知是不忍心他就这么死了,还是心疼剩下的那半本【无相决】。   奈何她喊的这一声,根本没有起任何作用,荆凌云拖着僵硬的身体,如听话的木偶,在送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也有龙云堡的手下神色惊惶的想去救主子,可惜,却又很快止步了。   “你们当中也有许多人中了我的幽魂蛊,尽管救他去吧,这样他死的也不寂寞了。”   竹渊头也未抬的说了一句,声音不算大,却能字字清晰传到每个人的耳里。   那些人一听又急又怕,荆凌云如此武功高强的人都无法抵抗这蛊,何况是他们!   杀了他!杀了这个过于古怪的人,他们自然就能解脱。所有人在同一时间产生了一样的想法,纷纷调转了头来,想解决掉竹渊。   可惜,他们刚上前,就被飞身而来的布衣少年小江几脚踹翻。紧随其后的霍之炎拔剑上前将最前面的几人砍倒。   竹渊神色一厉,手下琴音加重,剩下的几百人纷纷受了刺激一般,抱头痛哭的大叫起来,特别是碧瑶宫的女弟子叫声最为尖利,他们在地上翻滚着,却如何也不能减轻身上的蚀骨之痛。   一片凄惨的哀嚎声响彻山间。   “哼,一群没用的鼠辈。”小江扫了一眼这混乱画面,不屑嗤笑一声,转而他对着竹渊拱手行礼,十分恭敬:“竹渊长老。”   霍之炎也对着竹渊微微颔首,然后带领着已经集结完毕的魔域下属将这里包围,又带了几个人踏过尸体朝着苏凉走过去。   ☆、第五十章   而此时,荆凌云已经掉下了深渊。也不怕他有任何生还的机会了,因为在他落下去之前,沈七用手腕一翻,颠起手上的剑握紧,直直扔过去。   虽然非常令人无法相信,但是独霸一时的龙云堡堡主真的就这样,身上插着一把剑,直挺挺的坠入了好似无尽无底的万丈悬崖。   到了此刻,形式已经完全苏凉的人控制了。   大局已定。   赵红珠开始使劲的喘息,用力的呼吸,她觉得有些恍惚,有点像做梦。   她的心情很复杂,不明原因的有点想哭。   或许是庆幸自己能活下来了,或许是她在今日看到了不一样的残酷的世界,或许多年平和的环境让她对今天的结果终究是有些叹息和不忍,总之所有的情绪不明就里的就撞到了一起,让她的眼泪流下来了。   赵红珠真的不是伤心,她就是想让自己胸口那口郁气散开,眼里的水气就不觉的冒出来了,她一边哭一边捧着冰凉的手呵了一口气。   苏凉目光直直的看住赵红珠。   霍之炎此时刚好停在苏凉的身后,他略一思忖,脚步顿了顿没有靠近。   苏凉冲着赵红珠微笑的招手:“过来。”   赵红珠觉得自己也像是中了幽魂蛊,看着他这温情柔和的样子,抬起脚就听话的小跑过去。只是没料刚停在他面前,苏凉就半闭上眼睛软软的倒在她身上了,满身的血腥扑鼻而来。   赵红珠一阵惊呼,手忙脚乱的将她接住了,“喂喂,你没事儿吧。”   赵红珠努力的支撑他的身体,不让他倒在地上,她向霍之炎投出求帮忙的目光,霍之炎面色淡淡的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苏凉手臂将她紧紧圈住,死死的固定住,他的声音疲惫又无力,却带着丝丝的柔情和祈求,“赵红珠,红珠,你不要偷偷的跑了,不要偷跑好不好……留下来陪我。”   这是那天苏凉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晕过去了,三天没有醒过来。   赵红珠守在床前,看着苏凉苍白又安静的脸,心里矛盾又内疚。   她脑中回荡着小江那天的话,“大人这次不只是暂时不能用内力了,而是因为强行运功,失去了内力。”   失去了内力对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是不小的打击,苏凉能够接受的了吗?而且如果这件事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对不起。”赵红珠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碰了碰,她浅浅的叹息,也不管他是否听得到,自顾自的缓缓说起来:“是我害了你。我早就说让你别带着我了,你就是不听,因为我被发现行踪遭人追杀,又因为要给我摘那朵花,被围攻的后无退路,导致了今天的这个结果……以后别再这样了。我回去以后不管我过得好还是不好,你也不要来找我了,好好的养身体,回到你的魔域去带着你的人重新开始吧,他们都会好好保护你的。而我们……以后再也不见。”   说完她起身,又看了他一眼,将披风搭在胳膊上,转身走出去。   门一开,小江,霍之炎,竹渊都在外面站着,各怀心思的把她瞅着。   赵红珠没想到他们三个一直都在外面,微微愣了愣,“我、我回东临去的。”   小江眸光深沉,微微摇头,“你好歹等他醒了再走吧。”霍之炎让到一边冷冰冰的没说话。   反而是竹渊和和气气的对她笑了笑,“你要走,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我认识路。”   “走吧。”竹渊好像没听到她拒绝的话,转身步入院子里,赵红珠没办法,披上披风戴上帽子跟上上他。   等两人步出了苏凉所在的大宅,竹渊这才低低笑了笑,侧目看赵红珠被冻得发红的脸颊,“你倒是沉得住气,怎么都不问问我是怎么回事?”   “仔细想想,也能想明白。江湖中的那点事儿跟话本中的都差不离。”无非就是竹渊原本是魔域的长老,苏凉命她在荆凌云身边做内应,方便行事。上次小江挟持他,估计也是计划好的。   亏她还内疚了许久呢。   赵红珠呼了一口气冷气,这才继续,“我比较好奇的是,你用蛊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当初遭遇叛乱的时候不用呢?”   竹渊哈哈哈的笑起来,赵红珠见他笑得开心,觉得自己是不是又提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竹渊笑了一会儿就收敛了,他感叹:“厉害是厉害,但是用蛊不是像在草丛里随便捉一只虫子来那么简单。”   细小的雪花满空飞扬,路上的行人也不多,两个人身影笼罩在其中有种朦胧不清的感觉。竹渊走的比较慢,把赵红珠的步伐也带的慢起来。   竹渊耐心的跟她解释,“就像我给荆凌云用的那个蛊,是我精心我血喂养了两年,想办法下到他的身体之后,又用我的指尖血融到水里给他喝,满半个月后方能生效。所以想要用蛊,得天时地利人和。”   赵红有珠闻言不由大惊,她停下步子不解的看着他:“可是那天,不是有好多人都中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得要多少的蛊虫多少的血才够啊!   竹渊道:“那只是一种普通的蛊罢了,比幽魂蛊要简单的多,我用来吓唬他们的,他们就算不信,也会一时疑心,不敢轻举妄动的。   原来如此。赵红珠大力的点点头,这才彻底的弄明白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都没讲话,赵红珠正想开口说让他别送了,竹渊眼睛突然望向某个方向,他负手而立,眼里带着温润的笑意。   “看那边的那对年轻小夫妻,雪地里互相搀扶着行走,真是恩爱啊,我们大人什么时候,也能和爱的人一起厮守呢?”   他的话太刻意了,赵红珠微微有些窘。   竹渊又问:“你真的对他只有愧疚,没有爱意吗?”   她无言可答,只是朝竹渊微微鞠躬,“长老别送了,我自己走就行了。”   “不,还送一段吧,你需要我。”   赵红珠不明白竹渊的意思,但是也不好推拒,只好沉默的应了,她继续走,不经意抬眸向前面看了一眼,仅仅一眼,她就如坠冰窟的定在了原地,呼吸都凝住了。   她睁大了眼睛,充满了震惊和不相信。   挽着手臂走到前面不远处的两人也看到了赵红珠,顿住了脚步。   年轻的一男一女,紧紧依靠在一起,仿佛所有人都无法将他们分开。正如竹渊方才所说,看起真的很恩爱。   千黛看到了赵红珠,嘴角一勾,扬声先打招呼了。“哟,这不是红珠妹妹吗?真是巧了,这也能碰到。”   赵红珠将视线很快从她身上移开,定定看向那个正望着自己一脸漠然的男子,眼里泪意闪动,她冰凉的嘴唇艰难的动了动隔了片刻才发颤的出声。   “姜孝……”   ☆、第五十一章   赵红珠至少以为被她发现了和千黛在一起,姜孝的脸上会出现慌乱,会结结巴巴的跟她解释,说这一切都是误会。   可是赵红珠泪眼朦胧的看到姜孝那冷淡异常的脸,她觉得自己错了。   她听着姜孝的声音回答,“哦,是我。”   这种很无所谓的态度和语气让赵红珠心里登时翻起了巨浪,她朝着姜孝走过去,一步一步的脚都没知觉了。   姜孝看到她走过来,喉咙滚动一下,脸向一边偏了偏,不看她。   赵红珠不依他,她停在姜孝面前,用手把他的脸捧着让他正视自己。   “你说,你和千黛为何会来到这里?你们打算干什么?你又把我放在了什么地方?”赵红珠对上姜孝淡色冷漠的眼瞳,心痛难忍,她从未像今天这样情绪失控过,赵红珠冲着他大喊:“你说话啊!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这样做,总得给我一个解释!”   赵红珠没有天真的以为,姜孝挽着千黛是来寻她的。   这两个人之前本就纠缠不清了,千黛又有了身孕,如今却双双出现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如果不是她恰好碰上了,这两个人说不定就趁着她不在,早就跑的没影子了吧?   可是赵红珠还是深切的期待着姜孝会给她一个不一样的答案。毕竟她被荆凌云抓走之前,姜孝仍旧对她有情的,赵红珠不信他会变得这么快!   姜孝被她推攘得身子晃了晃,他苍白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目光越过赵红珠看了一眼一身青衫出尘的立在风雪中的竹渊。   竹渊冲着姜孝微微一笑,一向温和的笑容里,此时似乎有比冰雪还要噬人的刀。   姜孝攥紧的手颤抖了一下,他努力的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把赵红珠紧紧抓在身上的手缓缓的却不容置疑的扯掉。   “我和千黛,准备回南疆,那里是她的故乡。我们……”姜孝说话似乎有些艰难,他说话时不自然的停顿了好几下,“我们回到那里,等孩子出生,然后,以后就在那里生活。”   赵红珠似乎在风雪中迷了眼睛,还没等他说完,热泪大颗大颗的掉落。   她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愤怒,剩下的是无尽的悲哀。   “那我呢,我呢,我才是你的妻子!”   姜孝微微敛眸,眼睫剧烈的颤了一下,他不去看赵红珠,只是冷着调子说:“以前是,以后就不是了,我会写休书。”   休书……赵红珠如梦初醒,她含着眼泪使劲摇头,努力想挽回,“不行,不行,你不能休我,我又没犯什么错!你没有理由这样!”   “是吗?”姜孝看着她,脸上却没有任何一丝赵红珠熟悉的温情,“你没犯错?你十天半个月就不在家,难道不是出去见别人的男人吗?!这次也是,突然就消失了,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了?”   赵红珠带着哭音赶紧解释,“我没有,不是,我是被人抓走了……”   赵红珠难过,她现在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而且,姜孝似乎也不太在乎这个解释。   他用手把赵红珠拨开了。   姜孝鼻尖微红,他看着赵红珠哭的样子,“行了,别拦在我面前了,我们以后就这样了,没法改变了。”说完很快的侧脸对千黛说:“快走吧。”   声音又轻又急,似乎带着某些催促。   千黛在旁微微蹙眉的看了半晌,听到他这么说却没同意。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对姜孝露出了一个温婉的浅笑,“不,我走累了嘛。而且我累的话对孩子也不好。看前面那个人……”   千黛的视线落在了竹渊身上,“红珠妹妹似乎认得他的样子,我们前去问问,能不能到他的宅子里暂时歇歇脚。”   姜孝不可置信的死死看住她。   千黛却没管他,自顾自上前和竹渊搭话,竹渊最后点点头,看样子是答应了。   姜孝又看着缓缓蹲下身去将脸伏在膝盖上的赵红珠,胸口剧烈的起伏不停,他攥紧的手松开又捏紧,最后气息发颤的从她身边绕过去了。   赵红珠蹲在雪地里,听到那毫无犹豫离去的脚步声,并没有再阻拦,她心如死灰。   此时此刻,赵红珠浑身上下也只有眼泪是有温度的了。   赵红珠从前是个什么人?   是一个脑子糊涂到把对芸儿的依恋都当成爱的人,成天没心没肺的就知道瞎乐呵。   是姜孝,她的夫君才让她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爱,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和芸儿在一起时的浓烈又缠绵的感情,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可是这次他的夫君也直接用行动和语言让她真正清楚了,什么叫喜新厌旧,什么叫薄情寡义,什么叫,始乱终弃。   赵红珠之前很单纯的以为不会落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就在她弄懂了什么是爱的不久之后,全部降临了,无情的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打击。   无法接受,怎么能接受?   赵红珠看着铺满了雪的地面,神色恍惚又空茫,她不知道自己还在这里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干什么。她就想蹲在这里,任由天荒地老,但是有人就是不让她如愿。   “红珠。”竹渊走过来在她旁边蹲下,劝解的声音柔和之极,“外面太冷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跟我回去。”   赵红珠被他这一句话激得似乎清醒了一点,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竹渊,眼神逐渐又茫然转到清明,她突然开口问他:“姜孝呢?”   竹渊觉得她的神情和状态不对,微微蹙眉,“你怎么了?”   “对,他朝那边走了。”赵红珠自言自语般念了一句,毫无预兆的就站起来转身就朝着姜孝的方向追去,竹渊在她身后喊她的名字,赵红珠却没听见似的,身影很快淹没在飘扬的风雪之中。   因为千黛有身孕的原因,姜孝和她走的并不快,赵红珠跑了一会儿就追上了。   两个人听到脚步,都有些意外,他们目光平静的看着已经拦在面前的赵红珠。   赵红珠漆黑清澈的眸子还有未干的泪意,她先看向姜孝,然后没有丝毫的停顿扬手狠狠给他一巴掌,姜孝脸被打的偏到一边,很快重新侧回来,面上有了红印。   姜孝看着她嘴唇微微动了动,表情不变。   千黛睁大了眼睛有些愤怒:“赵红珠你!”   赵红珠看她,面无表情的也用力甩她一巴掌,语调凶横:“你给我闭嘴。”   千黛捂着脸,咬着唇,看了毫无反应的姜孝一眼,没再说话。   ☆、第五十二章   竹渊追上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不过他没有太大的表情,他将视线转开,看到了从宅子里缓步走出来的苏凉。   大雪纷飞,冰冷刺骨,而他就穿着单衣,外面罩了一件外衫,面色比雪还苍白。   他的固执的眼神落在了赵红珠背对着他的身影上,一步步的靠近,紧抿着唇漆黑深邃的眸中似有暗涌流动。   竹渊没出声,赵红珠也没有发现苏凉,她眼睛看着姜孝,字字清晰,“我还爱着你,即使你不爱我了,也不能休了我。我还是你的夫人,我不接受你的休书,你如果真的执意要和千黛回南疆,那我也会一直跟在后面,休想甩掉我。而且有我在的一天,我也不会让你娶她的。”   姜孝听了她的话,愣怔了许久许久。   他嘴唇微微张开,脸上露出渴望,望着赵红珠的脸似乎非常非常想说什么。   “姜孝,你放心。”千黛很突兀的插话,“等我们到了南疆安顿了下来,一定会回来把你娘接过去的。”   娘……   姜孝被提醒,只觉得身体的温度一寸一寸的迅速退下去,连心里最后的一点热都卷走了。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浅色的眸子里不复方才的生机,只剩下了一片死沉。   然后就在这时,他抬眼看到了苏凉,看到了他那张脸,姜孝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心里已经完全不由自己控制的恐惧起来。   是他!   这个他不曾见过却又似曾相识的人,这个似乎每次在他灵魂快要崩裂时出现的人!   他深深的记得,就是这样一张脸!   苏凉冷冷扫他一眼,姜孝瞪大了眼睛,踉跄的后退一步狼狈的倒在雪地里,赵红珠和千黛都伸手扶他,姜孝却将脸埋在膝盖里,害怕的逃避着什么一般。   “姜孝,你就打算这样对我吗?”赵红珠蹲下身来,想让姜孝抬起头,姜孝颤抖着身子躲开她,赵红珠被他的反应弄的无力之极,“我离开的时候你都是相信我的,为什么,为什么才几天你就变成这样了?”   “红珠。”姜孝的回答没有等来,反而是苏凉温柔的声音传到耳边。   赵红珠愣了一下才回头,发现苏凉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她身后。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苏凉见她看着自己,冲她微微一笑,说话间毫无血色的嘴里呵出白气。   “红珠,我醒来都没有看到你,以为你走了。”   赵红珠此时此刻看到他心里真是纷扰极了。   她转过脸对一直在旁沉默的竹渊说:“长老你把他带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竹渊看了一下苏凉,苏凉冷漠的侧开脸,竹渊只好道:“他若不想进去,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除非你和他一起回去。”   千黛连拽带拉的把目光空洞的姜孝扶起来,面色也是很不好看,“要进去我们都一起进去,姜孝现在身体不舒服。”她又对着赵红珠道,“还有红珠妹妹,我劝你早点死心吧,他都不爱你了,男人一旦变心是挽回不了的,你就放弃,这样对大家都好,你懂吗?!”   你懂吗?   最后这三个字和之前的尖刻的语气不一样,似包含了千般万般的意味和无奈。赵红珠听得不由握紧了双手,千黛重重的叹了口气,扶着姜孝往宅子里走去。   而苏凉还在原地等赵红珠一起走,赵红珠注意到了,想了想,走到他面前,微微仰起脸看他。   “你刚才不是说醒来没看到我以为我走了吗,其实我就是……”   “啊,好冷。”苏凉抬起双手捂住了耳朵,他将目光移开就是不和赵红珠对视,说话间带了点浅浅的鼻音,“我们快进去吧,我现在没有内力,快冻僵了。”   “苏凉。”赵红珠无可奈何,将他的手轻轻的扯下,“我说过我很无情,让你不要喜欢我你不听。我现在自顾不暇了,事情一团糟,我根本没工夫顾忌你的感受。所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不要让其他关心你的人担心。”   苏凉身子僵了僵,终于将视线落回她的脸,问:“你刚才想就这样走了,你都不担心我吗?”   “不担心。”   “你觉得我耽误你了?”   “是。”   “你从来就不曾爱过我一丝一毫吗?”   “……不曾。”   苏凉乌黑的眸中已经有晶莹的水光,他鼻音更重,掷地有声:“赵红珠,你刚才犹豫了。”   “我没有。”赵红珠很快速的说完就转身走了,她边走边说:“雪越下越大,赶紧进来吧。”   苏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清冷的眸色,他悄无声息的动了,影子一闪,就出现在已经十来步开外的赵红珠身后。   看着她落满了雪花的头发,苏凉抬了抬手,最终还是轻缓的放下了。   会碰到的,总有一天,他会以苏凉的身份坦坦荡荡,随心所欲的再次触碰拥有这个人的。   这一天,用不了多久了。   赵红珠踏上了台阶,伸手再次敲门,“姜孝,你开门。我有话和你说。”   从进来到到夜色降临,姜孝和千黛就呆在这间屋子里,片刻都没有出来过。赵红珠原本还想和他好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她真的不想莫名其妙的就被这样厌弃。可是姜孝明显没有这个意味,他就在里面,听到她几次三番的敲门都没反应。   她伤神又难过,身子靠在墙上,脚尖在地上划着,失魂落魄。   小江和一脸冷淡的霍之炎在对面的回廊里,两双眼睛隔着飞雪遥遥望着她沉寂又无措的样子。   小江和赵红珠很要好,看着她这般的痛苦,有些于心不忍。“太执着了,快些放弃那个书生和我们大人在一起不好吗?”   霍之炎似乎比较有感慨,“大人何尝不是执着,没有他的执着,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现在比的就是,谁先认输了。”   小江却摇头,“红珠肯定会输的。因为我觉得大人那不是执着,那是偏执疯狂,是走火入魔!红珠是拼不过他的。”   霍之炎没有回话,好像也有点认同。小江回过味来又奇怪的问他:“我觉得你这块大木头居然很有感悟啊,你在外这几年有喜欢的人了吗?”   “……”   “真有了?!!”小江惊讶的嘴巴张开成圆形。   霍之炎回头看他一眼,抱起双臂淡淡道:“没有。”   “那之前那把阴极刀你到底送给谁了?问你几回都不说!”   “丢了。”   “你鬼扯!肯定是拿去送心上人了”   霍之炎转身走了,懒得理他在这边聒噪。他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到赵红珠面前,赵红珠抬起头看到是他之后,面上微微露出讶异。   很难得的,一向冷峻的霍之炎对着她露出一个微笑,“外面天寒地冻的,姑娘随我一起去找个地方喝杯热茶吧。”   赵红珠轻轻眨了眨眼睛望住他,被冻得干涩的嗓子发声异常低哑,“好。”   ☆、第五十三章   “她走了,起来吧。”千黛推了推死气沉沉把头靠在床边的姜孝,“大人要找你说话。”   姜孝闻言缓缓直起身来,他微仰着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扯着嘴角淡淡露出一抹笑,笑容里有种绝望的味道。   千黛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别开眼去,“行了,别笑了。”   姜孝于是不笑了,浅色瞳眸里似染了一层雪色,苍凉冰冷。“把我娘抓走的就是他?你一开始接近我也是计划好的?”   “……不管怎么样,我确实是怀了你的孩子,你也该为我想一想。”千黛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声叹息,“你要做的就是让赵红珠彻底放弃你,这样你娘才不会有危险。姜孝……对她再无情一些吧。”   姜孝定定的看着千黛,胸口起伏着,难受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千黛拽着他走到书架前面,手按住机关,书架朝旁边挪开,露出一条暗道,千黛轻轻的推了他一把,“进去吧。”   姜孝站定了没动,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条灯火飘忽的暗道,只觉得这根本是通往地狱的路,无情而残酷。   可笑的是,他也只能选择这样一条路。   他神情恍惚的穿过长长的通道,直到眼前豁然明亮,他不适应的微微眯了眯眼,然后看到了一身黑衣的男子身姿挺秀的站在灯火通明的密室中间。   那个男人有着惊人昳丽的容貌,只是这张过于好看的脸却让姜孝仅仅看一眼就遍体生寒。   姜孝喉咙滚动一下,强忍着心里恐惧走近他。   苏凉负手而立,看着如临大敌的他扬起红唇轻轻一笑,他声音有些沉有些低,“在你身体里呆了那么久,我们总算是见面了。”   姜孝只觉得脑袋里轰隆一下,然后眼神无措的转开,他在很努力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别否认了。”苏凉好心的给他提示,“就是你想的那样,每当你感觉灵魂快要溃散时,就是我占据了你的身体。”   “这不可能,不可能……”姜孝哑着声音使劲摇头,“没有这样的……”   但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就是这样!不然为什么他的夜游症如此的蹊跷?   不然为什么他总是莫名其妙的做一些事说一些话然后忘记?   不然,不然他为什么费尽心思要抢走红珠……   姜孝很想否决他的话,但是又找不到任何理由。   他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太恐怖,实在太恐怖了。   姜孝只觉得呼吸凝住,有种要窒息而亡的错觉。   苏凉冷眼看着他慌张的样子,漠然道:“我今天找你来,并不是为了给你解释这些,而是想让你清楚一件事情。”   姜孝抬起脸看着他,淡色的瞳眸清晰的映照着苏凉嗜血无情的眼神。   姜孝攥紧了手,他明白,非常非常的明白,苏凉要让他清楚的事情,一定是和红珠有关系。   他直挺挺的站着在那里,眼睛里一片死寂,整个人都处于紧绷僵硬的状态。   虽然苏凉还没开始说,但是姜孝已经猜到了,那绝对又是一番让他生不如死,锥心刺骨,永生难忘的体验。   ……   接下去的两天,赵红珠真的体会到了一个女人被丈夫彻彻底底嫌恶的感觉。   她甚至连一句话都跟姜孝说不上,并且姜孝对她全程都是冷脸相对,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往日温情。   千黛好像胎像有些不稳,所以在这里暂时歇下脚来了。赵红珠看到对自己冰冷无言的姜孝转脸就对千黛关怀备至,细心呵护,真是觉得再多呆一刻都是煎熬。   她算是理解了,只要一个男人变了心,你就是无论如何想去挽回都是徒劳,所有的举动都只是多为他增添一份厌烦罢了。   赵红珠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在镜子前瞧了瞧里面的脸,她有些呆住了。   以前无忧无虑的她,眉眼间竟然多了一份世俗的怨气!   “我才十八岁啊。”赵红珠拍拍自己冰凉的脸颊,使劲儿的眨了眨眼,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她要么就去姜孝的院子里等,要么就在自己的屋里闷着,小江和竹渊都来看了她几次,苏凉来的最多。   只是他来了,也不怎么讲话。赵红珠将左半边脸贴在桌子上发呆,苏凉就将右半边脸贴在桌子上,眉头微蹙的看着她发呆。   赵红珠没心思管他,就由着他了。   直到有一次,赵红珠发着呆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苏凉坐得离她近了些,还牵住她的手。   苏凉见她醒了也没放开手,反而抓的更紧了。细长墨黑的眼里有细碎的光芒,他深深望着赵红珠的脸。   “跟我在一起吧,红珠。”苏凉祈求着,“那些伤心的事情都不要想了,和我在一起吧。”   又来了……赵红珠头疼的同时,又真的很愧疚。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一个男人呢?拒绝太多次,她都不知如何再开口说拒绝的话了。   半夜赵红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又睡不着,于是穿上鞋子像幽魂一样晃荡出去。   雪已经停了,但是地上积雪已经很深厚,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赵红珠在外面踩了一会儿雪,还是觉得心里空茫茫的。   赵红珠心念一动,借着灯笼的光线,找了一块雪还干净的地方,蹲下身来,她用手扒开表面的一层,捧了一大捧雪做了一个结实的雪球。   赵红珠拿着雪球在手里颠了颠,然后啊呜张开嘴咬了一口,但是立马就被冰得吐出来。   赵红珠正在懊恼的呸呸呸,突然觉得有人走近了,她愕然了一下,这么晚了能是谁啊。   猛地抬头望去,赵红珠登时不相信的张了张嘴。   ——这个站在面前目光含泪看着自己的人是姜孝吗?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做梦,用双手使劲揉了一下水光光的眼睛,站起身重新再看。   没有变,还是姜孝。   “姜孝?”赵红珠这几天过得太迷茫太不知所措,所以虽然亲眼看到他在面,但仍旧不能确定。生怕是自己太疲累了,出现了幻觉。   姜孝有些惊慌的看了眼身后,然后回过头来对着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赵红珠整个人都是懵的,但是听话的不出声了。   姜孝牵着她的手,声音很轻很轻,“我们快走。”   赵红珠想也不想点头,“好,我跟你走。”   一路畅通无阻,两人趁着朦胧的月色很快出了宅子。隐在黑暗里的千黛走出一步来看到他们消失在黑暗里的身影,捂着脸蹲下身去,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为了帮助姜孝做出了背叛大人的事情!真的是疯了。   赵红珠和姜孝走的匆忙,她没有拿上披风,身子被寒风冻得僵硬,但是心里却总算有了点热度。   姜孝牵着她,埋头快步的走,一言不发。   赵红珠忍不住问,“姜孝,我们回家吗?”姜孝没有回答啊,只是突然停下了步子,他把赵红珠拦在身后,鼻尖上有汗滴下来。   就在赵红珠不明所以的时候,漆黑的丛林里有一个人走出来,她发丝散乱遮住半张脸,手里提着寒光奕奕的剑,本来就不甚悦耳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戾气,让人觉得起一身鸡皮疙瘩,“哈哈哈!苏凉那狗贼躲着不出来,倒是让我等来了你们两个!”   赵红珠借着微弱的光线辨认,心里猛地一跳,好像是之前伤她的那个碧瑶宫主许冰荷!她为何会在这里?!   ☆、第五十四章   许冰荷踩着结了冰的地面很快的逼近他们两个,她恶狠狠的低吼:“苏凉命人屠我满门的仇暂时还没报,倒是可以先把害死我徒儿的凶手杀了,让我可以先发泄发泄喘口气!!!”   赵红珠根本就没空惊讶她说的屠满门,扯着姜孝后退,她大喊:“你胡说八道,你徒儿根本就不是我们害死的!”   许冰荷却扭曲着脸不由分说的朝他们挥剑砍去,“不是你们也要杀,苏凉不是喜欢你吗?我杀你了,看他会不会痛苦!”   如果换做平日里,许冰荷肯定会让他们逃跑无门,可是今日她似乎身上还有伤,动作上有些凝滞,姜孝抱着赵红珠扑在地上滚了两圈险险的躲过她那一剑之后,两人飞快爬起来往前跑。   赵红珠不敢回头耽误时间,只有让自己快点再快点,因为跑得太猛,她只有张开嘴巴喘气,喉咙里霎时灌满了冷风。她难受的咳呛好几声,脚下却不敢懈怠。   他们不知道闷头摸黑跑了多久,都只能听到对方喘息的声音,两只手一直紧紧的牵着。   终于,赵红珠实在坚持不了了,她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因为姜孝还紧紧抓着她的手,她这一停就把姜孝也给带的停下来。   姜孝蹲下身,也喘着气扶她。赵红珠跑得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实在拖不动步子了。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断断续续对着姜孝说:“我们、我们找个地方,躲一下。”   姜孝朝着他们跑来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没有任何动静,那疯女人好像没能追上来。他轻轻道了一个好字,把浑身发软的赵红珠扶起来。   赵红珠无力的靠在姜孝身上,感受到他身体的温热,想到这些日子受的冷落,走着走着心里就酸涩起来。   多久没和他如此亲近过了?如此熟悉又令她怀念啊。   “姜孝。”赵红珠情感涌动,她眸子里有弥漫出水气,边走边忍不住唤他的名字,“姜孝……”   姜孝扶着她胳膊的手稍稍紧了一下,却沉默着没开口讲话,赵红珠呼了一口气冷气,胸口闷痛不止。   走了没多远,赵红珠因为天太黑看不清路一脚踏空从陡坡滚下去。姜孝因为没松手也跟着摔了,两个人就这么骨碌骨碌滚到了最底下,狼狈之极。   浑身湿冷的爬起来,赵红珠的头一阵发晕,她望了一眼的四周,只能借着雪光看个大概,可没能见到姜孝的影子。   她有些着急,正要去找他,姜孝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红珠,我在这里。”   赵红珠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鼻尖通红,循着声音跑过去。   赵红珠看到姜孝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似乎没什么大碍,稍稍安心了些,她下意识里要去抓他的胳膊,姜孝却动作有点不自然的躲开了,将视线移到别处。   姜孝拍了拍手上的雪,用手指了指旁边被洞口枯枝覆盖的地方,“方才发现了这里,我们可以在里面避避风。”   赵红珠察觉到他的刻意躲避,咬了咬唇没作声,两人一起合力掀开了木枝,钻进这个类似山洞的地方。说山洞,倒不如说土洞更为贴切。   就是陡坡这里刚好凹陷进去一大块,地方能容纳五六个成人的样子,恰好能避开外面的寒风。   姜孝坐在了里面的最角落,赵红珠凑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缓缓把头贴在他的肩膀上。   姜孝却受惊了一般,朝旁边让了让。   赵红珠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她直起身子来,忍不住大声质问:“让我跟你走不是想让我跟你回家吗?你这样是想干吗?”   她已经想好了,只要姜孝现在愿意放弃千黛,和她一起回家去,她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赵红珠从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如此低三下四的一天,可是她纵使这般退让,姜孝的表现却还是让她失望心冷了。   姜孝那边呼吸似乎重了一下,然后才淡淡的道:“并没有,我叫你跟我走,原本只是想和你说清楚,免得你再纠缠。”   这里光线比外面还要暗淡,赵红珠根本就无法辨别姜孝的神情,但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两个人就这么结束。   赵红珠喃喃,“你骗人,你骗我,想要和我说清楚的话,需要跑这么远吗?”   “我也没想到,出来,碰到了意外……”姜孝说话一下一下的停顿。   “我不相信你。”赵红珠冷冷丢出这几个字,然后她模糊看到姜孝动了动,似乎将头偏向里侧,不看她了。   这种安安静静的抗拒让赵红珠心痛难忍,她想了想还是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放软了声音:“姜孝,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能不能告诉我?”   苦衷?黑暗中,姜孝眼神一僵。   “你把这件事告诉赵红珠的同时,你娘也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要想清楚了,假如你一时冲动,将来后悔也来不及。”   “你如此无情拆散我们两个,就不怕红珠以后知道了恨你吗?!!”   “恨我?呵……姜孝,你知不知道,上次她为了你挡了一掌,我差点就杀了她!和她拜堂成亲的人是我,和她夜夜缠绵亲热的人也是我,她是我的妻子!你要是不甘心,尽管让她知道了恨我好了,让她恨我,我就把她杀了,这样我也可以解脱。”   “你,你真是疯了!疯了!”   “所以,还是好好听我的话,按照我的要求来,尽早让她死心。只要你不说,我就有把握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过一段时间她走出来之后,照样可以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   “她以后要如何,就看你的选择了。”   ……   姜孝眼睫覆上眼睑,声音轻缈的自己都无法听清:“苦衷吗?一个男人厌恶了女人,那就是不爱了不喜欢了,哪里还用苦衷?所有苦衷都是借口罢了,事到如今,我何苦还要欺骗你呢?”   “我不信你的话……一句都不信……”赵红珠强撑的精神终于垮了,她使劲摇了摇头,不愿再听他说出这样无情的话。她突然直起身子凑过去,用手迫使姜孝的头转过来,然后去摸索着亲吻上他冰凉颤动的嘴唇。   姜孝开始几次想躲开,但他如何能过自己那一关?赵红珠身上那熟悉的气息和味道就如蚀骨的毒、药,让压抑许久的他再难控制。   心中顾念再深,最终姜孝还是没抵过心里那股深入骨髓般的思念和渴望,从开始的被动避让,到最后放纵的抛开一切,主动又放肆。   他就像那在烈火周边盘旋的飞蛾,在不顾一切扑进滔天火海尸骨无存之前,贪婪的流连世上最后一点的温存。   而赵红珠身体被他压在冰冷硌人的地面上时,她用双臂紧紧的环住了姜孝的脖子,低低喘息着,眼睛周围已然是滚热潮湿一片。   冬雪覆盖的深夜,冷如冰窖的山洞里,两具紧紧交缠的身体旖旎又火热,低喘流动,但是这浓情热烈之下,却只有两颗已经寒冷到根本捂不热的心……      ☆、第五十五章   睁开眼,轻纱帐幔,锦被软铺。   赵红珠大脑空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不在山洞里。   她非常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床上,就算是睡着了也不会那么死一点知觉都没有。   她甚至开始有些怀疑,和姜孝一起出去的事情是不是一场梦。   可身体异样的感觉却在提示她,那并不是梦。他的吻,他的触碰,都是真实无比的……   她一瞬间的失神想了很多,并没有注意到苏凉已经在旁盯了她许久了。   直到感觉有微凉的手指在自己颈间温柔轻抚,赵红珠这才察觉的转动着眼眸望去。   苏凉并没有如往常和她保持着最基本的距离,他这回就侧身躺在赵红珠的旁边,一手支撑着额头凝视着她的脸,一手抚摸触碰她的脖颈,原本浓黑的眸子掺杂了一丝妖异的红芒。   “醒了?”简单的两个字,他说的很缓慢,苏凉面上没什么表情,低沉的嗓音说出的话更像是冰冷的叹息,“醒了就好,你若再不醒来,我可能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赵红珠直觉苏凉有点不对劲,但是她现在根本无暇管他的感受。   她此时只想知道姜孝在哪里,是不是又丢下她和千黛离开了,还有为什么她会转移出现在苏凉的房间里?   一连串的疑问已经让赵红珠昏了脑子,加上苏凉这样靠近,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她正要起身用手拂开他触碰自己的手,苏凉却瞳孔一缩,身子倏地动了。   他直接把赵红珠推到,然后覆在了她身上,将她推拒的那手狠狠的固定在了她头顶。   苏凉看着在自己身下赵红珠虚软的毫无反抗力的模样,扬起红润的嘴角笑了,只是笑容冷涔涔的,很是瘆人。   “你不是怕冷么,昨天晚上大半夜的跑出去干什么了嗯?”   赵红珠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东西钉在了床上,真的是丝毫都动弹不得。   望着苏凉冰寒似雪的面色,赵红珠胸口有些晦涩不安,真的不喜欢他现在的样子。   “先放开我。”   苏凉只当没听见,根本不放,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恨不得将她盯穿。赵红珠顿时心里一阵苦叹,觉得自己有些冤枉。   她轻声道:“首先,抱歉没和你打招呼就走,但是我和我夫君离开,这不是很正常……啊!”赵红珠皱着眉疼的叫出声,她几乎以为苏凉方才的那力道是要把她的手腕捏断!   赵红珠非常不舒服,再次乞求:“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苏凉怎么可能放开她?看到她身上的痕迹,他现在还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他都这样辜负你了,你还叫他夫君?你还愿意跟他走?!赵红珠,你到底还有没有脑子!”苏凉强忍着的暴虐情绪终于被她简单的几句话撩拨的爆发了,他眼瞳里布满了骇人的血色,冲着赵红珠大吼一声,“你对他如此退让,为何就是不能回头看看我?你究竟有没有正视过我?有没有?!你明明是我的,属于我的!!!”   赵红珠被他几声吼的原本就昏沉的脑袋更木了,她闭了闭眼睛,无话可说。   这个人,要是听人讲道理,赵红珠还能跟他说上两句。但是很明显,苏凉从来都是选择性的听自己想听的,那些拒绝的,冰冷的话,他会自己忽略掉,然后接着肆意妄为。   赵红珠不想和他吵架,所以也就不费唇舌了。   然后赵红珠没想到,苏凉吼完她,见她满脸漠然以对,连一个字都吝啬说,眨了眨两下眼睛之后神色居然变得有几分委屈起来。   他不复方才的暴怒,而是红着眼睛把头埋在了赵红珠颈间轻轻蹭了蹭,嗓音嘶哑而悲伤,“红珠,你当初答应过我的,若是你夫君背叛了你,你会看到我,会和我在一起的。”   赵红珠一个头两个大,“我的原话不是这样……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那么说只是为了敷衍你,你懂吗?”   “不懂。”苏凉固执的否认,他头也没抬,声音似乎有些发紧:“你每次说这种话的时候,就把我当成傻子吧,傻子是听不懂任何话的。”   赵红珠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抬手在他肩膀轻轻拍了拍,安抚了一句:“苏凉,你二十五岁了,不要因为一个不值得人哭。”   赵红珠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被他滚热安静的泪水烫红了。   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摆出强大,霸道,固执,任性的时候,她都还能稍微想办法应付一下,可是当他无声无息的伏在自己肩头流泪时,赵红珠却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在赵红珠的认知中,又或者在外人传言中,武功高强,狠毒无情的苏凉怎么会哭呢?实在让人不可置信。   眼泪这种代表了脆弱和无助的东西应该是跟他不沾边啊。   可是就是因为她,苏凉眼里氤氲的水气终于是被蒸腾下来了,赵红珠再怎么想推开他,心里终究是有了负罪感。   苏凉鼻音很重,他低声问着,声音在她耳边震颤:“赵红珠,你为什么单单只对我狠心?为什么呢?”   “因为我爱的人,是姜孝啊。”   “即使他背叛你,即使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即使他不爱你抛弃你了?”   赵红珠唯一自由的那只手捂住了眼睛,“好了,别问了。”   经过昨晚又回到这里,而且姜孝也不在身边,这种意味让赵红珠已经很难受了,苏凉这么问,无疑是又给她心里添了一份苦闷和冷意。   “你现在心里肯定想知道姜孝干什么去了对吗?我可以告诉你,他去照顾千黛姑娘了。”苏凉微微撑起了身子,看着赵红珠,他眸光清明,如果不是脸上有湿润的痕迹,没人相信样子如此冷静的他是刚流过泪的。   苏凉见赵红珠涩然的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千黛姑娘突然生病了,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保不住了。”   “生病?怎么会突然生病?”赵红珠并不是关心千黛,她只是觉得奇怪,“她之前身体不是挺好的?”   苏凉有些不经意勾唇冷笑了一下,“谁知道她呢,估计是坏事做多了。”   赵红珠沉寂了一会儿,她对于千黛孩子可能会没有这件事无法悲伤也无法高兴。她更关心的是姜孝会怎么样……   赵红珠推了推苏凉,“起来吧,我不舒服了。”   苏凉这回倒是听话的起身来放开她,赵红珠坐起身,摇了摇疼得麻木的手腕,苏凉盘腿坐在她身后用手指给她整理那头乱乱的短发。   赵红珠没管他的,准备下床穿鞋出去,苏凉却从身后用手臂勾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低吼:“不许走!”   赵红珠被他抱得只能坐在床边,她往前带一下,苏凉就跟着往前挪一挪,牢牢地巴在她身上就是不放手。   “不许走,陪着我。”   赵红珠只有好声好气的跟他商量:“我不会偷偷的跑,我就是出去透透气。”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   “……”   “那你先手放开,一起出去吧。”   赵红珠实在甩不脱他,只有当他不存在,她也没有故作掩饰什么,而是直接就跑去姜孝住的院子里。   ☆、第五十六章   赵红珠到的时候刚好瞧见姜孝疲惫的打开房门走出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了半晌,姜孝先移开了目光,他看向紧跟在赵红珠身后的苏凉,面色更加惨白。   赵红珠有些迫切的上前几步,喊他:“姜孝。”   在苏凉冷冷眸光的注视上姜孝喉咙里热气哽了哽,终于对着赵红珠开口了,没有丝毫的废话,“红珠,不要再纠缠了,昨天的事情也快点忘记,那真的只是一个误会,我们就这么结束吧,你,还是不要闹得太难看。”   赵红闻言,呼吸一促,双手紧握在身前。   她清澈的眼里毫无波动,或许是来之前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和直觉,赵红珠语气异常的平静,“这就是我们最终的结果了吗?”   姜孝听到她这么问却急急转身背对着她,似乎不愿在看见她的脸。   “千黛需要我照顾了,你走吧,再也不要来烦我。”   他语气也很匆忙的说完之后,弯下腰在地上放了一个信封,便头也不回的直接进到屋里去关上了门。   赵红珠看着那无情紧闭着的门,神色木然的在阶梯下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才动身走上去将那个信封捡起来。   封上不出意外有两个大字——休书。   赵红珠没哭没闹,她面容沉静的攥着信封缓缓的蹲下身子去,对着手心不停的呵热气。   太冷了,浑身都冷,她现在需要一点点温度,不然赵红珠怀疑自己是不是会直接冷的僵硬掉。   当身子被轻轻扯到一个温暖的怀里时,赵红珠缩了缩身子,紧紧的靠在他怀里。   苏凉身上很热,用力的抱着她,可是赵红珠还是忍不住牙齿打颤,冷得浑身发抖。   成亲还未满半年,赵红珠就被休了。   十八年来第一次爱恋,就这样休书一封,草草结束了,笑话一般……   “快一个月了,你好歹振作一点吧。为了一个男人如此伤心,真的值得吗?”小江望着靠在床边毫无生气的赵红珠发出了心疼的叹息。   从被姜孝休的那天起,她就这样了,几乎不怎么说话,就睁着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盯着某个点发怔,魂都没了的样子。   “我跟你说话呢,你好歹给我点反应吧?你要这样消沉到什么时候呢?”小江皱眉,声音又大了一些。   赵红珠看也不看他。   “那你总得吃点东西吧,天天就喝点粥怎么行?身体能受得了吗?”小江把饭菜凑到她面前,想多少让她吃点下去。   赵红珠心里突然一阵难受,难受到想吐,她蹙眉伸手把小江的手推开,总算是开口说话了,“拿走吧,闻着不舒服。”   小江无奈:“饭菜很香的,你这是太久没好好吃东西的原因,还是吃点好不好?”   赵红珠喉咙滚动了一下,紧紧抿住了嘴巴,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她可怜的望着小江,“我也想吃,可是实在没胃口。”   小江没办法了,只好把饭菜都移开。   但是那股油腻的香气还是萦绕在鼻尖,赵红珠捂着鼻子干呕了一下。   没过一会儿,苏凉来了。   赵红珠那时已经蹲在院子里吐了好一会儿了,因为根本没吃什么东西,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异常痛苦。   苏凉就站在她身后不发一语,眼光冰冷的看着她吐得身子都要软到在地上,也没有过去扶她。   并没有请大夫,但是赵红珠突然就醒悟到可能发生了什么。   晚上吃饭的时候,赵红珠破天荒的坐到桌边去了,吃了一碗饭,喝了一碗汤。   而苏凉坐在她身边,面前的碗筷动都没动,他眼眸微垂,神色安静又诡秘。   赵红珠放下碗筷,看向苏凉,想了想决定还是直接的告诉他,“我明天就准备回家了,回我自己的家里去。”   姜府肯定是不能回去了,赵红珠现在只希望自己的爹娘不要嫌弃她丢脸才好。   苏凉听她这么说,抬起脸来看着她,最后他笑了笑,笑容很明亮,“好啊,反正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赵红珠无可奈何,“你不回你的魔域去吗?”   苏凉淡声道:“你不跟我去,我一个人回去没什么意趣。”   几次的经历告诉赵红珠,直接拒绝是没什么用的,他要跟着,再怎么拒绝还是会跟。   所以她心中浅叹一声吼对苏凉说:“依照你的性子,你实在要跟着我,我也没办法阻止你,但是我事先跟你说清楚了,你对我的感情,我不会负任何责任的。”   “总有一天,你会对我负责的。”苏凉却很坚信,“你难道想耽误我一辈子吗?你一定会和我在一起的。”   “你可以有其它的选择啊。”   “我认定你了,赵红珠。”   赵红珠轻轻一笑,不再与他争辩。   她不再说话,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所以并未发现苏凉目光不深不浅的落在她的小腹之上,暗夜般漆黑的眼里寒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赵红珠可能是之前太久没能好好进食,晚上吃了饭之后觉得肚子涨涨的,于是她披上披风,想出去走走消化消化。   苏凉说竹渊和他有事商议,破天荒的没有跟上去。   赵红珠走了一会儿,胃又开始翻滚,她立马就蹲在角落里吐出来。就在她吐得眼泪都溢出来的时候,一道和蔼的声音传来。   “这位姑娘不舒服吗?让老夫给你看看吧。”   赵红珠抬起头来,看到一个约莫五十岁的老者身上背着药箱站在小道上,微微探着身子目光温和的看着她。   而姜孝站在他身后,神色不明。   这还是上次休她之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赵红珠猜测这名老者应该就是给千黛看病的大夫,她看了看姜孝,不知为何,心念一动,站起身来。   走到大夫身边,赵红珠轻声道谢之后,大大方方将手腕伸过去。   她一直看着姜孝,眼睛都没离开过,不想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所以等大夫说出“姑娘你有身孕了”的时候,赵红珠把姜孝震惊瞠目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赵红珠回到自己屋子里后,来回不安的走动着。   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弃了的,但是现在,她有了孩子,那颗灰沉沉的心里居然又燃起了一点希冀。   姜孝会顾忌到她和孩子,心软一点吗?会回头吗?   可是他刚才听到大夫的话之后,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他根本就不在乎吗?   赵红珠心里起伏不定,她手指曲起抵着唇,呼吸都有些不稳,后来躺在床上许久了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被推醒的时候,赵红珠一阵心悸,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在床边坐着的姜孝。   赵红珠惊呼一下,“你怎么来了?”她完全没想到姜孝会在半夜里过来找她。是为了孩子的事情吗?   “来,起来吧。”姜孝声音和煦的将她扶起来,微微侧脸将放在床旁边凳子上的药碗端过来,“把这个喝了。”   他浅淡色的眼瞳在昏黄的灯光下带着某种蛊惑的温柔,“别犹豫了,快喝。”   赵红珠敛着眸子看着被送到面前的热气腾腾的药碗,胸口倏地一阵狂跳,她下意识里往后躲了躲,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我没生病,不喝药。”   “这个必须喝下去。”姜孝不容置疑的说着,他弯着唇角,笑意却让人发冷。   他一手稳稳端着药,一手紧紧的拽住了赵红珠不让她躲开,“乖乖喝下去,别躲了。”   赵红珠平拼尽全力的反抗,大喊:“不喝,你快拿开!”   姜孝的表情突然就变得凶狠起来,他直起身体,手用力的掐着赵红珠的下巴,迫她微微仰起头。   姜孝一字一字,犹如在剜赵红珠的心:“赵红珠,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你这么想留下这个孩子以后继续借机纠缠我吗?还是乖一点,自己把药喝下去解决他吧。我的孩子,只需要千黛那一个就够了。”   赵红珠眼睛通红,眸中满是惊痛和不相信。   之前只是隐约的猜测,可是现在他的举止言行都证明了,她的直觉全是对的。   姜孝不要这个孩子,并且要杀了他!   赵红珠喉咙哽住,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的冒出来,从苍白的脸颊滚落。   姜孝看见她哭,表情一凝,脸上更加扭曲起来。   他手里的碗磕在赵红珠死死咬紧的牙关上,厉声一吼:“快喝!我可没那么多耐心跟你在这里耗着!”   赵红珠从未想到姜孝会变得如此可怕如此的狠毒,她哭得伤心又绝望,为可悲的自己,为翻脸无情的姜孝,为肚子这个还没有出生就遭到父亲厌弃的孩子。赵红珠很后悔很后悔,她真的不该痴心妄想的以为用孩子就能挽回姜孝的心。   她太高估了姜孝对自己的余情,也太低估了姜孝对自己的狠心。    “我……”赵红珠说话不清晰,她泪眼朦胧的看着姜孝,生怕自己牙关松开就被他强行灌进去了,“这个孩子,和你没关系,我自己养,你和千黛去,去南疆。”   姜孝动作停住凝视着她,眸中深处,红芒隐隐的涌动着。   赵红珠眼睫沾湿,一抽一噎继续和他保证,“我从今以后,跟你没关系,孩子以后也不会,不会知道你这个父亲,你放心。”   赵红珠竭尽全力的想说服姜孝,她想告诉姜孝,自己都放弃了,不会再插、进他和千黛两人之间,只求他能够放过自己和这个孩子。   可是姜孝听了之后,只是稍微沉默了片刻便又动作了,“我不相信你。”他说着,掐着赵红珠下巴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想把药强行灌进去。   赵红珠的嘴巴不得已的微微张开了,感觉到有苦涩的液体已经荡入了嘴里。   她想躲,想后退,终于她幸运的挣脱了一下,但很快的又被姜孝制住了。   这回是被逼到了角落,赵红珠无处可逃了,姜孝那双曾经文弱的手像铁钳一般挟制着她。   赵红珠伸手疯狂的推拒他,用脚踢他,意图想打翻药碗。   姜孝被她狠狠的踢中了身上也纹丝不动,于是浓浓的药液也缓慢的坚定的,一点点的灌入了她的口中。   下巴被捏着,赵红珠满脸糊着眼泪咳呛着被迫的咽下去好几口,她就在这时候模糊的发出了一句满是哭音的话,几乎让人难以分辨。   但是姜孝听清了,他如遭雷击定了定,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苏凉,救我。   姜孝闭了闭眼,眼睫轻颤,他狠心将碗里最后一点药全部逼她喝干净了。   一切,尘埃落定。   姜孝起身,退下床去,他手里握着空碗,眼睛定定看着床上的人。   赵红珠身子缩在角落里,脸上眼泪和溢出嘴角的药汁在脸上和成一团,她不再去看那个男人,只是红肿着眼睛狼狈之极的抽泣喘息,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延续太久,她很快的就痛苦低吟一声,捂着肚子软下身子去。   赵红珠躺在床上开始难耐的扭动身体,脸上满是黄豆大小涔涔的冷汗,不过一会衣服就全部汗湿了。   这种煎熬的痛苦也不知道持续了了多久,赵红珠感觉小腹猛烈的坠痛起来,疼得她身体都麻木了,尔后她只觉得双腿间一片黏腻。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流逝了,再也不见了.   任凭大罗神仙,也挽回不了了……   一阵死寂过后。   “姜孝……”一只手臂盖在潮湿发热的眼睛上,赵红珠神思恍惚的轻轻笑了一下,她声音虚弱的对那个仍旧站在床前一直无动于衷的人说:“你走吧,我真的死心了,还有,你记住,永生永世,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步伐稳稳的走下门口的阶梯,姜孝那双眼眸冷静的可怕。   他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走的很快很快,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推开了门,身子突然就栽到在了地上,把正神思不属担心他的千黛吓了一跳。   千黛连忙掀开被子,下床来扶他,眉头紧蹙,“你怎么了?这么晚你到底出去干什么了?你真的不能再想着带她逃走了姜孝!你这样,你娘,你,还有赵红珠,包括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会死的,都会死你明白吗?我们反抗不了他的!”   姜孝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讲什么,他只是缓缓起身瘫软的跪坐在地上,脸上不复方才的冰冷薄情的样子,纯净浅淡的眸中有些迷茫,这幅样子好像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摔倒在门口。   但是很快的,他脑海里似乎闪过了什么画面,他抬起了自己的双手,震惊的盯着看。   他用力的看了很久很久,仿佛那双手做出了什么凶恶残忍,不容原谅的事情。   他的双手僵在半空好像不会动了,双目空洞无神,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让人心惊的绝望的死气。   千黛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想喊他的名字问清楚的时候,姜孝身子蓦地就狠狠抽搐了一下。   嘴唇紧抿着静默了须臾,姜孝转眸看了看千黛,然后就在下一刻毫无征兆“哇”一下吐出了一大口血,彻底晕倒在了千黛的怀里。   ☆、第五十七章   时光如梭,转眼流逝。又是一个盛夏的七月,午时的阳光夺目而耀眼。   赵红珠起身鹅黄色的裙衫,手里拿着大扫帚很仔细的扫着自己家的院子,戴在耳朵上的红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撞得叮叮清脆作响。那一头长长了许多的头发也不再似之前总是遇风就炸开,而是用发簪简单的挽在脑后,安静不语的时候瞧着很是温婉。   听着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赵红珠停下了动作,握着扫帚长把,轻轻叹息一声,摇摇头,白皙明净的脸上露出伤神的样子。   “我说大姐啊,现在有人给你女儿提亲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   “我女儿我自己养!要你一文钱了吗?谁说一定要嫁了?!”   “这不,那东家老爷看上她了么,你放心,即使过去做妾,这日子也是差不了的!”   “你再说我给你嘴巴剁烂,还不快滚!别让我以后再看到你!给老娘滚!”   “嘁,还不是别人不要的剩货,清高什么啊清高……”   就在一下刻,这道声音立马尖叫起来,“你这个泼妇!放手放手!啊啊啊我的头发!!!”   姚凤娘甩掉了手里薅住的一把头发,用力关上门,骂骂咧咧的将那个还坐在地上捂着头哭嚎的媒婆隔在了外面。   她一脸的怒气在看到若无其事正看着自己的赵红珠之后,立马消散了,她扭着胖胖的腰身跑上前,心疼的把赵红珠的扫帚接过来。   “这大热天的,你不好好在屋里歇着,扫什么院子啊。”   赵红珠笑了笑,抱住她的胳膊,“反正我在家里没事儿嘛。”   姚凤娘嗔啧瞪她一眼:“那也不用专挑着日头正烈的时候,走,赶紧进屋里去。”   “好。”赵红珠其实只是想借机听听外面的动静,生怕她娘一个冲动直接上杀猪刀,如果真伤了人那就不好收场了。   赵红珠跟在姚凤娘身后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娘,我想我还是……”   “我们老赵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一个宝贝女儿还是养得起的,外面风言风语,有爹娘给你挡着,你怕什么?”姚凤娘走在前面,头也没回的说:“红珠啊,你又没做错,不要理会那些不知所谓的人,走出去,腰板也要挺直了,我的女儿,什么错都没有。”   姚凤娘走到房间里后背对着赵红珠,端起水壶倒水,似乎是想给赵红珠喝的,但是她端着杯子就是不转过身去。   直到赵红珠从身后拥住她,她才忍不住把杯子放回桌子上,捂着眼睛呜呜大哭起来。   她边哭边喊,“这都是什么世道,什么世道啊!每回都是这样,我女儿到底哪里错了?为什么要这样说她?为什么啊?”   赵红珠鼻子一酸,把脸贴在她背上。“娘,好了,事情都过去大半年了,我都忘记了,别人的话我也没太在意,只是……让你和爹又一次难堪,心里很愧疚。”   “你为什么愧疚?该愧疚的人根本不是你!”   姚凤娘情绪激动的又是一吼,姜孝那个杀千刀的,估计正在南疆和那什么千黛逍遥快活呢,却把她女儿给害惨了!   姚凤娘真是永远也忘不了,去年冬天赵红珠回家时凄惨虚弱的样子,她那时候真的痛恨的想杀人!可是那个罪魁祸首却早已经离开了,去了南疆,姜宅里也是空空一片,那个李秀芝估计也跟着姜孝去了,影子都没瞧见。   姚凤娘就是有心想为女儿出气,也实在找不到人了。   这口闷气憋了半年多,不仅没咽下去,反而更加的浓盛了。   可是她和赵恪都丝毫不敢在赵红珠面前表现太明显,他们两个生怕触及到她内心里的伤,平常说话都有点小心翼翼。   他们可不想看着好不容易精神养好了一点的赵红珠又消沉下去。   而且幸亏了这半年来有那个苏公子痴情不悔的陪着她……   想了想,姚凤娘突然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把赵红珠拉着坐到床边。   赵红珠仰着脸看她,有些不解。   姚凤娘目光忧愁的望了她一眼之后,叹息一声才道:“红珠啊,娘真的不是想赶你走才说这些,娘只是想问问你,你对那个苏公子,是什么看法?如果,你不打算接受他的话,还是不要耽误人家的好,如果你……”   赵红珠不知道为什么她娘突然提起这个,脸色有些不自在。   “女儿啊,虽说,确实有的男人确实很混账。”姚凤娘不敢明说姜孝的名字,只好用代称,她坐在赵红珠身上,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但是也不能因为一个混账,就否认全部,娘就瞧着,那苏凉公子对你用心,也很坚持,如果你……”   “娘。”赵红珠打断了她,乌黑清润的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才试探的问:“娘,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姚凤娘挥了挥手,嗨了一声,“有什么不知道的,他来了不久就全部告诉我和你爹了。开始确实心里不好接受,可后来,看他那样对你,我就觉得……身份也没那么重要了,只要,他能对你好,不辜负你,就胜过世间万千。”   赵红珠心里很苦涩。   她其实另有想法,因为像今天这样和媒人对骂的情形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爹也因为她,也没在书院当夫子了,而是跑去一个布庄当了个账房先生。   纵使赵红珠心胸再开阔,也不免有些郁结。   她已经十八岁了,以后,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家里。这些日子的闲言闲语就够人受的了,她总不能让她爹娘听一辈子……   她垂下眼眸,低声说了句:“娘,你说的我会考虑。”   傍晚时分,在房里绣了一下午花的赵红珠总算是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先去院子里把晒好的衣服收了,然后去厨房里洗菜做饭。   饭菜摆上桌子之后,姚凤娘和赵恪还没回来,赵红珠想起水缸里没水了,就从井里打了几桶水提到厨房。   曾经提一大桶水不费事的她,现在却有些吃力,在半途歇了好几次。   她擦了擦汗,手正要提在桶上时,一个人却先她动作了,“我来吧,你歇着。”   苏凉沉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赵红珠回头眨巴眼睛看了他一下,直起腰,苏凉冲着她一笑,黑眸中是灼然的情意。   赵红珠没有拒绝,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苏凉轻松的来回几趟,帮她把水缸装满。   姚凤娘和赵恪回来,正好看到苏凉提着空桶出来,赵红珠静静的站在厨房外面望住他。   画面宁静又和谐。   赵恪和姚凤娘互看一眼,对于苏凉的到来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那个,苏,苏……”赵恪提着一坛酒,捋了捋胡子,想叫苏凉,却不知道如何称呼。   苏凉放下水桶,温声冲着赵恪道:“叫我苏凉就好了。”   赵恪尴尬轻咳两声,不知道为何面对气场凛然的他,就是喊不出来,他呵呵的笑,对着苏凉示意手上的酒坛子,“我们去喝一杯?”   苏凉看了眼赵红珠的脸色,赵红珠被他那“求允许”的眼神瞧的有些脸热,特别是感觉到她爹和娘都默默的在旁看着。   赵红珠点点头,“你去吧。”   “好。”听她如是说苏凉弯起嘴角,似乎很开心。   赵恪和苏凉很快坐在桌前开始你一杯我一杯,场面融洽,看起来倒像是爷俩谈心的架势。   夜风适宜,姚凤娘和赵红珠坐在院子里剥豆子,一边剥,姚凤娘一边往里面看。   那两个人说话声音不大,姚凤娘根本听不清楚,她纳罕道瞅着那个方向:“你爹平日里闷不吭声的,也很少听他提这个苏公子,怎么突然就想着和他谈什么了。”   她转过脸来对着赵红珠又一脸了然的神色,“我估摸着,你爹平日里是在偷偷的观察他呢,现在心里才有了考量。”   赵红珠手里的动作停了停问姚凤娘:“你们对他,都挺满意的?”   姚凤娘听她如此用词,有些不满和担忧,她把豆子扔回簸箕里,抓着赵红珠的手,语重心长,“乖女儿,你可千万别误解娘的意思,我是让你好好考虑,而不是让你替我和你爹考虑,明白吗?所以我们满意都是其次,要你心里也对他……有情才行。”   赵红珠乖顺的点点头,弯起眼睛浅笑了一下,“我知道的,娘你放心好了。”   姚凤娘用手整理一下她垂落在脸颊两侧的发丝,又回头看向屋里,轻轻笑骂了一句:“这爷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讲完,我看我们还是去厨房里另外弄点吃的吧,免得饿肚子。”   她刚说完转过头,就见赵红珠放下豆子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了。   姚凤娘正不明所以,苏凉手里提着酒坛拿着杯子大步走到了赵红珠面前,赵恪也酒醉微醺的在后面跟来。   苏凉先对着姚凤娘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看着赵红珠温柔的道:“菜还没动,你和你娘先进去吃吧,我们来外面喝酒。”   姚凤娘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下,然后会心的抿着嘴角笑了一下。   于是赵红珠和她娘进去吃饭了,赵恪和苏凉很随性的坐在阶梯上,在越来越深沉的夜色下继续喝酒。   这会儿姚凤娘听清了,他们两个根本没说关于赵红珠的话,而是在天南地北的聊。   姚凤娘吃了几口饭,突然推了推赵红珠的胳膊,“去,把这个给他们送去。”   赵红珠正在认真听那两个人讲什么,被她娘吓一跳,饭都呛出来了。   苏凉听到动静,吃惊的转过脸来,赵红珠动作利落的蹭掉了嘴上的饭粒,按照她娘的指使,把那盘卤水牛肉给他们送过去,当下酒菜。   苏凉从赵红珠起身,视线就长在她身上一样一直跟着她。   “你……”赵红珠先是看了她爹一下,才对上苏凉的眼睛,出言警告,“你别喝醉了啊。”   苏凉红润的嘴唇微微翘起,带了点适意的笑,带着酒味的气息呼在赵红珠脸上,他眸子一瞬不瞬深深的看着她,没作声。   然后苏凉最后果然不负赵红珠的期待,真的……醉了。   姚凤娘先是和赵红珠一起把喝晕的赵恪送回房间,赵恪一直说醉话,念念叨叨了一路,烦得姚凤娘给他一掌。   好不容易把他放倒在床上,赵恪突然直直坐起来,醉意的目光仔细的瞅着赵红珠,他倏地伸手一把拉过赵红珠抱了抱,像哄孩子一般晃了晃。   “爹对不起你啊,爹对不起红珠,教出那样的学生,爹错了……错了……”   姚凤娘本来还准备再给他来一掌,却没料他这样说,猝不及防就红了眼睛。   赵红珠也有些愣了,她开始以为她爹是因为自己那些飞短流长才被逼的离开了书院,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姚凤娘过来帮忙把赵恪扶着,让他躺下去,赵恪砸吧了一下嘴,很快的就开始打鼾了。   姚凤娘拍了拍还一脸难过的坐在床旁边的赵红珠,安慰她,“行了,你爹现在挺清闲挺好的,有时候还能去我铺子里帮忙,你别想多了,他就是借酒发疯而已。走走走,苏公子还没安顿好呢,可别让人躺在地上着凉了。”   赵红珠抓住姚凤娘的手,倏地把头亲密的靠在她身上撒娇一般蹭了蹭,她唇角有温暖的笑意,眼睛里水光闪闪,“娘,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还要当你们的女儿。”   “切。”姚凤娘摸了摸她的脑袋,嫌弃的用下巴指了指床上睡得死沉的赵恪,“这可不见得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还看得上他呢!”   “会的会的,你和我爹是天生绝配。”   姚凤娘窃喜的抿了抿嘴,控制住了,语气矜持道:“是吗,那我姑且为你,勉强答应了下来。”   赵红珠又在她身上拱了拱,姚凤娘笑着捏捏她的耳朵,“行了行了,再不去管你那苏公子,娘心里可过意不去了。走吧……”   最后把苏凉扶到收拾好的客房里,姚凤娘收拾好之后就走了,赵红珠坐在床边没动。姚凤娘会意,悄悄的出去了,把门带上。   “好了,起来吧。”   赵红珠推了推床上的人,“别装醉了,我不赶你走。”   床上的男人居然没动,难道是她猜错了。赵红珠正疑惑的想凑近查探,苏凉猛然睁开眼睛,手臂一伸,把她带到怀里抱着,再一翻身,赵红珠就被迫栽到了床的内侧。   赵红珠简直火大,蹭的一下坐起来在苏凉身上死劲儿的打了几下,边打边训斥:“你烦不烦!烦不烦!我才洗干净的被单,鞋子都还没脱你就给我扯上来!全是灰!”   苏凉眸光明亮,一丝喝醉的症状都没有。他把赵红珠打他的手接住握在手心里,嘴里说着“我错了我错了”,然后起身帮她把两只鞋子都脱掉,这才重新搂着她躺下。   赵红珠知道自己躲不开,于是就放弃了。   她望着帐顶,长吁一口气,“装醉留下来,你想干吗?”   “我实在太想靠近你了,让我抱一抱吧。”苏凉伸手将赵红珠的发簪拔掉,松开她的头发,手指抚摸上她的脸,凑近了眼神滚烫的盯着她的脸看,有点蠢蠢欲动。   很明显,他这幅浑身都有火的样子,不只是单纯的想抱一抱。   ☆、第五十八章   赵红珠偏开脸来,躲开苏凉凑近的唇。   怕他不依不饶,赵红珠赶紧道:“别乱动,我特意留下来,是有话跟你说。”   苏凉只好作罢,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静了会儿才问:“是我听得懂的,还是我听不懂的?”   答应的话就是听得懂的,拒绝的话就是听不懂的。苏凉就是这样在她身边赖了半年多。   “如果是我听不懂的,你就不要说了,没用的。”苏凉见她鼓了鼓脸颊不说话,一手把她的脸按在怀里,有些负气的道:“反正你在哪里,我就跟一辈子,你就算一直都不答应嫁给我,我也会跟你一辈子。你逃不开我的,赵红珠。”   “我说过我不会回应你的,你还这样。”   “你嘴上这样说,但是你不会对我这么狠心。”   赵红珠却笑了笑,“我就是这么狠心的人。”   苏凉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柔声说:“你不会的,因为你已经开始动摇了。就算为了你父母,你也会改变想法的,所以只要你对我有一点情意,你总有一天会答应我的。”   “……”苏凉是太了解她了吗?如此简单的就看穿了她。   赵红珠微微蹙着眉,紧紧拢着胸前快失守的衣襟,怒看了苏凉一下:“是,我晚上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会改变,会好好考虑,但是你的手能不能规矩一点,不要到处乱摸!”   苏凉邪性的一笑,细长的眼睛魅惑极了,他嘴巴贴住赵红珠的脸亲了一下,低哑的说:“我忍了这么久,再忍下去身体要坏了,你忍心吗?”   赵红珠毫不犹豫,“忍心!”   “混账东西!”苏凉低声一笑,声音和气息在萦绕在赵红珠的耳边,苏凉捧住她白皙的脸颊,然后压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对准她的嘴唇缠绵的亲吻下去,有些淡淡的酒气。   赵红珠身子僵硬了一下,最终没有反抗。   谁料,深深的吻了一会儿之后,苏凉便开始用牙齿啃咬,从鼻子到嘴巴到下巴再到脖子,一口一口的像是要把赵红珠咬碎了吞下去。   赵红珠开始被他亲的还有点意乱情迷,身子软下来,没想到他会咬自己,疼得她仰起脖子,眼睛都溢湿了。   “你咬我干吗啊!”赵红珠只觉得皮都被他咬掉一层了,用手想推开他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十分恼火。   苏凉抬起头来,那双眼眸浓黑浓黑的异常惊人,他眼神里有火燃烧一样直勾勾望着赵红珠,额头上有汗不断的滴下来。本来就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着抑制着喘息,像染了血似的殷红。   苏凉整个人的状态都在告诉赵红珠,他现在,是充满了欲、念。   赵红珠心里苦死了,她根本没想过事情会发展这么快啊。   “真不该让你喝酒……”   “你错了,这可跟酒没关系。”苏凉敏锐的察觉她有退让,手指开始解她的衣带。   赵红珠胸口起伏了几下,望着他情动的脸,最终还是没抗拒。   虽说发展的快到赵红珠的预期,但想想这也是迟早的事情了,也没什么好后悔和纠结的。   答应了苏凉,应该是她下半生最好的结果了吧……   赵红珠轻轻阖上眼睛。   上衣裙衫几乎是被苏凉撕扯的褪下来的,赵红珠脸颊滚惹,她低喘的说:“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咬我,我就……啊……轻点轻点……”   这天晚上,赵红珠被苏凉翻来覆去的弄到了大半夜,二十五岁,正是如狼似虎,血气强劲的时候,赵红珠被他毫不留情折腾的疲累不堪,裹着被子闭着眼睛往床里面爬,却又很快被他扯回去压在身下亲热了好一会儿。   终于,苏凉放开她被那被啃咬的麻木的嘴唇,说:“放过你了,睡吧,”赵红珠往他怀里一靠,就彻底睡死了。   这大概是她这半年以来,睡得最沉的一回了。   没有扰乱的梦境,没有夜里惊醒的泪水,没有猝然的心悸。   靠在温暖的胸膛里,似乎一切无忧。   这天赵红珠跑到她娘的猪肉铺子去帮忙,正闲下来坐在树墩椅上啃着大桃子,一个年轻温婉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了铺子前。   她一身浅蓝色的衣裙,秀发轻挽,秀美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她看着正认认真真啃桃子的赵红珠,轻唤出声:“红珠。”   赵红珠抬眸一看,手里的桃子都吓掉了,她站起身磕磕巴巴,脸上有些惊喜:“芸,芸儿!”   两个许久未见的小姐妹最后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站着,赵红珠拉着芸儿的手,一连串问了许多话,芸儿都一一回答了。   “瞧着你的样子,夫君肯定对你很好吧,真好。”   芸儿笑容很浅,“是啊,挺好的。”   赵红珠由衷的为她高兴。她之前就打听过了,芸儿的夫君不知用什么办法,最终都没有纳妾,现在他们小夫妻有情有义的过得非常顺心。   赵红珠突然想起什么,“芸儿,你的孩子呢?”   “奶娘抱着呢。”   赵红珠刚哦了一声,就见她转过脸去,四下看了一圈,赵红珠有些了然,坦然一笑道:“你如果不方便见我的话,就别来了,毕竟我现在又……如果被你婆婆知道了,影响到你就不好了。”   芸儿望着她愣一下,也没解释,她紧紧抓着赵红珠的手,正色,“红珠,其实我今天来,想你了是一回事,最主要是受人嘱托,约你见一面。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讲。”   “谁?”赵红珠有些不明所以,还能有谁找她?   芸儿回答道:“沈七,沈公子。”   “他?他要找我为什么不去直接……”赵红珠想起苏凉安排在她在家四周的那些手下,顿时收声了,心想沈七应该还是顾忌他吧。   “他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我不清楚,但他恳求我一定要找你去见他。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那行,在哪里?”   因为是芸儿所说,赵红珠丝毫不疑有它,跟着她去了约定的地方。   路程并不远,只走了一刻钟。   赵红珠走上木头阶梯上了阁楼,她推开那扇破旧的门走进去,入眼的却是空荡荡的房间。   赵红珠奇怪的在光线昏暗的屋子内晃了一圈,不说人了,就连影子都瞧不见。   芸儿明明说沈七在上面等自己啊。   赵红珠正想去问问再下面等她的芸儿,却突然听见婴孩的啼哭声。   她忙走到窗子边,把窗子推开,一眼就看见芸儿正站在阁楼下,垂着头紧紧的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宝宝。   赵红珠一喜,连忙拎着裙子蹬蹬蹬跑下楼去。   “这就是你的孩子?好可爱,哇,小家伙,哭什么啊……”   赵红珠欢喜的逗了孩子一会儿,才发现芸儿一直僵着身子,脸色很苍白,有些不对劲。   赵红珠有些被吓到了,连忙问她,“你怎么了,芸儿,哪里不舒服?”   芸儿没有抬头看她,低垂的眼睫颤着,抿了抿发白的嘴唇,把孩子抱得更紧,“我,我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用力了,孩子被勒得哭的更大声了。   赵红珠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微微蹙眉头,“芸儿?”   “哦……那个……”芸儿这才回神一般,哄了哄孩子,抬起脸来对她声音干涩的说,“沈公子,他好像等不来你,先走了。”   “啊?”赵红珠听她这么说疑惑又惊讶,“怎么会?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说吗?”   “其实,其实,我听他提过一点,估计是要出去游历散心,所以想和你道别。好像是约了朋友的,我想……可能是朋友等不及了吧就先走了……”   赵红珠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芸儿的脸色,“好了,那今天就这样吧,我瞧着你身体实在不舒服的样子,赶快带着孩子回家去吧。”   芸儿的孩子嗓子都哭哑了,通红的小脸蛋上挂满了泪。   赵红珠看得怪不忍心的,用手摸摸他的脑袋:“小乖乖,别哭,别哭。”   “那个,红珠。”芸儿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对她勉强的笑了笑,“要不你先自己回去吧,我在这里等奶娘,她,她去方便了。”   “那我陪你在这里等,反正我也没事儿。”   “不了不了,你先走。”芸儿面色好似有些为难,“她是我婆婆手下的人,所以……”   赵红珠一听连忙点头,抬手示意安抚她,“好,好,我这就离开,马上就走。”   赵红珠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不过走到门口还是回过头冲着芸儿笑着挥挥手,芸儿单手抱住孩子,也对她挥手。   她冲着赵红珠,声音柔柔的:“快走吧。”   赵红珠看了她最后一眼,这才迈着步子离开了。   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觉得心里闷闷的挺难受的。   等赵红珠离开后,霍之炎悄无声息的从阁楼后面转出来,面无表情的将吓得瑟瑟发抖的奶娘扔在地上,手腕一翻转,寒剑入鞘。   芸儿惊惧的闭了闭眼,把孩子抱得更紧了。   霍之炎冷冷侧目,“聪明些,把嘴巴闭紧,否则……”   芸儿使劲的咽了口口水,呼吸都在抖,根本不敢去看他,她连声保证,“我不说,我不说,放过我的孩子,我什么都不会说!”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那个冷峻可怕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奶娘缓过劲儿来,坐在地上吓得哇哇哇大哭,芸儿却想起什么,拖着发软的身子跑到阁楼后面去了。   只见沈七满脸惨白,目光无神的躺在一堆枯黄的草堆上面。两只手腕上都有浓浓的血迹,瘫软无力的垂在身侧,嘴里痛苦的哈着气。   沈七看到芸儿,眼睛微微有些亮光,他嘴唇嗫嚅动了几下,似乎想和芸儿说话。   芸儿虽然和沈七交集不多,但也算是认识了许久。看到原本风流俊雅的沈少庄主这般狼狈和悲惨,她只觉得心里难过极了。   芸儿转回身去把孩子交给仍旧哭得厉害的奶娘,让她照顾着,又重新跑回来,将沈七缓缓扶起来,眼泪不住的流。   芸儿难受的看着,“沈公子,你想说什么?”   沈七艰难嘶哑的哈了几声,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芸儿震惊又不相信,眼泪流到了嘴里都没察觉,“沈,沈公子,他们把你毒哑了吗?……天啊,你到底是要和红珠说什么啊,他们要如此残忍的对你?”   沈七额头上满是汗珠,他忍耐着身体上的巨大痛苦,移动着眼珠,似乎在示意什么。   芸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立马会意,把他重新放下去躺好,然后双手在草堆里翻找了半天,居然发现了一个信封。   上面的墨迹还是湿润的,看字迹应该就是沈七写的。   芸儿猜测估计是他心里有不好的感觉,所以才临时写下来的。   沈七见她拿到了,似乎有些激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   感觉沈七是在示意自己看,芸儿咬着唇低声抽泣着,死死的抓着信不敢拆。   她哭道:“沈公子,我不敢,不敢看啊,我还有爹娘,夫君,还有刚出生四个月的孩子,我真的不敢!”   芸儿并不笨,她知道这封信是关键,也是那个男人毒哑沈七,又挑断他手筋的源头。   如果由她来揭开,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   虽然芸儿也知道这件事和赵红珠有关,但是她完全不敢拿自己全家人来赌啊!   她真的心里害怕。   “沈公子,我会给你找个大夫来看。”芸儿擦了擦脸上泪水,有些不安的垂了垂头,然后把那个信封叠好了,放进了沈七的怀里,“但是这封信,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不能知道,所以你原谅我胆小吧。我会出钱请个人照顾你……你坚强一点,好好活下去吧。”   沈七身体僵了片刻,然后看着芸儿满脸的泪痕和愧疚,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笑,他大概也不意外芸儿会这样,有些释然的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发出长长的一阵气音,似乎在为谁悲苦的叹息。      ☆、第五十九章   赵红珠离开后在街上闲闲的晃了一会儿,各处都是熟悉的景象,想着还有半个月就要跟苏凉离开这里了,她还真有点舍不得。   她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一错目,看到了一家包子铺。   脑海里画面迅速涌起。   当时好像就是在这里吧……姜孝羞涩的想跟她搭话,不过最后由于她傻兮兮的不懂他的情,姜孝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转眼间,物是人非。   情散了,就连这家总是排队的包子铺生意也冷清,几乎没人去光顾了。   赵红珠心中一动,上前几步,喊醒了打瞌睡的老板,买了两个包子,然后继续往前走。   拿着包子闻了闻正准备一口咬下去,不远处有一道人影倏地闪过,赵红珠不相信的怔了一下才重新抬头去看,却发现那人已经消失在了转角处。   千黛???!   不可能……   她和姜孝在南疆呢,不可能出现在东临。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赵红珠还是受到蛊惑一般加快了步伐跟上去。她需要确定一下,不然心里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一个戴着獠牙面具的男子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把正小跑的赵红珠截下来,故意大声的“哈!”了一下。   赵红珠却看也不看他,伸手推开他,“小江别闹!”   “啊,这么容易就认出来了,没意思。”小江取下面具,露出不满意的神色,赵红珠不理他,继续往前,小江亦步亦趋的跟上去,“你急急忙忙的干吗去啊这是?”   赵红珠继续不答他的话,只是继续跑,似乎在找什么人。   直到……走到了姜府前。   赵红珠望着姜府敞开的大门,这才意识到跟到了哪里。   她大脑有些发懵,自言自语:“我这是疯了吗?还是出现幻觉了?怎么就跑来这里了?”   小江跟来也急急刹住了脚,望着赵红珠嘴巴张了张,表情变幻的精彩。   “喂喂喂!这里可是……”   等他看到赵红珠居然拎着裙子跑进去的时候,简直要疯了,他几大步上去一把扯住赵红珠的胳膊,冲她吼了一句:“你傻了不成,还跑来这里干什么?走,跟我回去!”   赵红珠被他吼了反而平静的很,“别发脾气,我就是进去看看。”   “一座宅子空空的有什么好看的!”小江皱着眉不由分说的就要拽她回去。“走吧,我们家大人还在等着你呢。”   “我看到千黛了。”赵红珠扬声说出口,扒着门框就是不走,她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里看,并没有注意小江一瞬间变得僵硬的脸色。   赵红珠趁他发愣,一把推开他跑进去了,小江回神看着她的背影,气急败坏:“你给我站住,别跑!”   他施展轻功追上去,却还是来不及了。赵红珠已经在院子里找起来,她似乎坚信这里有人。   小江跟在她身后,真的很想直接打晕了她带走,但是怕她心中起疑,只有耐心的跟她解释:“别找了,找不到的,千黛怎么会在这里呢?”他又抓住赵红珠的胳膊试图带走她,“我看你定是晚上没睡好,所以出现了幻觉!走,回去让大人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赵红珠突然回眸看了他一下,乌黑的眼睛如清泉一般澄澈,直直的看得小江略微有些挂不住了。   小江缩了缩脖子,“老盯着我干吗?”   赵红珠用手指他,大眼睛眯起:“你再抓我的手,我就告诉苏凉你故意碰我!”   “你可别乱来啊,这是要命的!”这一招无疑是管用的,小江立马像受了天大的惊吓马上把手放开了,赵红珠自由了于是转身就走。   小江眼睁睁的看着她又穿过一道月亮门之后消失了,苦不堪言,但还是不得已紧紧的跟了上去。   然后他再看到赵红珠的时候,她蹲在了一架红漆秋千架旁边看,手里还捏着什么。   等小江走过去看清是什么情形之后,瞳孔猛地一缩。   秋千架旁边有一片土好像有被挖松了的迹象。这说明是有人在这里……   果然赵红珠怀疑了,“这里肯定有人,不然有谁会来挖土呢?”   小江干笑两声,抱着双臂道:“说不定是飞贼什么的,想来瞧瞧这里有什么可以偷的,我想那笨贼估计是以为地下藏有什么珍宝吧。”   “是吗?”赵红珠拍拍手站起来,明显有些不信。   她不放弃准备还往里面去看看,小江正焦急的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她的时候,一个头发散乱且面目扭曲的老妇人突然疯疯癫癫的冲出来,嘴里发出凄惨的尖叫。   “儿子啊,儿子!我的儿子!孝儿,孝儿!”   那老妇人像没看见赵红珠他们似的,整个身子一下就扑到秋千架旁边,抓着一把土宝贝似的按在怀里,抖着手神志不清的念叨着什么。   小江在她跑过来时,立马闪身到赵红珠面前,保护着她退了几步,怕她被伤到。   突然的状况让赵红珠心惊了一下,更惊的是她很快认出了这个人的脸——虽然苍老了许多,但是这个老妇人是姜孝的娘,李秀芝!   赵红珠站在原地,顿时惊疑不定一阵,姜孝他们去南疆居然没有带着她吗?不可能的……   她左想右想觉得哪里不对,缓步从小江的身后走出来,准备过去看看,小江却不赞同再次拦住。   “她现在估计人都认不出来,我怕她伤了你。”   赵红珠却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走到了李秀芝面前,刚好是那堆松动的土那里。   李秀芝很明显是受了什么刺激而疯了,难道是因为姜孝丢下了她一个人?   赵红珠虽然和她从来都不和睦,但她现如今这苍老又凄苦的样子,看得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想了想该如何措辞和她交流,赵红珠蹲下身来刚准备问李秀芝,没想到刚平静了会儿的李秀芝却突然抬起头来,先是满脸凶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随手就抓起石子儿往她身上砸。   赵红珠猝不及防被一块边角尖锐的石头划伤了额头,不过一会儿就有细小的血珠滴下来。   小江连忙过来扶着她,“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赵红珠吸着气用手蹭了一下额头上,顿时黏黏腻腻的一片红——全是血。   李秀芝见她还站在那里,状似更疯狂了,她又猛地扑过去推赵红珠,声嘶力竭的尖叫:“滚,滚,不要站在这里!不要站在这里,滚开!”   小江护着赵红珠躲开了,李秀芝因为用力过大反而自己摔倒在地上了,小江冷冷扫了李秀芝一眼,然后带着赵红珠走了。   赵红珠走远了,又忍不住回头,正好看见李秀芝神经兮兮喊着姜孝的名字,跪趴在地上不停的用双手扒土。   赵红珠这才明白,原来这土是她挖的。   “看什么看,别看了,你受伤了,我回去怎么跟大人交代?”   小江估计也是很生气,最后用手把她的头扒过来,不许她看了,然后施展轻功带她直接一跃就是老远。   赵红珠其实也知道现如今李秀芝怎么样和她没关系了,但她很想弄清楚,明明她爹娘之前因为姜孝负了她的事情很暴怒,半年来前往这座宅子里搜了好几次,确定一个人都没有,为什么她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疯了……   可是刚要问她,她却狠狠地用石头砸了自己,赵红珠只有放弃了。   估计是天意吧,天意在告诉她,这里的所有的人和事不管如何,都已经与她赵红珠无关了。   被小江带着掠过墙头的时候,赵红珠还是最后偷偷瞥了一眼身后,正好视线落在了那个红漆秋千架上。   那里……有过太多美好的回忆。   曾经坐在上面和姜孝欢颜笑语,打趣偷乐,然后她笑呵呵的看着姜孝被自己笑得满脸通红的样子,颇有意趣。   但从今天起,她这一辈子应该都不会踏入这座宅子半步了。   那些前尘过往也会湮没在她的记忆里,变淡,模糊,至遗忘。   甚至,永远永远都不再想起……   ☆、第六十章   赵红珠和小江来了又走了,对李秀芝似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她跪趴在地上发丝垂乱,神情呆滞,双手像是不知道痛一般不停的挖着那堆松动的土。   直到她看到土里露出了黑色木盒的一角,这才眼睛一亮,兴奋的就要用那双脏兮兮渗满了血的手去拿。   “好了。”年轻女子默默地走过来,干净而纤细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你已经抱了它三天三夜了,就让他如愿安息吧。”   李秀芝没能拿到自己想到的东西,瞬间表情凶横的把蹲在身边的女子推倒在地,愤恨的用眼睛剜她,一个劲儿的骂:“滚开滚开!不许碰我的儿子!”   千黛也没力气和她生气,拍了拍手上的土重新坐起来,把扭着身子不情不愿的李秀芝扶起来,让她坐在秋千架上。   李秀芝原本不乐意老老实实的坐着,千黛推了推让秋千晃起来之后,她这才左看看右看看,似乎觉得挺好玩的,就傻笑着自己玩自己的,也不乱哭乱闹了。   千黛拿着小铲子把被李秀芝挖开的土一点一点的重新填回去,紧抿着唇眼眶发红,她看着那黑色的木盒渐渐被土掩盖掉,心口刺痛不已,终于是忍不住捂着脸静静的落下了眼泪。   千黛停下手里的动作,微微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半空,声音很轻,似乎在对某个人说话。   “你让我把你留在秋千架旁边,我照办了,也把她引来让你见她最后一面,见到她,你应该很开心吧?还有你娘,我以后也会好好照顾。所以,你就安安心心的走吧……下辈子,千万,千万不要再碰上她了。”   千黛收拾完,红肿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小土堆发了会儿怔,直到实在不能再拖延了她才站起来,搀着李秀芝拿着包袱一起离开了,李秀芝却对秋千依依不舍,不时的回头望望。   “好了别望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会有危险的。”   “孝儿,孝儿,孝儿!”   “他留恋这里,就让他呆在这里吧,带走了他,他不会不开心的。”   “儿子,我的儿子!呜呜呜……”   两人渐行渐远,身影消失。院子里,红漆秋千还在吱呀吱呀的轻轻晃动着,在这燥热的环境里听起来格外的单调乏味。   不过它晃啊晃,晃啊晃,倒像是在告诉住在旁边的那个可怜人,你啊,好在还有我陪着呢。   半个月后,赵红珠和她爹娘离开了生活了半辈子的东临城,一起随着苏凉去了仓祁山。   苏凉和赵红珠成亲之后,姚凤娘和赵恪就在仓祁山下的云霄城开了一家酒楼,生意特别红火,赵红珠闲不住就经常下来帮忙,可她下山来的话,苏凉也会跟着下来,几乎是一步一紧跟,把赵红珠看得严严实实的。   赵红珠好似觉得没什么,倒是姚凤娘和赵恪夜半私语的时候说起,这个女婿长得也好,对女儿也好,就是实在太粘人了。   说实话,苏凉那种深邃的眼神随时随地追着赵红珠,生怕她跑了的模样,有时候看得人挺心惊胆寒的。   但是见女儿没说什么,姚凤娘和赵恪也就悄悄的把话都吞回肚子里。   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苏凉实在是爱赵红珠,只不过……爱得有点魔怔了。   十一月的夜风有些冷了,姚凤娘怕赵红珠冻着,天还没黑就赶她走。   苏凉一身窄袖黑衣,身形修长劲瘦,气势非凡。   他手上搭着披风走过来给站在门口的赵红珠披上,然后站在她身侧。   姚凤娘摸了摸赵红珠的脸蛋,有些无奈:“让你别下来你不听,我们这里又不是没有打下手的人,天天挺着肚子跑来跑去的不嫌累吗?”   赵红珠皱了皱鼻子,对着姚凤娘俏皮的笑,“不会啊,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多来看看你们,夫君也会陪着我,娘你别担心了。”   而且她走不动的时候,苏凉直接用轻功带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苏凉失去的内力又回来了,听小江说,因祸得福,武功比以前更高深了许多,现在魔域之巅重新独霸武林,几乎无人敢来沾惹。   苏凉一手搂住赵红珠的腰,抬起眼眸对姚凤娘微微一笑,“娘,我们走了。”   “诶诶。”姚凤娘连连应声,“走吧,天黑了路上当心啊!”   “知道了。”赵红珠冲着她娘挥挥手,又对着正在柜台和客人结账的赵恪挥手,笑颜明亮,“爹我走啦!”   “好,好。”赵恪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笑眯眯的对着赵红珠点头。   客人付完钱,赵恪也绕过柜台来和姚凤娘站在一起,然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小夫妻俩已经走远了,但仍旧可见那亲密的身影。   见姚凤娘眉目间似有忧愁,赵恪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   姚凤娘又望了那边一会儿,才转过头来问赵恪:“你说……我们女儿到底是真情实意的接受他的呢,还是因为想让我们放心才……”   “行了行了,胡思乱想的,我估计你啊,想的比红珠都要多!”赵恪捋着胡子沉沉的调笑一句,他望着姚凤娘,虽说还是在笑,但那眼神却沉静地让人觉得安定。   “女儿具体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她现在的笑容一点也不勉强,这就够了。”   姚凤娘目不转睛的看了他半晌,嘴角动了动,也会心的露出一笑,伸手在他身上打了一下,“行了行了就会耍嘴皮子,还不快去去招待客人?”   “夫人一起?”   “一起就一起。”   回到了魔域神殿之后,赵红珠觉得有些累了,沐浴完之后,就侧身躺在床上睡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苏凉唤她。   “红珠,红珠,夫人?”   赵红珠朦胧的睁开眼睛,被他扶着坐起来,苏凉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用手指理了理她散落的长发,温柔道:“有人来看你了。”   “来看我的?”赵红珠刚醒来,头脑还有点不清晰,实在想不起来还有谁会来这里看她。   难不成是芸儿?   苏凉的话给了她解答:“是以前伺候你的那个丫头,叫阿杏。”   赵红珠穿上衣服,披散着头发就匆匆的去前殿了,果然看见阿杏拎着一个包袱,正安静的站在那里等她。   “阿杏!”赵红珠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她,抓着阿杏的手,高兴极了,“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阿杏看着眼前的赵红珠也异常的激动,眼睛亮亮的盯着她的脸看,改口喊了她一句小姐,然后才道:“你之前说带着我一起离开的,可后来却自己消失不见了,我不管我不管,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要对我负责!”   赵红珠以前就她要好,虽说她是姜府的旧人,但赵红珠没有无聊到迁怒到她身上,所以看到她出现在眼前还是挺惊喜的。   赵红珠眉开眼笑的把阿杏拉到自己房间里去想好好说会儿话,阿杏刻意落后了她小半步,对着她凸起的小腹看了又看,又瞧着她脸上那灿然的笑,眼神顿时变得有些晦涩难安起来。   苏凉也跟着她们一起回房了,他伸手撩开漫空的紫色纱幔,盯着阿杏背对着自己僵直的背影,红唇一扬笑了。   然后他走近了去坐在赵红珠旁边,态度和煦的主动提出来,让阿杏留下来,继续跟以前议案因伺候赵红珠。   赵红珠自然是乐意的,阿杏也垂着眸同意了。   赵红珠留了阿杏在身边,两人都很有默契绝口没提以前的事情,相处得也很愉快。   只是四五天下来,赵红珠发现阿杏越来越拘谨。   大概是因为苏凉总是时时刻刻跟在身边的原因,赵红珠心里想。   赵红珠趁着苏凉被竹渊找去了,把阿杏拉到桌边坐着,悄声的问她,“你是不是怕他?”   阿杏有些紧张却很快的摇头,“没,没有。”   赵红珠放手抓住她的手,直起身来,神色静静的,觉得这不是她的真实反应。   阿杏缓缓抬起头来,眸子闪动着什么不明的情绪,她突然问赵红珠。   “你现在,很幸福吗?”   “我啊,挺好的,以前的事情也都忘记了……”赵红珠表情丝毫不作假,她偏着头轻轻笑了笑,“怎么了,你怕苏凉对我不好?”   阿杏又摇头,眉眼深深的纠结住。   赵红珠见她不说话又道:“阿杏,如果,你实在不适应这里,就……”   “不,我不离开。”   阿杏毫不犹豫的打断她,抿着唇艰难的笑了一下,她沉默片刻后又对赵红珠道:“对了,我来之前,碰到了沈七公子。”   赵红珠一听也是笑了,“是吗?他还好吗?”   “他……挺好的。”武功被废,嗓子毒哑,手筋被挑,生不如死。   阿杏的双手捏紧了又放开,眼神复杂的盯着赵红珠的脸看。   她现在的状态很好,面色红润,眸光明亮,弯弯的嘴角挂着适宜的浅笑,明显是被人精心呵护的样子。   虽然不知她说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但至少从表面看,她确实过得挺好。   可是……阿杏的手轻轻抚上胸口的衣襟,那里面贴身放着的一封信。   一封足以打破现在所有的宁静,让赵红珠重新陷入巨大的痛苦的信。   它会告诉赵红珠,苏凉是如何利用【无相决】残忍杀死了碧兰姑娘,杀沈七的父母又嫁祸给荆凌云,然后又一步步逼害了姜孝才得到她。   更甚至,他亲手杀了赵红珠和姜孝的孩子……   这封信,将让刚从悲伤中走出来的赵红珠再次下到无情阴冷的地狱。   阿杏受到芸儿和沈七的嘱托,跨进这里的时候想法是异常坚定的。   阿杏告诉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把这封信给赵红珠看,告诉她所有的真相,不能让她那个可怕之极的男人继续生活下去。   现在有机会了,可阿杏面临选择的时候又动摇了。   逝去的人已经逝去,还要让活下来的人也痛不欲生吗?   赵红珠又何其无辜啊……   阿杏手发着抖,最终是从凝视着赵红珠的脸,到失神的盯着她的隆起的小腹看,眸中含泪痛苦挣扎了许久,终于她唏嘘了一口气,那只手缓缓的垂下去了。   决定放弃的那一瞬间,阿杏真的是心痛难言,为她可怜的少爷还有沈少庄主……   夜里,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阿杏站在烛火前,没有表情的脸颊被烛光映得通红通红。   她静静的站了半晌,最终决定把那个信封从怀里拿出来烧掉,只是她刚拿出来就迅速变了脸色。薄薄的一层手感提示着不对劲,她连忙打开信封来看,这才震惊的发现里面的东西已经不知道再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   阿杏呼吸一下变重,她又惊又恐惧,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那男人冰冷张扬的眼神,似乎在冷冷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一瞬间就懂了什么,阿杏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再也控制不住崩溃的大哭起来。   阿杏生病了,赵红珠听说后忧心的跑去看她,大夫说阿杏是郁气太重导致的,是心病。   赵红珠坐在床边,看着精神不振、面目苍白的阿杏,有些无措,她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把阿杏留下来。   可阿杏还是坚定的说要陪在她身边,说要伺候她一辈子。   赵红珠很难受,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杏说,“我只是突然觉得心重了,承受不来才这样,你不要担心,总有一天会好的。”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心重,阿杏没说,闭上眼睛睡了。   阿杏说会好,但接连着几天还是浑浑噩噩的起不来床,赵红珠这天又去守着她,最后守到实在撑不住到旁边的小塌上睡了一会儿。   可能是最近心事太重,这一觉并没有睡得很踏实,身体浮浮沉沉的总像是陷在梦里。   “红珠,红珠。”   赵红珠难受的醒过来,她感觉自己被苏凉抱在了怀里,揉了揉还迷蒙着的眼睛,微微转过脸去看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凉容颜昳丽,漆黑的瞳眸里有温柔的流光闪动,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他从背后搂住侧身睡着的赵红珠,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扣在一起。   “抱着你睡了一会儿了,见你睡得不安稳就叫醒你了。做恶梦了吗?”   “没有。”赵红珠缓缓的翻过身去对上他的脸,弯起眼眸浅浅的笑了笑,“就是不知怎么,突然梦见小时候的事情了。”   赵红珠梦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牵着她爹的手,大大的睁着眼睛一脸新奇又开心的望着那个模样和蔼的老算命先生。   老先生笑呵呵的看她,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子,眸中似有深意的说了一句话。   不打紧,小姐该糊涂的过一生,糊涂一点的好啊,这是她的福气。   (完结)